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日常起居伺候都是婉宁一手操办,这次去栖玄寺祈福反而将婉宁留在宫中,但见婉宁神色如常的收拾着太后出行需要携带的衣物,悉心叮嘱陈子衿一干注意事项,她就也没多问。
皇上不肯喝药,偏信丹方之术,也许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向太后禀明。
翌日,当太后出门时,宫门口数十辆马车早已在外等候,排场之大令陈子衿有些错愕,太后素来节俭,宫中吃穿用度也是能简则简,为何此次出行要这么大排场?
马车摇摇晃晃,陈子衿困倦不已,频频小鸡啄米,太后打趣道:“昨儿没睡好,有心事?”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太后娘娘见笑了,大概是新换了床,还没缓过来。”
“那看来,你今晚又要无眠了。”
褚太后原本的计划就要在栖玄寺停留一夜,次日清晨再进行祈福仪式,所以今晚他们要住在栖玄寺内。
行至山下,马车停了。
陈子衿撩开帘子,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已经到了。”
其余随从暂留此处,将车马安顿好,陈子衿则跟在太后身侧,在前来迎接的僧人指引下,往里走去。
他们今日本就是过了晌午才出发,等到完全收拾好之后,已经是日薄西山,天色已晚,太后还未用晚膳,只见一僧人来通传:“太后娘娘,请随小僧来吧。”
寺庙深处,树木环绕,曲径通幽,行至一处厢房时,那僧人忽而告退了。
褚太后低声说着:“会稽王在里面等我们。”
从昨天开始,她就隐隐觉得此行颇有些怪异,原来太后大张旗鼓是要打响祈福的幌子,真实目的则是秘密与宗室会面。
褚太后径自推开门,司马昱已经在此等待多时,他只是在见到陈子衿的那一瞬间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褚太后还带了人来。
能够在今时今日带来此处,应该是极为信任的心腹了。
既然如此,司马昱便直奔主题:“接到密报,桓温并未远离建康,他将大军交由桓豁,自己则带了一众亲信暗藏于京口,不知有何目的。”
褚太后虽然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桓豁率着大军现在到何处了?”
司马昱拿出一份小图,铺在桌上指给褚太后看:“现在正朝这个方向在走,已经快到历阳郡,我推断,他们会在豫州会和。”
褚太后盯着地图深思,司马昱有些怅然:“前些年殷浩被贬为庶人流放了之后,军中如今全是桓温一人说了算,此番回朝他又提起迁都一事,恐已有反意。”
“依你之见,他带着亲信在京口,所为何事?”褚太后心中有了一丝猜测,但仍不太确定。
司马昱皱着眉摇头:“以我们现有的情报,还不足以判断他的目的,但若是他存了反心,那必然也与皇上脱不了干系了。”
“太后娘娘,会稽王,臣有一事要禀奏。”听了这些话,陈子衿觉得,势必要将昨日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了。
“你说。”太后倒没想到陈子衿忽然要禀奏。
“昨日臣去给皇上送些汤药,却发现,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差人送去的药他都没有服用,皇上似乎在服用丹药,应该至少有两三日了。”
“什么!”褚太后大惊失色,“聃儿身子虚弱,如何能够吃得消丹药,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人告诉哀家吗?”
陈子衿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和盘托出:“臣推测,应该不是太医令在给皇上炼丹,且昨日臣去显阳殿,发现一个新面孔在皇上身边伺候,昨日正是那宫女拿着丹药来寻皇上,碰巧叫臣给撞见了。”
将这些信息串联在一起,褚太后似乎有些明白,她眼神冷冽:“皇上跟前伺候的人,都是哀家与皇后亲自挑选的,何时冒出了一个新人。”
“臣询问了常公公,他说,那原本是个浣纱女,正月十五左右被皇上调到显阳殿的。”
“桓温真是好算计!”褚太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宫中安插眼线也就罢了,如今还把人直接送到了显阳殿,他真当自己是摄政王吗?”
听到这里,司马昱也多少明白了,他亦是脸色暗沉:“桓温此人心机深重,且对于有异议的朝臣素来心狠,永和七年时,高崧曾写信责备他不该率军威逼朝廷同意他北伐,他一直记恨到现在,前几日从新亭出发前,还向高崧发难。”
“若他的目标是皇上,那太后娘娘岂非也——”
司马昱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屋外传来焦急的声音。
“走水了,走水了!”
“不好!”司马昱大喊一声,但却不敢贸然开门,他看着褚太后,“太后娘娘在此处等待片刻,臣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务必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危险。”
褚太后深吸一口气,握了握陈子衿的手,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陈子衿对司马昱说道:“会稽王请放心,臣会在此处保护太后娘娘。”
突如其来的火灾让原本安静的寺庙也变得喧嚣,太后与陈子衿在屋内坐着,不断听到有人来往奔跑的声音,和细细碎碎说话议论的声音。
大火烧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才被扑灭,司马昱回到厢房内的时候,脸色煞白:“看起来像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若是因为天干物燥,火势不会这么旺。”
“可有人受伤?”褚太后关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