永昌亲王府邸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才将永昌亲王府邸的大火熄灭。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天下景仰的永昌亲王府,如今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永昌亲王府四百零一人无一生还。
而这单单只是个开始。
两日后,淮南国公忽然发了疯病,自己光着身子在院子里点火,还没等朝廷的处决文书抵达,淮南国公府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而被定了罪的卫慈安也没有熬到问斩那一日就浑身溃烂而亡。
董楼被大理寺的刑法折磨的不成人样,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也为此被流放南疆。
倒是永昌亲王本人福大命大熬到了死刑那一天。
帝的意思是,看在孝仪皇后的面子上,给永昌亲王留个全尸。
大理寺大牢,
再一次踏入这里的李宗渠,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不少。从前他不对付永昌亲王不对付李宗义,不过是看在许清如的面子上,不想让许清如见识到自己魔鬼的面孔。
可如今李宗渠才算是明白了,有些人越是宽容,他们越是觉得你无能。
永昌亲王褪去了一生金尊玉贵身着破烂的囚衣,浑身打着哆嗦的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这几日新的大理寺卿上任后,永昌亲王日日都要受鞭刑,永昌亲王浑身是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这么一日。
李宗渠站在他的面前,俯视着他,嘴角上扬,恭敬的喊了一声:“永昌亲王?”
“你!”永昌亲王吓得连连后退,如同看到了死神降临。
李宗渠微微底下身子叹了口气,略带惋惜道:“早知今日,是否当年你便不会劝孝仪皇后收留李宗义了,你看他多无情,你们辛辛苦苦扶持他,而他满脑子都想你们死。”
永昌亲王惊恐的双眼直直的看着李宗渠脸上的笑容,事到如今他只后悔当初没有扼杀尚在襁褓中的李宗渠。
“现在本王可以告诉你实情了。没错,那杯酒里的毒,是本王威胁卫慈安下的。”李宗渠说着说着忽而笑了起来。
“什么?!”永昌亲王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宗渠。
李宗渠无奈叹息道:“至于卫慈安写给本王的信,是本王早就让清如模仿卫慈安的字迹,早早安排下的。本王早就想好了,若是那杯酒,李宗义真的喝了,哪怕是最后本王会有谋杀太子的嫌疑也无妨,毕竟李宗义没有孩子,可本王有。本王不能登基称帝,本王的孩子能。”
“你或许不知道吧,父皇早就厌烦你们百里家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以国丈自诩,父皇早就深恶痛绝了。所以父皇才格外重用康靖先生,还把康靖先生指给本王,教本王读书习字。本王便一早让康靖先生备下,等得就是你反咬本王。”李宗渠说着眼神中又带着一丝玩味道:“只是本王没想到,李宗义那么狠心,明知道有毒还给了百里霜,白白让百里霜丧了命。”
“你如何能够威胁卫慈安?她好歹是淮南国公府的嫡女!”永昌亲王心中疑虑且惶恐道。
李宗渠冷哼一声道:“她是人母,心心念念的自然是自己的孩子,威胁她太容易了。她当年给清如下毒本王就已经决定让她当个死人了。只是其他的手法杀了她,难免让人起疑心,这是最好的做法。你看,本王不喜欢的人都死了,连那个刚上任的大理寺卿都流放了,如今只剩下李宗义了。”
“难怪,她咬死你不放。不得不说你的演技倒是不错,我都让你糊弄过去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是被冤枉的。”永昌亲王在此刻才明白,自己早已经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而且是早已经为自己准备好的陷阱。
李宗渠不由得嘲笑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知道为什么你能这么轻易的就进了宁王府吗?你真当宁王府的府兵是吃素的?因为就在你入宁王府的那一日,清如便让宁王府的部分府兵去了你的永昌亲王府,挟持住了你的妻儿,在你的府邸埋下了大量的兵器和诅咒的布偶。”
“果然是你!”永昌亲王真没想到李宗渠是故意引着自己去的宁王府。
李宗渠又低下身子,看着永昌亲王狼狈的身躯,脸上带着难掩的嗤笑,啧啧连声道:“本王要做的就是拖延住李宗义,只要李宗义一门心思都在本王身上,便不会知道清如私底下做了什么,而你更不会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会在如此大难临头面前做出如此冒险的举动。”
“你有没有想过,那日若是你去晚了一步,说不准那群老婆子会要了你心上人的性命!”永昌亲王嘴角带着绝望的笑容道。
“这世上没有如果,本王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李宗渠冷着脸道。
永昌亲王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面心如死灰道:“你若是想杀我大可以动手了,反正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了。”
“本王自然要杀你,只是在此之前本王有一件事情要问你,此事你必然知道。”李宗渠正色道。
永昌亲王微微抬眸,冷笑着:“这世间还有你李宗渠不知道的事情?”
李宗渠伸手狠狠地掐住永昌亲王的脖子,犀利的眼神死死地锁定在永昌亲王满脸通红临近死亡的双眼上,一字一句问道:“许清风,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说:
作者:许清风!许清风!打call!复活甲来一套!
第九十三章
“皇上下定决心了吗?”
康靖先生站在蔓纱之外, 看着卧榻上逐渐虚弱的帝沉声问道。
帝躺在卧榻上,叹了口气道:“这是朕能想到的保全他们二人的最好的办法了。”
“宁王若是去了藩地,未必会真的甘心。兄弟二人的嫌隙已深, 不是轻易就可以化解的。皇上还是要深思熟虑。”康靖微微低头道。
帝从蔓纱中伸出手来,将一封遗诏递给了康靖道:“这是朕能为他做的最后你一件事了。”
康靖接过遗诏,打开一看瞳孔微微放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帝道:“这……太子殿下可知道此事?”
“他不知道。若他能够和睦兄弟做一仁君,你便把着遗诏带进棺材中永不取出。若……”帝微微停顿, 随即又道:“若他不能和睦兄弟,执意要治宁王于死地, 你便拿出这封遗诏。”
“是, 臣知晓了。”康靖先生眸子微微黯淡, 静静退下。
康靖先生刚刚走出长宣殿便看见李宗义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康靖先生给李宗义行礼,李宗义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之后便进了长宣殿。
殿内传来帝沉重的咳嗽声,李宗义给帝请安, 却见帝勉强支撑起身体, 猛地就是一巴掌打在李宗义的脸上。
李宗义的脸颊瞬间红了一块儿, 脸也偏向了一旁。可此刻的李宗义眼里却没有了过往的怨恨, 反倒是低眸道:“多谢父皇成全。”
帝坐起身来, 冷眼瞧着李宗义,心里却疼地发苦:“朕从小丧母,同你一般也是庶子, 只是后来过继给了太后才得以以嫡子的身份顺利登基。朕从小饱受磨难,有的时候连宫里最末等的下人都能欺负朕, 也正是因为如此, 朕才格外疼惜你, 因为知道你同朕一般, 在这深宫里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的偏差。只是朕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把你养得如此阴狠毒辣,连你的手足兄弟,你都敢如此!”
李宗义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面目,淡淡道:“父皇经历过就应该明白儿臣有多不容易。为了这个太子位,儿臣舍弃了儿臣一生所爱;为了这个太子位,儿臣不得不伪装自己;为了这个太子位,儿臣不能跟其他兄弟一样纵容自己。可哪怕儿臣这样小心翼翼,依旧是得不到您的一丝宽慰。”
帝仰面沉沉地叹了口气道:“若朕当真对你狠心,当年如何会让你过继给孝仪皇后。李宗义,这皇位迟早都是你的,你不必着急,至于瞿儿,朕已经答应你让他去藩地,从今往后他不会再碍着你,你也不能伤害他,也不能觊觎他的王妃。既让选择了高处,那就得学会忍受寂寞。这都是你自己选的。”
李宗义不搭话,却又听见帝猛地咳嗽了几声,仰面哭着道:“清风,明月。他们好吗?”
李宗义低着头,吐了几个字:“都好。”
“此事倒是得谢谢你。”
帝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李宗渠和许清如去藩地不过一年,帝便薨逝了。据一直跟着帝的小太监所言,帝走的时候坐在沉凝殿的院子里,手里握着一枚子母石,喃喃了几句后便走了。
李宗义按照帝的遗愿许帝同纯懿皇后合葬。
次年李宗义继任大统。
帝给李宗渠挑的藩地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叫做南洲,南洲离皇都遥远上不少,想要探听到皇都的消息也是甚难。
许清如抱着咿咿呀呀不听念叨的李熙垣坐在院子里赏绿梅,南洲冬季的绿梅开得最好,李熙垣不过三岁便看得懂“绿梅”二字了,认得极准。
康靖先生时常从皇都送些书来,书里总是夹带着些皇都里的大小事。
李宗渠从书中抽出字条,看了几眼,眸子微微一沉。
“出什么事了?”许清如抬眼问道。
李宗渠淡淡道:“康靖先生说兄长病了,这病似乎打在东宫的时候就有了。”
许清如忽而想起来道:“他似乎经常昏倒,那时候王爷还派董楼去查过,说是聂丽阿朵下的毒。”
“康靖先生说,前几日他上朝呕了一大口鲜血,太医院的太医觉得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可他膝下无子,所以朝上有些动荡。”李宗渠说着把纸条递给许清如。
谁知许清如怀里的李熙垣却将纸条抢了过去,咿咿呀呀地喊着:“吐血……吐血了……”
李宗渠暖意笑着低下身来抚摸着李熙垣的小脑袋,无奈道:“这孩子总是剑走偏锋,这些东西总是记得快。”
许清如的心里却是忐忑的,其实许清如在藩地的这几年没有一天是不心慌的,虽然李宗义并没有明里为难他们,可难保他心里的芥蒂没有消除。
“本王,有必要回趟皇都了。”李宗渠捏着李熙垣柔嫩的小脸,笑着道。
“可是王爷,无召回京是死罪。王爷若是要回去还是得细细做好打算。”许清如低声劝道。
李宗渠微微点头道:“等喝了董楼和阿英的喜酒之后,本王再回京。就这几日的事情了,本王不得不打算起来。”
李宗渠说完便要回屋,许清如却轻轻放下李熙垣,站起身来,她迟疑了很久才开口道:“王爷……您替妾身送的东西可送到了?”
“送到了。”李宗渠回头给了许清如一个安心的笑容。
皇宫,
李宗义登基不过一年身子却日渐虚弱。到了冬日里只能缠绵于病榻之上,看着门外洋洋洒洒的雪花,李宗义的内心既是凄凉的,又是伤感的。
一个低着头的小太监端着浓浓的药走到李宗义的病榻旁,低声道:“皇上,喝药了。”
“不必了。”
李溏淉篜里宗义自己的身子,自己很清楚。除了身体上的病痛之外,更为严重的是心病。
他曾经以为只要他登上皇位,他就可以拥有一切。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他依旧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了解他的心事,没有人能够真的靠近他。
他变得更加封闭,更加寂寞,更易怒。
李宗义日日夜夜都睡不着,每每一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那群血淋淋为他而死的人,他开始更加多疑更加恐惧。朝堂上的事情,加上他的心事,让他的身体早已经不堪重负。
他太过疲惫,疲惫到早已经心如死灰。
“朕这几日总是梦见朕的亲生母亲,朕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朕自从过继给了孝仪皇后,便没再见过她。父皇曾说她是极其温柔温顺的一个人,从不忤逆他,也从不问同要什么,所以父皇根本记不住她。直到生下了朕之后……父皇才后悔当年没有好好待她。”
李宗义的话恳切而悲凉,小太监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朕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当初……贪恋一时……宠幸了一个宫人。现在想想也是可笑,当年父皇也是贪恋一时宠幸了朕的生母。如今想来并无不同。”
小太监微微抬眼问道:“皇上是在想宁王妃吗?”
“不想了。”李宗义轻叹着:“不能想了。当年永昌亲王逼着朕,让朕联络重臣许和硕公主李明月远嫁大漠国。朕当然知道远嫁大漠国多有助益,可朕第一次心软了。或许是想起,当年认识她便是因为明月的缘故。朕偷偷的在外头截了迎亲的队伍,杀了大漠国的使者,换了个宫人替明月远嫁。”
“可那大漠王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杀了那宫人。”李宗义说完又喘了几口气道:“朕又让许清风出征,引诱他去了大漠国,顺着永昌亲王的意思,让他的亲卫军将他打晕,至他假死。为了让天下人相信他真的死了,命令魏驰将棺椁抬到许清如面前,只有她相信许清风死了,天下人才会信。”
“朕这一生,反思过来也就这件事情做的像个兄长吧。”李宗义说着勉勉强强支撑起身体看向小太监,就在此刻他的背影竟然有一丝像先帝。
先帝说的没错,李宗义确实是众多皇子中最像他的那个。
小太监的眼睛微微黯淡了下去,李宗义拿过小太监手里的药,刚要喝,却听见小太监弱弱的喊了一声:“兄……”
李宗义未曾迟疑,将那药一饮而尽。
“这味道,朕很熟悉。跟朕当年派人端给纯懿皇后的一模一样。是朕杀了纯懿皇后,这药也是该轮到朕喝了。”李宗义将药碗轻轻地搁置在一旁。
小太监低着头若有所思。
“朕不奢求原谅,因为跟朕比起来,宁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双手如今也沾满了鲜血,他同样登不上帝位,这样就足够了,在这场战役里,我们兄弟三人,谁都没有赢。”
李宗义说着似乎是心满意足了。
小太监拿着药碗退了出去,外头的雪越下越大,风雪中,康靖先生拿着当年先帝遗留下来的遗诏走了过来。
康靖先生微微给小太监行了礼,缓缓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