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她先败下阵来,被他盯着陈子衿颇感不自在,只得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慌乱之际还将茶盏打翻。半杯水倒在了衣裙上。
“可要去我房中换身衣服?”谢道韫见状,问道。
陈子衿抖了抖裙角,冲她摆摆手:“无碍,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过会儿就干了。”
再抬头时,谢玄已经与其他男宾在交谈。
“谢郎君,我敬你一杯酒吧。”
谢玄的神色淡漠,拒绝道:“抱歉,我不饮酒,便以茶代酒吧。”
陈子衿在心中暗自咂舌,真是清高自傲啊,别人敬酒是敬他,他却反而故作姿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谢安今日高兴,大发雅兴,筵席结束之后意欲携着一众嘉宾在花园的凉亭中吟诗作赋,家中几个孩子,他最为欣赏侄女谢道韫,便也邀请女郎们一同前去。
见此刻众人都往外走,陈夫人刻意放缓步伐,将陈子佩拉到身边,问道:“方才看你的眼睛一直盯着谢小郎,可是中意他?”
“阿娘,莫要乱说,叫人笑话。”陈子佩望着谢玄的背影,却看见他和陈子衿走在一处,心中不禁气闷,“你看看长姐,哪里有点士族女子的模样,乞巧节那日,她还说谢郎君是北伧呢,今日又上赶着去倒贴。”
陈夫人按了按她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继续再说下去,这样的场合下,陈子衿丢了面子,无异于整个陈家丢了面子。
这会儿谢琰献宝似地一直跟谢玄重复自己今日听到的新故事。
陈子衿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孔夫子与蚂蚱人,夏虫不可语冰,这样的词句一遍遍在谢玄耳边回荡,不知道他可会觉得刺耳。
似乎察觉谢玄又在看她,陈子衿目不斜视,边走边说:“我没有在笑你。”
谢玄收回目光:“我也没有在看你。”
小谢琰一脸疑惑:“哥哥,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两人同时开口。
小谢琰又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哥哥,你觉得子衿姐姐好看吗?”
不知是今日天气炎热,还是走了许久的路,陈子衿看着谢玄的脸,似乎有些泛红,忽然间,她也很想知道答案,于是跟着小谢琰一起,一本正经地停下,等待谢玄的回答。
“尚可。”他嘴里蹦出两个字。
陈子衿挑了挑眉,无所谓地转身,牵着小谢琰的手继续往前走,然而小孩子认死理,他觉得子衿姐姐就是九天仙女,于是固执地回过头去,对谢玄说了句:“夏虫不可语冰。”
听到这句,陈子衿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倒引得众人频频侧目,此刻两个容貌绝尘的少年少女一同走着,竟是一幅别致的风景,令人犹如置身夏日林中,两侧是挺拔秀美的树木,树下是娇艳欲滴的花朵。这画面竟让谢安等人追忆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朝气又美好,和谐又宁静。
谢安陷入了沉思,这些年他看着谢玄一点点长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整日喜欢佩戴香囊,一身娇气的小男孩,感慨道:“道韫明年五月就出嫁了,也到了为阿遏定一门亲事的时候了。”
王恪颔首:“安石可是看上了述之家的丫头?”
谢安不置可否,王恪这才发觉自己酒后失言,谢家这样的门第,又怎会看得上陈家。
陈述亦是敏感,明显看出了谢安的意思,此刻也不气恼,笑着对王恪说了句:“长女子衿已经备好庚帖,小弟已准备在吴郡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几人顺势接住这台阶往下,谢安点点头:“那真是可惜了。”
陈子衿隐隐约约听见庚帖和吴郡,心重重地往下坠了一坠。阿耶前几日还有些犹豫的意思,怎么今日忽然就像下定了主意似的?
继母和妹妹巴不得她早日出嫁,必然会想尽办法促成这件事。
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她也不好让外祖和舅舅贸然插手陈家的事。
眼下唯一的法子,便只有自救。
阿耶的目的很明显,不过是想利用她的婚事为自己换取功名,若是能有一位比陆裕更加合适的对象,阿耶必然会放弃将她嫁到吴郡这个想法。
她初来乍到,对始宁县的一切都不熟悉,一时半会,又能上哪去找这样一个人呢?
“阿琰的草蚂蚱被他扯散了,我方才寻了些芦苇,可否劳烦女郎再替他做一只?”
陈子衿抬起头,谢玄正站在她面前,递了芦苇叶到她面前,虽然是看着她,但一双眼睛毫无波澜。
她咬咬牙,除了共天下的王与马,还有谁家的门第,能比得上陈郡谢氏呢?
眼前这棵宝树,不正是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