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在脑海中搜了搜,含笑致谢:“多谢王姑娘。”多机灵的小姑娘,要是谢家倒了霉,左侍郎可不就有了变尚书的机会。
“我的脚……呜呜呜呜……我的脚是不是断了……快点带我回家,我要请太医!”薛甄珠哭嚎的声音时高时低,还不忘百忙中抽空怒视善水,显然把责任怪到善水身上。
善水一眼都懒得多看,有些人总是蠢到让人怀疑她出生时是不是拉了什么东西在娘胎里。
薛家下人见善水打开药箱处理伤口,就建议是不是请她先帮帮忙。
薛甄珠勃然大怒:“你想我死吗?”对方怎么可能真心救她,说不定就趁机动点手脚害了她,她的医术邪门的紧,没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
薛家下人不敢再多嘴,急忙将薛甄珠搬上马车,离开。
善水对来请人的赵太监道:“赵公公也看见了,贫道目下这状况实在无法为太子妃行针,还赵公公先代贫道向太子妃和太孙告一声罪。”
差点被惊马波及的赵太监心有余悸:“好的好的,善水道长好生养伤。”说罢,赵太监便快马离去。
善水处理好自己和徐婆婆的伤,坐在原地等顺天府的人。
除去与薛甄珠格外交好的跟着一起走了,剩下的姑娘都选择了留下看热闹,毕竟这种热闹也不是年年都能遇上。顺带和善水打打交道攀攀交情,如今想请她出一回手不容易,等着她出诊的病人都排到半年后了。
大半个时辰后,顺天府的马捕头到了。向在场众人了解大概情况之后,马捕头过去检查马和车。马的症状像是吃了民间称之为马疯子的草,吃了这种草的马会在变得格外暴躁难驯,马车的一处端看细看有人为切割的痕迹。
马捕头抬头看了看血迹斑驳的善水,再往前一段路边上就是悬崖,若是马儿在那里发作,只怕是凶多吉少。
马捕头询问善水:“道长近来可有和人结怨?”
“怎么没有,我结的怨,也算得上人尽皆知了。”善水笑了笑。
马捕头当然也知,不过总得问上一问。
又问了徐婆婆以及在场之人几个问题,马捕头对善水道:“马车我们得带走,道长和这位婆婆也需回衙门顺天府做个记录。”
善水自然道好。
这么大的动静闹出来,善水遇险的事立刻传得沸沸扬扬。人们不约而同地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陆霆和谢允礼。现如今谁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们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也有相应的能力。
面对同僚若有若无的打量,陆霆神色自若。是谢允礼干的,与他何干,他至多是找了人在谢允礼耳边煽风点火,决定是谢允礼自己下的,行动也是谢允礼自己安排的,唯一能和他扯上关系的那个叫青阳的小厮也被谢允礼处置掉。可惜那个孽障命大,这样都只是轻伤,不然就该是一箭双雕。
“侯爷,要不要将证据露给顺天府?”亲随请示。
陆霆摆摆手:“不必多此一举。”能不能逃不过这一劫就看谢允礼自己的本事,要是他运气好能逃出生天,就再找机会借来当刀使。
相较于陆霆,谢尚书可就没这么镇定了,闻讯的谢尚书眼皮子狠狠跳了跳,心里涌出一股不祥预感,可别是那个逆子干的好事?
好不容易熬到时间,谢尚书迅速往家里赶,进门就问:“大爷人在哪儿?”
谢允礼在书房里,只手上虽然拿着书,眼神却是放空的,他被突然而来的开门声惊回神,就见面沉如水的谢尚书大步跨进书房,反手重重关上门。
谢尚书直直盯着谢允礼的眼睛,似要看到他心里去:“陆嘉宁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险些遇难,跟你有没有关系?”
谢允礼垂了垂眼睑,淡淡道:“与我无关。
他知道出事后,自己肯定会被怀疑,也知道自己在弄险,一着不慎万劫不复。可他不得不出手,这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也是谢家的机会,还是锦书的机会。只有陆嘉宁消失,由她带来的乌云才能消散,过上三年五载,一切都能恢复如初。至于事败的下场,反正他已经这样,大不了就是这一条命,又有何惧。
谢尚书无法从他脸上辨别真假,想相信又不敢完全相信,一颗心顿时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中:“最好如此。”不然还能说什么,是不是他做的,事情都已经发生。
谢尚书疲色尽显,复杂看着面平如镜的谢允礼。曾经那么耀眼的儿子,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怪谁呢,只怪他自己感情用事。
沉默了许久,谢尚书平静道:“既和你无关,你收拾收拾赶紧启程去河阳,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谢允礼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谢尚书,离开?他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不易于不打自招,父亲岂会不知,那父亲为何?触及谢尚书复杂的目光,谢允礼愣住了,父亲是想……让他逃。
谢尚书终究怀疑谢允礼,可再恨铁不成钢又能如何,毕竟那是他最为疼爱的嫡长子,如何狠得下心肠。
“到了外面就别再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了,好好过你的日子。要知道你本该前程似锦,就坏在了感情用事上。”谢尚书声音含恨。
谢允礼眼眶有点热,自己这一走必将陷谢家于难堪境地,父亲却还是决定让他离开。悔意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悔什么又应该悔什么。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谢允礼的情绪。
谢尚书问:“何事?”
“老爷,顺天府的衙差上门请大爷去一趟顺天府。”
第16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16
“父皇,”昌平公主趴在皇帝膝上啜泣不止,“珠儿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她才十八岁啊,尚未成亲生子,从今往后她可怎么办?”
皇帝怜惜地抚摸昌平公主的头顶:“太医还在想办法,你且宽心再等等。”
昌平公主没法宽心,太医没把话说死,但是那个意思也差不离,女儿的腿回天乏术,一想起来,昌平公主便觉心如刀割,恨不能以身相替。
“父皇您要为珠儿做主啊,绝不能轻饶了谢允礼这个畜牲,他好狠毒!” 昌平公主悲声。
覃正顺着蛛丝马迹,已经查明幕后黑手是谢允礼,他这个顺天府尹可不是白做的。
幕后黑手竟然是心上人,薛甄珠简直肝肠寸断,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昌平公主把谢允礼恨得透透的。昌平公主原本是有些恨善水的,纵然是女儿挑衅在先,可作为母亲,眼看着女儿痛不欲生,昌平公主很难不迁怒。可被薛甄珠那么一哭,仇恨全部转移到谢允礼身上。要不是谢允礼,女儿岂会为难善水道长,也就不会做了替死鬼。要不是谢允礼阴险毒辣设下毒计,女儿更不会惨遭横祸。
“天子脚下,他竟敢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害人,不久之前,他母亲才刚服罪,他不汲取教训引以为戒,反倒变本加厉,竟是丝毫未将国法放在眼里,更是未将父皇母后放在眼里。谁不知道善水道长在为父皇母后调理身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我们兄弟姐妹都礼遇她三分,可他谢允礼竟敢谋害善水道长,可见他目无君上。”昌平公主恨不得给谢允礼按上一个造反的罪名诛杀他九族方能解心头之恨。
“姑姑说的在理,那谢允礼简直无法无天,皇祖父可一定要从严处理以正风气,也是替薛表妹出了这口恶气,不然人都要憋坏的。”
一旁的李铭湛义愤填膺地帮腔。
哭红了眼的昌平公主抬头望望同仇敌忾的李铭湛,这侄儿虽然不着调好在有良心,正欣慰着无意间瞥到边上面带不忍犹豫的太孙,怒气腾地冒了起来。怎么的?同情谢允礼,莫不是在太孙眼里,谢允礼这个昔日伴读重过珠儿这个表妹。
上首的皇帝看在眼里,心情复杂,好言劝走昌平公主:“你先回去陪着珠儿,让她放宽心养伤,告诉她,朕绝对不会让她白受这番苦。”说着抬头对李铭湛道,“送你姑姑回府。”
李铭湛乖觉地扶着昌平公主告退,一边走还一边安慰:“姑姑放宽心,皇祖父那么疼珠表妹,绝不会轻饶了谢允礼,谢允礼死定了。”
皇帝嘴角抽了下,看向太孙。
太孙目露疑惑之色:“皇祖父?”
皇帝心里叹气面上不显:“你觉得谢允礼当如何处置?”
太孙犹疑不定,在皇帝鼓励的目光下才斟酌着用词慢慢道:“他确有罪,幸而没有伤及性命,孙儿私以为罪不至死。”
“可对珠儿而言,不亚于生不如死,花一样的女孩儿啊。”
太孙连忙道:“太医们医术精湛,定然能治好珠儿表妹。”
皇帝却是摇了摇头:“希望渺茫,不然你昌平姑姑何以如此失态。”
太孙愕然。
皇帝神色渐渐冰冷:“所以谢允礼该死。”
太孙心头凛了凛,忆起往昔同窗岁月,到底于心不忍:“伤及珠儿表妹,也非谢允礼所愿,他针对的是善水道长,误伤表妹纯属意外。”
皇帝眯了眼看太孙,太孙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
“谢允礼是你旧日伴读,珠儿是你表妹,孰轻孰重你须分清。”皇帝的声音里带上重量,压的太孙膝盖下弯,“孙儿当然知道珠儿表妹更亲近,只是一时不忍。”
皇帝神色回暖:“你啊,就是心太软。”是好事,他日他继位后不会为难叔王,却也是坏事,帝王的心不能太软。
冷不丁的,皇帝问:“事后你可有派人安抚善水?”
太孙愣了下,下意识摇了摇头,就见皇帝苍老的脸上出现失望。
“她是在来东宫的路上出的意外。”皇帝来气,怎么能不打发个人慰问两句,以示东宫仁慈,“你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一点都想不到。”
太孙的脸红红白白,提醒了,只他没听进去。见皇帝要问罪宫人,太孙支支吾吾吐露实情。
皇帝第一反应:“她对你有不敬之处?”亲爹都敢骂,说她不敬太孙,皇帝一点都不意外。思及此,皇帝面色发冷,他能容忍善水对陆霆不敬,可绝不能容忍她对太孙不敬,谁都不行。
太孙摇头,他们连面都没碰过,何来不敬一说。
“那你为何?”皇帝就不明白了。
太孙抿了抿唇:“孙儿觉得她周旋在权贵之间,行径太过钻营,不像个出家人。”
皇帝拧起眉头:“那你是否想过,她若不这样做,又以何立足?以何自保?她让陆谢两家的名誉毁于一旦,你以为陆霆和谢允礼真能不秋后算账?”
太孙顿时语塞。
皇帝长叹一声,到底还是稚嫩:“其实朕也不是很喜欢她这个人。”
太孙愕然抬眸,眼底有种找到共鸣的喜悦。
皇帝一点都不喜:“但是朕不会表现出来,因为她有可用之处,她的医术能让朕身心舒坦,朕还能让她为重臣施针已示恩宠。你若是普通皇孙可以全凭喜好行事,但你是太孙,你没有任性的资格。你要知道,人无完人,若是求全责备就会无人可用。”
太孙带着一脑袋皇帝的谆谆教导离开勤政殿,心里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有一点倒是明白了,皇祖父希望他礼遇善水,因为这个人有可用之处。
于是,善水伤势恢复之后,赵太监再次来到慈念观,请她进东宫为太子妃施针。
太孙打量不紧不慢走来的善水,眉头渐渐皱起,眼前这人与记忆中判若两人。记忆中的她和所有出身显赫的贵女一般,满身的骄娇之气。如今她身上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锋芒,太孙归咎于戾气太重。
善水对人的情绪向来敏锐,所以一眼就发现这位太孙的不喜,可能是因为谢允礼,也许是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这种人她遇见的多了,绝大多数面上依然客客气气,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善水按部就班地为太子妃施针。
结束后,太子妃淡笑着说:“道长果然是妙手回春。”
善水看得出她的欢喜有限,这是一个真正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据说太子妃和已故太子鹣鲽情深,看来并非夸大其实,太子病故,这位太子妃便心如死灰。
客套两句,太子妃起身离开,她过来全是为了成全儿子的一番孝心。
太孙孝心固然真真的,传召善水却也有自己的私心在。
太孙对善水道:“谢允礼的判决已定下。”
善水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太孙抿了抿唇:“秋后问斩。”
这么重!
善水有一点点意外,看来是昌平公主的眼泪起了作用,自己倒要感谢薛甄珠,单是自己,谢允礼绝不会得到如此重的刑罚。
“陛下英明。”
太孙仔细端详善水,没在她脸上找到半分不忍,忍不住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没有丝毫不忍?”
“他想谋杀我,得此下场我高兴尚且不及,为何要不忍?” 善水惊讶,是真的惊讶,这是一个太孙问得出来的话吗?
太孙噎住了,整了整情绪再次开口:“你们本是夫妻,当初若是肯各退一步,何至于反目成仇。”
善水不言语,想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如今谢允礼已经付出惨重代价,你心中怨气也该消了。”太孙停顿了下,苦口婆心的样子,“道长日后莫要再揪着以前的事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绕过自己,把定远侯逼急了,你未必还有这次的运气。退一步海阔天空,父女之间闹得这般剑拔弩张,有违天和也不利于教化百姓。”
合着是来当和事佬的,善水纳闷,何时太孙和陆霆有了这样的交情?没发现啊。
福至心灵,善水莫名就想到了陈锦书谜一样的魅力,她一直都觉得谢允礼以及陆霆父子对陈锦书的痴恋很谜。
“非我不饶人,而是陆霆不会饶过我,我是他和陈锦书悖逆人伦的铁证。”善水就发现提及陈锦书时太孙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
简直离了个大谱,按下谢允礼浮起太孙,陈锦书她到底有几个裙下之臣?
善水带着一言难尽的心情回到慈念观,这样一个太孙?不是太孙要完就是这个皇朝要完,反正必须得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