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姝抿唇,依旧不悦:“跌倒也不要你牵。”
话音落地她忽然觉得马车里的空间逼仄, 浓郁的檀香叫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个人的气息都像他一样的霸道。
沈嗣低眸扫过少女气得泛红的侧脸,白皙细腻的皮肤腾起薄薄的绯红, 牙齿咬得紧紧。沉默半晌, 男人沉声询问:“你气我要你还钱?”
阮明姝原本就觉得委屈,听见他的问话一下子红了眼睛。
心里的委屈快要溢出来了。
沈嗣看见她渐次泛红的眼眶,剔透澄澈的眼泪可怜兮兮在眼眶里打转, 纤白的拇指用尽力气绞紧了手帕。
她的神色看起来还相当倔强,十分执拗。
她用无声的沉默来抗拒他。
沈嗣想了想说:“你用我的钱, 花在别处, 我可曾管过你?”
阮明姝用手背匆匆抹去掉下来的眼泪。
沈嗣看见她的眼泪心情有些烦躁, 不过他一贯能忍,便是心烦意乱也不会让人看出来:“不过你的眼光倒是不错,身旁作陪的清倌样貌都很出挑。眉清目秀,五官精致。”
阮明姝一时都听不出他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出自真心的夸赞。
这件事她是理亏,被老鸨用好听的话哄了几句就要了人。
她也不会胡来,顶多是想让他们给她端茶倒水。
还能真的和他们好吗?万万不可能。
她比谁都挑剔,哪能看上这群凡夫俗子。
阮明姝哪怕知道自己有错,也是不肯认的。她拉不下脸,更不会在和他僵持的时候道歉。
没有和她成婚之前,沈嗣把未来的所有事情都规划的很好。
有理有据,条条框框,早就定好。
可他渐渐地越来越舍不得在她面前当一个严格的老师。
“你要报复秦恪学,可以来找我。”男人绷着冷肃的脸,“我说过会为你撑腰,不是哄你好听的假话。”
“可是青楼,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你也说了秦恪学是这里的老主顾,你说青楼里的人是会向着你还是秦恪学?若他们帮着秦恪学来害你,你指望谁来救你?”
阮明姝被他冷冷的质问逼得回不上话,她做事情只想一从不想二。
沈嗣也不是吓唬她,在古代能毁掉一个女人的手段太多了。
她天真不谙世事,作恶也作不到点子。
阮明姝渐渐止住了眼泪,过了一会儿,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地说:“就算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还你钱。”
沈嗣被她的话逗得笑了下,清润的脸庞如有春风迎过,他淡淡道:“无妨,你还有嫁妆。”
阮明姝抬起脸来,泛红的眼睛像是腾起缭乱的水雾,眼珠浓黑,她说:“你好狠心。”
说教完还是要她还钱。
阮明姝控诉完就扭过侧脸,掀开车帘假装看向窗外。
一路沉默,回到王府。
阮明姝推开了沈嗣要扶她的手,气呼呼跑回自己的院子。闹腾了一整晚她早就饿了。
阮明姝让人叫来厨房的厨子,一口气点了许多珍馐美馔。
燕窝、鹿茸、人参汤。
她要吃垮沈嗣的家底。
厨子表情万分为难,额前冷汗连连,大晚上的上哪儿去给王妃找人参鹿茸呢?且不说找来这些昂贵的食材,便是熬制炖煮也要花费好些时辰。
底下人从不敢怠慢这位小王妃。
事事都依着她说的办。
就怕她不高兴了。
厨子说:“王妃,人参鹿茸做起来费时,不若您今晚先将就吃些旁的,垫垫肚子?免得饿坏身子。”
“不必,我等的起。”阮明姝特意吩咐道:“燕窝里要加雪莲,人参多用几根,不要节省。”
小王妃执意如此,厨子劝不下去,硬着头皮说是。
沈嗣听说后还叫魏广给厨房送了一盒子的上等人参。
等了半个时辰,阮明姝的肚子就饿得有点受不了,她在青楼里根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屁股还没坐热,伺候她的人刚在身旁坐下。
她的夫君就来势汹汹杀了过来,活像是来捉奸的。
她不仅什么都没吃着,还被平白吓了一跳。
阮明姝无精打采趴在床上,天气逐渐炎热,她身上穿的衣裳也就不多,薄薄的绸裙,若隐若现。
“春枝,你去催催厨房。”
春枝帮姑娘打来洗脸的水,无奈地说:“时辰还未到,姑娘若是饿了不然先让他们煮碗面?”
阮明姝不肯依,摇了摇头:“我宁肯吃没熟的鹿茸,也不要吃面。”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趴在被子里的少女都快要睡着了,又硬生生被饿醒。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脸好像又被饿瘦了一圈,眼巴巴望着春枝:“还没好吗?”
春枝说:“没有。”
阮明姝心有不甘,憋着口气:“我…也可以吃半生不熟的。”
春枝:“那会吃坏肚子的。”她又继续劝道:“姑娘莫要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阮明姝犯倔的时候是谁也拦不住,她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把脸埋在被子里闷热的有点喘不过气才又抬起脸:“我还能再等等。”
这一等,几近到了凌晨。
阮明姝肚子都快要饿扁了,强撑着精神等着厨房送来的汤羹。
厨子刚炖好汤,她那不要脸的夫君竟大驾光临。
沈嗣没想到她竟真的能等到深夜,倔强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
阮明姝看见了他就摆出个不待见的脸,“没有准备你的份。”
沈嗣不会同她抢,都不知该不该说她幼稚,怎么能想出把他吃垮这种天真的念头?
“你少吃些,容易上火。”
阮明姝觉得他居心不良,原本她只打算吃两口,如此非要吃完不可。
她端起碗,慢吞吞的开始喝汤。
碗里的人参其实不好吃,味道有些奇怪,碍于自己的脸面,她当着他的面一口口咽了下去。
阮明姝一口气喝完了三碗汤,肚子胀的难受。
沈嗣叹气,“撑不撑?”
阮明姝嘴硬:“不撑。”
她叫人打开窗户透了透气,又重新洗了脸,而后慢腾腾爬上床说要睡觉了。
她现在哪里真的睡得着,吃圆了的肚子撑得她睡不着。
沈嗣现在觉得养孩子都比养她省心省事,她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精致娇气。
沉思半晌,男人破例在她的屋子里留下来过夜。
阮明姝背对着他,忽然间被圈住了腰,沉落在耳后的呼吸有些温凉,她的身体僵硬,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沈嗣的手掌贴近她的肚子,圆圆的软软的,他沉默着开始帮她揉肚子。
阮明姝觉得舒服了许多,既然是他主动讨好她,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伺候。
没过多久,阮明姝就在沈嗣的怀中睡着了。
面容乖巧,睫毛浓长。
沈嗣缓缓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她熟睡的容颜,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可爱这个词忽然闯入他的脑海。
他想大多数时候她确实是极为可爱的。
像家养的小猫,骄纵明媚。
不服管教,不受委屈。
栽倒后知道痛了也会红着眼睛扑进主人的怀中求得安慰。
第二天,阮明姝的嘴角就起了泡。
她照完镜子就哭哭啼啼,闹了个没完。她这辈子从来没长过如此丑陋恶心的泡,忍着疼挤破后看着还是十分丑陋。
阮明姝要春枝把镜子给扔了。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一定是有人扎小人诅咒我。”
阮明姝曾经就做过这种事,她从小到大也不是事事都一帆风顺,总能碰到几个糟心的、但她还收拾不了的人。
长得漂亮的小姑娘,遭人惦记。
进宫朝贡的世子,野蛮无理,俗不可耐,对她示好不成临别时竟找人绑了她,明着强抢。
阮明姝那次被吓了个半死,被救回家中后要父亲一定杀了那个人!
可那人非但不受惩戒,最后依旧大摇大摆离开了京城。
阮明姝就做了个他的小人,往他的小人上扎了许多针。过了没多久,听说世子在战场受了伤。长箭直戳心口,可惜没有当场毙命。
阮明姝开始思考谁会做针扎小人来谋害她,她的夫君应当没有这么幼稚,可是他是那么的恶毒,她也不敢保证不是他。
会不会是阮青萝?
她这庶妹,心思那么深。
还是秦恪学,陷害一次不成便故技重施?
阮明姝沉思冥想间,丫鬟领来了大夫。
大夫给她开了几方药膏,叮嘱她近日需得败火。
阮明姝哦了哦,给了赏钱后让人把人大夫送了回去。
她忽然间想起来问:“春枝,你可知春闱何时放榜?”
“姑娘,还要半个月。”
“哦。”
科举考试放榜那日,阮明姝穿了身漂亮的红衣裳,特意从她的嫁妆箱里找了许多珍宝,带着两箱子的宝物回府。
这些都是她为了宽慰阮敬辞落榜准备的礼物。
她虽盼着阮敬辞能早日有出息,但怎么看她这个弟弟都不像是能一次就考中进士的料子。
作者有话说:
画个圈圈诅咒你们
哼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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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迫嫁
高阳侯府这回也不止阮敬辞一人参加了科举考试, 二伯父的庶子与他一同下场。
不过阮敬辞这位堂兄资质平平,又因是庶出而不受重视,三年前落榜后重头再来, 这几年头悬梁锥刺股,勤奋好学, 就是不知名次如何。
阮明姝风风光光回了侯府,使唤奴仆将她马车里的箱笼抬进院子里。春日燥热,她在太阳底下走了没两步就出了汗, 用帕子拭了拭汗。
侯府里尚未出嫁的妹妹,看向嫡姐的风采眼里是掩不住的艳羡。
嫡姐几次回府, 摆谱的架势不输从前。瞧她的穿戴, 环佩琳琅。锦云纱广袖鸾衣, 料子难得又昂贵。便是她佩戴的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透绿色玛瑙镶金的耳珰,翡翠东珠软镯衬得她的手腕又白又细,一瞧便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外边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谣言都有。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些谣言不可信, 看阮明姝大张旗鼓回府的嚣张气派,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王府里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
除非这位大小姐转了性, 失心疯了才可能伏低做小。
便是她的父母出了事, 她也是没有在别人眼前低过头的。
阮明姝没心思同家里的妹妹寒暄,不过她也给她们备了礼,叫春枝找人挨个送了过去, 便借口说自己累了要先歇息。
几个妹妹收了礼,也不敢在拉着姐姐不放。
阮明姝径直朝着阮敬辞的院子而去, 一路小跑, 她穿的裙子虽然好看, 但是跑起来确实有些磕绊。
跨过门槛的时候,她差点被碍事的裙摆绊倒,扶着门框稳住摇摇晃晃的身形。
阮明姝恼羞成怒,将自己的粗心大意推到沈嗣的头上,怨他昨晚恶毒的诅咒她才害得她刚才差点跌倒。
阮明姝稍作整理,迈进院子里。
晚春的玉兰,已徐徐绽放。
枝头绽开的白色花朵,让阮明姝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高洁的性情就如高高悬挂在枝头的玉兰一般。
阮明姝没有再去想他,她的夫君反悔了,不允许她红杏出墙,她虽然肆意妄为,可也知道婚内与他人有奸情,被发现是会要命的。
阮明姝一直都十分惜命。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
阮敬辞好像才刚起,月余不见,阮明姝觉得她弟弟好像又抽条长高了不少,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再看眉眼,挺阔平和的五官多了几分男子的锋利。
阮明姝没有开口问他考得怎么样,反正她每次考学,最讨厌旁人问她考得如何。左不过几个时辰的事,就能知道他考了什么名次。
考了不止一次的大有人在。
这回不成,三年后还能再试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侯府还是供得起阮敬辞再读个十几年的书,便是他读不出个名堂,也能给他混个好差事。
阮敬辞抬眸同他的姐姐对视,好在她看起来过得还不错,气色红润,眉眼舒展,不像是受了气。
阮敬辞叫人准备了些她爱吃的糕点,还有她爱喝的果茶。
等她慢吞吞坐好,他随口一问:“沈嗣呢?”
阮明姝拧眉:“你少提他。”
她转过身子,清凌凌的黑色眼珠盯着她的弟弟:“你…你也不必太紧张。”
阮敬辞喝了口茶:“我不紧张。”
他的声音好像也随着年纪变得沉稳起来:“姐姐想我考多少名?”
阮明姝想也不想:“我当然想你考中状元。”
可是状元又不是像小孩子买糖一样简单。
三年前陆衍也不过才是探花,不过她们都说探花是要挑最好看的。
阮敬辞神色沉稳,“我自当尽力。”
阮明姝先前觉得阮敬辞虽是她的亲弟弟,但是半点都不像她,不过此时他的盲目自信令她刮目相看,有她的几分风范。
“你这是已有十分的把握能进殿试?”
“嗯。”
阮明姝眼神狐疑,不太相信。她知道阮敬辞读书用功,是先生的得意门生,但是……也没听过他有多么的惊才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