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监矜持一笑,心中沾沾自喜,觉得以陛下对自己的信任,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两人做梦都想不到这个任命真正的大功臣是陈锦书。
新帝语重心长:“朕初登基,人心动荡,定远侯定要守好京城门户。”
陆霆立刻跪下表忠心。
新帝颔首:“朕自然信你,不然也不会留下你。”又多说了两句,大理寺少卿黄忠珏姗姗来迟。
没避讳陆霆,新帝直接就任命黄忠珏接过覃正的顺天府尹之位,犹带三分怒气道:“怎么可能找不到证据,但凡有眼睛的都能发现她的针灸效果好到邪门,简直不合常理。可一个个都被她给的那些好处蒙蔽了眼睛。”突然之间,新帝想到了陆霆,转脸问,“定远侯,你府中可有关于这套针灸之术的记载?””
“并无,微臣翻遍整个府邸也问过犬子,未找到只言片语,”陆霆声音发沉,“说来,她母亲段氏健在那些年,从未用过这套针灸之术,若是如此神奇有效,为何不用。微臣私以为怕是其中有不妥之处所以段氏不敢轻易使用,而那不孝女为了对付微臣等人,便不管不顾滥用。”
新帝眼前一亮,如遇知音,就是这个理。
黄忠珏侧目,这哪是亲爹啊,杀父仇人还差不多。这对父女俩还真是恨不得将对方除之后快,这么看来,还真是亲父女,一脉相承的狠辣。
离开乾清宫,黄忠珏笑眯眯问陆霆:“陛下如此重视此案,黄某实在惶恐,想来陆侯爷对善水道长知之甚深,不知可否指点迷津。”不是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
陆霆定定看黄忠珏片刻,忽尔一笑:“速战速决。”
黄忠珏愣住。
陆霆正色:“君臣拉锯的时日越久,对陛下并非好事。”这场拉锯伤的是新帝在老臣心目中的分量,外有藩王虎视眈眈,一着不慎,新帝就可能引火自焚。理智上,陆霆应该劝新帝放过善水,没必要和朝臣们死磕,但是错过这个机会下次未必还会有机会除去善水,陆霆实在不舍错过,只能想方设法尽量减少这件事对新帝的影响。
黄忠珏似懂非懂的点头:“陆侯爷所言极是。”
陆霆看他一眼,心中忧色更重。新帝居然提拔这个人?官复原职固然欢喜,可这位新帝的种种表现,让陆霆的欢喜蒙上一层阴影。先皇何等英明神武,一介白衣打下这偌大江山,然其继承人,陆霆暗暗摇头,远不如也。
自认为很懂的黄忠珏走马上任,成为新的顺天府尹的第一件事就是升堂审问善水,“速速去将妖道提来。”
既然想速战速决,与其花时间炮制证据,不如让犯人亲口招供,不招?黄忠珏冷笑,十八般酷刑下去,他就没见过不肯招的犯人。覃正几个就是没把新帝的话放在心上,要不怎么可能把人关了这么些天,居然弄不到一份新帝想要的口供,怪不得新帝龙颜大怒。
待看见毫发无伤的善水,黄忠珏更是心中暗骂覃正阳奉阴违,不知道还当她是来顺天府牢狱玩耍的,哪有半分钦犯的模样。
“大胆,见了本官还不跪下!”黄忠珏重重敲惊堂木敲下,怒视直挺挺立在那儿善水,大为不喜她那种气定神闲的态度,没有一丝敬畏之态。
善水冷冷盯着黄忠珏。
黄忠珏只觉得她的目光扫过哪儿,哪儿就泛冷,顿时恼羞成怒,自己居然被个小丫头给镇住了!
“旁人敬你三分,本官却不吃你这一套,来人,让她跪好了。”
当下便有两名面色不善的衙差走向善水。
黄忠珏嘴角泛起冷笑,等上了刑,他倒要看看她还能不能摆神医的谱,多次寻她,她偏要拿腔作调说什么没时间,他就让她以后真的没时间。
善水嘴角一翘,也在笑,笑得黄忠珏火冒三丈:“动作快——”他晃了晃身子,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滑下来,溜到桌子底下,眼睁睁看着堂上的人比着赛似的往地上栽,黄忠珏浑身的冷汗顷刻间就冒了出来,怎么可能?知道她精通医术,曾经就靠着迷药从谢家手里逃脱,所以他特特让人在牢里给她换了全套衣裳连发髻都检查过,她怎么还有机会动手脚!
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她就不是嚣张而是自大了。善水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黄忠珏的鼻子上,霎时鼻血横流,才晕过去的黄忠珏也随之痛醒过来。
醒过来的黄忠珏手不能动口倒是能动,色厉内荏:“你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哦,我好害怕啊。”善水面无表情地说。
黄忠珏气苦又惊慌,抬眼就见十几个生面孔鱼贯而入,领头那壮汉恭敬开口:“道长,外面的人都解决了。”
解决,怎么个解决法?黄忠珏汗毛直立,惊惧交加地望着善水:“你,你们想干嘛?”
善水随手从晕倒的衙役身上抽出大刀:“我这人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连亲爹亲哥都不放过,你觉得我想干嘛。”
黄忠珏骇然失色,豆大冷汗从额头滚下来,很是能屈能伸地开始求饶:“道长饶命,我这也是奉命办事,陛下有令我不敢不从。”
“别号丧,我不杀你。”
黄忠珏一喜,转眼又如坠冰窖。
善水用刀尖抵在黄忠珏的眉心:“我看你挺有当佞臣的资质,姑且就饶你一条狗命。不过你冒犯了我,我很生气,不给你点教训,我咽不下这口气,断胳膊瘸腿就没法继续当官,好在没了子孙根还能当太监,也更方便你当个好佞臣。”
黄忠珏尚且没反应过来,便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简直痛不欲生。
那声音那画面惊得身后十几个壮汉下意识夹了夹腿,看向善水的眼里带上惊恐。
善水满脸嫌恶丢开染血的刀,垂眸看着歇斯底里惨嚎的黄忠珏:“告诉狗皇帝,我早晚回来取他狗命。”
第22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2
离开之际,善水回头遥望皇宫的方向,挑起嘴角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一旁的李铭湛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为新帝默哀,竟为了个有夫之妇得罪这么一尊煞神,这次营救着实让他见识到了她的本事,几包药,进出守卫森严的顺天府如入无人之地,这药用好了绝对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随后,李铭湛又真心实意地感谢新帝,若不是新帝色令智昏,他哪能轻而易举得此助力。大概是老天爷终于开眼一回,所以打算助他一臂之力,李铭湛眼底浮现冷嘲。
他以代父尽孝的名义留在京城,实则不过是父王和皇祖父的博弈。父王以他这个嫡长子向皇祖父表忠顺。而皇祖父忌惮父王,对父王无能为力,于是骄纵溺爱他,想把他养成个一无是处的纨绔,虎父犬子,晋王一系就难以威胁新帝。可皇祖父似乎忘了,父王还有其他的儿子。若是父王真的反了,说明他就不是个拘泥礼法的人,那么父王又如何会向皇祖父那样坚定不移地拥立嫡长,这本就是个悖论。
天家父子斗法,最苦的是他。在京城只能当个荒唐世子;回到晋地,父王身边有一手培养的庶弟,他这个有名无实的世子如何自处?
情况再坏一点,兵戎相见那一刻,若他还滞留在京城,自己这个晋王世子的人头第一个会被拿来祭旗。
每每夜深人静时想来,李铭湛都辗转难眠,茫然四顾,找不到一条生路。直到善水从天而降,有一个声音无比笃定地告诉他,相信她!
“世子,贫道先行一步。”
被唤回神的李铭湛看着眼前的善水,看起来单薄无害,可也只是看起来罢了,他笑嘻嘻道:“道长只管放心,父王求贤若渴,以您的本事,父王定会将您奉若上宾。待小王回到晋地,说来还得道长照顾一二。”
此一离开京城,善水的目的地是晋地,目标是晋王。发现新帝也是陈锦书裙下之臣后,她便开始物色目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晋王,因为李铭湛。第一眼见到李铭湛,她便察觉这位荒唐世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荒唐而是在故作荒唐,联想他的处境,老皇帝存了心要把他养成废物,他不荒唐不行,想想还是怪可怜的。冲他挤兑谢允礼够毒舌,善水看他十分顺眼,所以马上就想起了他。一番观察之后,她便递出了橄榄枝。
善水暗叹一声,若不是碍着天道因果,她多么想直接结果了那群渣渣,何至于如此折腾。奈何身在此方世界,她便只能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行事。那群渣渣个个身居高位,而她势单力薄,想培养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且中间变数太多,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借势。
善水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铭湛:“世子也尽管放心,用好贫道留给你的东西,你想离开京城易如反掌。至于贫道,危难之际你伸出了援手,这份恩情贫道铭记在心。”
李铭湛窘了下,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没瞒过她,他确实怕她去了晋地之后就成了父王的人,他手中握着的筹码实在太少,少得心惊肉跳。好在李铭湛脸皮已经磨练地够厚,转眼就又恢复笑脸:“有道长这话,小王这心可不就放下了,道长一路顺风,到了晋地记得报个平安。”
善水笑了笑:“世子保重。”说罢策马而去。
李铭湛目送善水扬尘而去,内心十分想跟着她一块回晋地,可他不能。无召私自出京是谋逆大罪,父王大概也会让人将他押解进京以示忠心,毕竟时机未到,也不知这时机何时能到?
“陛下,那妖道跑了!”
新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怒之下直接站了起来,喝问:“什么叫跑了?她怎么跑的?黄忠珏呢?还不让他滚来见朕!”
赵太监哭丧着脸:“黄大人被那妖道砍,砍了命根。”思及黄忠珏的惨况,赵太监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难言之痛,顿时和黄忠珏同仇敌忾,太狠了,那妖道实在太狠,杀人诛心啊。
新帝目瞪口呆,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荒唐,这岂是一个出家人干得出来的事!妖道,果然是妖道!”
赵太监前所未有的赞同,之前还觉得是新帝偏见太深,如今看来,可不就是个妖道嘛。
“她又是使了什么妖法逃出去?”新帝咬着牙问,为了处置她,他和满朝文武对峙至今,结果竟然就让她这么跑了,满朝文武得怎么看他?怕不是得在背后笑掉大牙。新帝顿时怒火中烧,若不是黄忠珏已经惨绝人寰,真想打他八十大板,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
赵太监回话:“听黄忠珏的话,那妖道有好些帮手,迷晕了顺天府里里外外的所有人。”
“黄忠珏难道不知她极为擅长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就不做防范吗?”新帝恨声质问。
得了黄忠珏大把好处的赵太监硬着头皮为他开脱:“黄大人防范了,只那妖道手段层出不穷,且经过郎中查验之后发现,这迷药比她早前献上的迷药更加厉害,实在是防不胜防。”
新帝简直出离愤怒:“她连皇祖父都敢欺瞒!”
眼见新帝暴跳如雷,赵太监嘴里发苦,都不知道把那更要命的话往外说。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出来,知道的人太多了,他不说外面也会传开,到时候新帝知道了怕不是得更加羞恼,遂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道:“妖道实在胆大包天,她竟然还让黄大人给陛下您带话。”
新帝直觉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什么话?”
赵太监舔了舔嘴唇,抖着声道:“妖道说她会回来取您的命。”狗皇帝狗命什么的,借赵太监十个胆子都不敢说出口。
匪夷所思的新帝硬生生愣了几秒没反应,一种浓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涌上心头,新帝觉得滑稽极了,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妖道的话不安,她也配。
“会点邪术,被人捧了一阵子,真把自己当活神仙了。”新帝气极反笑,“好,很好!朕先取了她的狗命,来人,发布海捕文书,全国通缉,凡能将她逮捕归案,生擒赏黄金万两,死捉赏黄金千两。她最好自求多福,死在外面,不然朕定要将她凌迟。”
赵太监应诺,赶紧趁机退出去,免得被台风尾扫到,一边退还一边暗暗道,那妖道真是好本事,把性格温和的新帝都气成这样。
出得门来,赵太监看见了陆霆:“定远侯怎么来了?”
陆霆苦笑:“虽早已经和那个不孝女断绝父女关系,可她终究出自陆家,她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恶事,我岂能不来请罪。”
五城兵马司率先发现了顺天府的情况,人多嘴杂,外头早就传开了,陆霆得到消息比新帝还早,想了想,还是决定进宫请罪,免得有心人做文章。
赵太监恭维了一句:“侯爷谨慎。”左右瞧瞧,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陛下雷霆震怒,侯爷可要当心啊。”
陆霆不着痕迹地塞了一张银票过去:“多谢赵公公提醒。”
赵太监微微一笑,陆侯爷就是上道呢,“那咱家就再进去为侯爷禀报一声。”
闻说陆霆请罪来了,气头上的新帝并没有迁怒的意思,在他这里,陆霆也是善水的受害者。新帝神色反而缓了缓:“陆侯爷多心了,那妖道早已经被他逐出家门,她跟定远侯府早就没了瓜葛。”
赵太监暗道,看来新帝对陆霆印象极好,这都不迁怒,如此,自己更要和陆霆打好关系:“谁说不是呢,可陛下还不知道,陆侯爷再是恭谨不过的人,可叹常年征战在外,无暇教养,以至于养出了那么个没有人伦的女儿,说起来也是可怜呢。”
新帝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陆霆一进门便跪下请罪。
新帝好声安抚:“朕分得清,这与定远侯府无关,俱是她一人所为。”福至心灵,新帝对陆霆道,“朕便将抓捕那妖道这事交给你办理,如此也能堵上一些人的嘴。”新帝越想越是如此,交给旁人,未必不会有求于她的邪术而手下留情,唯有陆霆显然不会。
陆霆其实不太想沾染善水的事,恐惹来一身骚,说起来,善水所展示出来的种种手段,他不是不心惊。可新帝都这么说了,哪有他拒绝的余地,他只能谢恩再表示竭尽全力。既然心怀不安,那就尽早将她捉拿归案正法,省得提心吊胆。
“臣还有一事要禀报。”
新帝道:“你说。”
陆霆沉眉正声:“青天白日之下,她能迷晕了整个顺天府的人,若是勾结藩王有了足够的人手想来皇宫……”
不等陆霆把话说完,新帝倒抽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不安从何而来——善水可能投靠藩王。藩王有人,她有毒药,两者结合,指不定哪天就杀进了皇宫,如是一想,新帝整个后脖子都冒冷气,嘴里还要逞强:“他们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