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那颗心拔凉拔凉,竟然是真的!
“没有的事,胡说八道,是谁在胡说,”新帝眼神闪烁着反驳,“皇祖母,您可千万别。”那个信字消失在太皇太后洞若观火的目光下。
新帝张张嘴,嗓子眼干得厉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直视太皇太后,而是选择了低头看着脚尖。
这模样令太皇太后更加怒不可遏:“可笑哀家之前还觉得你至少孝心可嘉,原来是私心作祟还拿你皇祖父当幌子,你个混账东西!”
新帝苍白了脸辩解:“朕没有!”
“你到底是想自欺欺人还是想欺骗哀家,现如今早已经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事,外头的人都信你就是色令智昏为了替陈氏铲除善水,就拿先皇做筏子,还不惜和满朝文武对峙。你知道你这种行为算什么吗,算昏君!”太皇太后悲不自胜,“哀家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做昏君的料。”
新帝不可思议地涨红了脸,他不过就是想处置一个妖道,怎么,怎么就成昏君了呢?
“那陈氏到底是有什么好,竟是连你也被她迷惑了。”太皇太后实在想不明白,“还为了她干出这般荒唐事,你是这样,谢允礼陆霆父子也是这样,遇上她就昏了头,她是狐狸精不成。”
“皇祖母,这不关她的事,都是孙儿自己糊涂,她都不知道孙儿的心思。”新帝生怕太皇太后迁怒陈锦书。
孰不知他这样,太皇太后更加生气:“她都不知道,你就这样眼巴巴的要替她分忧,她要是求一求你,你是不是烽火戏诸侯的事都干得出来。”太皇太后只觉得匪夷所思,“你倒是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
被骂得手足无措的新帝无言以对,喜欢便是喜欢,在谢府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心生欢喜,只当时自己刚娶了太孙妃,而她和谢允礼两情相悦,他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
见新帝不吭声,太皇太后径自说着:“论年轻美貌,宫里比她年轻貌美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论才华横溢,她从未有才名。哀家真不知道她有何特别之处,叫你们一个个都神魂颠倒,还是你们就喜欢她寡廉鲜耻。”
心上人被如此刻薄,新帝倏尔握紧了拳头,“皇祖母,纵然有错,那也是孙儿的错,与她无关。”
“你当然有错,还错的离谱!”太皇太后怒指新帝,“端庄贤淑的皇后你不喜欢,偏要喜欢个恬不知耻的有夫之妇。”
“皇祖母,您别这样说她。”新帝忍不住为心上人辩白,“她不是那样的人,都是外人误会曲解了她。”
太皇太后气了个倒仰:“差一点给谢允礼当妾的难道不是她,转头又嫁给陆霆的难道不是她!谢允礼和陆霆可是翁婿,天下男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陆霆了吗,她就一定要嫁给陆霆。致使别人夫妻成仇,父子失和,父女兄妹反目,但凡稍有廉耻之心的女子就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嫁给陆霆。悖逆人伦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要点脸的早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免得连累儿女,她倒跟个没事人一样。你倒是说说这不是寡廉鲜耻是什么,外人误会曲解她哪了,哪了?”
新帝被怒气冲天的太皇太后骇住,他从未见过这样震怒的太皇太后,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气喘吁吁的太皇太后深吸两口气,略略缓过神来:“来人。”
望着神色肃杀的太皇太后,新帝心跳加快:“皇祖母您要做什么?”
太皇太后冷冷盯着皇帝的眼睛,寒声:“带哀家的口谕给定远侯,陈氏不堪流言蜚语,悬梁自尽以证清白。”
陈锦书一死不只能平息流言蜚语还能永绝后患。
新帝龙椅都没坐稳,就能为了陈锦书不顾满朝文武的劝阻,甚至连覃正这样得人心的老臣当朝免冠辞官都劝不住。将来等他自以为坐稳了龙椅,自己这个老不死的又没了,姚太后就是个只会吃斋念佛的摆设,这个混账东西是不是就会想把陈锦书弄进宫来?
太皇太后觉得未必就不会,倘若真出了君夺臣妻这样的丑闻,藩王直接反了都是师出有名。所以必须把这个危险扼杀,绝不能给新帝犯糊涂的机会。
“不要!”新帝肝胆俱裂,跪倒在地哀求,“皇祖母,求求您别杀她,千错万错都是孙儿的错,您怎么打怎么罚孙儿都成,你别杀她,别杀她!”
一声又一声的哀家令太皇太后的杀心更加坚定,厉声呵斥愣在原地的宫人,“还不快去,哀家的话已经不中用了吗?”
“不许去!”新帝急声,情急之下搬出了陆霆,“皇祖母,陈氏她身怀六甲,赐死了她,岂不是要寒了定远侯的心。”
太皇太后冷笑:“陆霆要知道你觊觎他的妻子,你以为他就不会寒心。你既然存了这等不要脸的心思,就该心中有数陆霆这个人绝不能重用,可你这个糊涂东西居然还把禁军交给他,怎么的,爱屋及乌?还是想补偿陆霆?你就不怕哪天夜里,他提着刀站在你床头!”
越说太皇太后越是绝望,这个孙儿怎么会这般糊涂。但凡她还有其他儿孙在,她都想铤而走险另立新君。
太皇太后的话让新帝背后一凉。
“知道害怕就好,”太皇太后缓了缓神色,语重心长:“你要知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陆霆这个人是绝对不能再重用,指不定哪天就背叛了你。就算没有这一茬,陆霆身为朝廷重臣,本该在你不妥时加以规劝,而他为了一己之私顺着你,就不是个能委以重任的。”
新帝心里乱糟糟,一面觉得太皇太后言之有理,另一面又难以接受自己看走了眼,正烦乱着,就听见太皇太后催促宫人去定远侯府,顿时一个激灵,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站住,不许去!”
好不容易缓了心情的太皇太后再次勃然大怒:“合着哀家都是白说了,你还是没明白。”
明白不明白的,反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锦书被赐死,新帝苦苦哀求:“皇祖母,孙儿求您,您就放过她吧,朕以后不喜欢她还不行吗?”
太皇太后声音冷酷极了:“哀家不信你,她活着,哀家怕你做出更多糊涂事来,她必须死!”
新帝面上哀求之色寸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朕不许她死,朕是皇帝,朕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朕做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倒抽一口冷气,那口气直达天灵盖,冲得脑袋嗡嗡作响。她不敢置信瞪着神情坚决的新帝,猛地眼前一黑,就往下栽。
“皇祖母!”惊骇欲绝的新帝扑过去,“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跪在失魂落魄的新帝面前,忍着发麻的头皮悲声:“陛下节哀,太皇太后薨了。”
新帝脑袋轰得一下子乍炸开,薨了,怎么就薨了呢,明明一刻钟之前皇祖母还在中气十足地喝骂他,怎么就薨了呢?是被自己气死的吗?新帝一个激灵,不,不,不,都是因为善水那个妖道,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新帝能自欺欺人,可欺不了外人。
太皇太后临终前和新帝的争吵内容,一字不漏的传了出去。只能说先皇驾崩太皇太后昏迷之后,这皇宫就成了筛子,哪哪都是漏洞,没有半点秘密。
如今是人尽皆知,新帝活活气死了太皇太后,为了陈锦书。
较之之前的议论纷纷,这一次反倒罕见的静默。
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的李铭湛眯眼打量最前面的新帝,只觉得匪夷所思。善水道长说用好了陈锦书,就能轻而易举让新帝众叛亲离,之前他还将信将疑,现在他信了,然后就特别想知道新帝还能不能为了陈锦书干出更离谱的事来?
守完灵离开的李铭湛恰巧遇上陆霆,下意识扫了扫他的头顶,哦,是红顶,不是绿顶啊,早晚得绿吧?
陆霆皱眉,近两日,他发现好几个同僚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古怪。
能不古怪吗?
都知道新帝惦记陆霆之妻了,个别还在想,陆霆加官进爵,怕不是献妻有功?
这些,陆霆当然是不知道,没人敢告诉他。也是怕陆霆其实心里有数,你这上去一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人家还不得恨死你。
李铭湛朝着陆霆笑了笑,把陆霆笑得莫名烦躁后,他一摇三晃地走了,要不他做个好人,给可怜兮兮还蒙在鼓里的陆侯爷提个醒?
第24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4
随着啪嗒声,晋王落下一枚黑子在棋盘上,抬眼望向对面的善水:“道长认为皇上会夺臣妻?”
捏着白子的善水笑眯眯道:“王爷可千万不要小瞧了陈锦书的魅力,纵然她已经嫁做人妇还为陆霆生子,谢允礼和陆榆阳可都还心心念念要打倒陆霆夺回陈锦书,岳母继母的伦常遏制不住这两人的,君臣的伦理又岂能压制皇帝的。王爷要做的就是等着看好戏,在适当的时候推上一把。”
晋王觉难以理解,但是观陆霆、谢允礼以及陆榆阳就是能为了陈锦书做出种种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似乎她又言之有理。那三人既能无视人伦纲常,为何新帝就不能,新帝已经有此征兆。
“那陈锦书莫非会下蛊?”晋王试探着问,这倒是有点像他从几本杂书上看到的所谓情蛊,中了子蛊的人会死心塌地爱上携带母蛊的人。
在晋王眼底看到三分认真的善水:“……蛊能杀人不假,但是恕贫道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有蛊能操控情感。既然王爷有此怀疑,待他日活捉了陈锦书,贫道倒是乐意仔细检查检查。”
晋王疑惑不解:“那她是如何使那么多人为她神魂颠倒?好歹都是朝廷命官,又非没见识的贩夫走卒,何至于此。”
善水无奈摇了摇头:“贫道只有比王爷更不解的,若非因为她,贫道也不至于沦为逃犯。”
晋王哈哈大笑两声:“那本王可得感谢她,不然本王岂能得道长相助。”
善水笑了笑,瞧瞧人家,把礼贤下士表现得淋漓尽致,怪不得身边聚拢了那么多能人异士。反观龙椅上那位新帝,明明坐拥众多忠臣良将偏偏要倒行逆施使得君臣离心,连太皇太后这座镇山太岁都活活气死,这江山他要是不丢都没天理。
闲话片刻,一身轻松的晋王带人离开,他身上有不少征战留下的暗疾,多少郎中都不能根除,在善水手下却明显好转,就冲这,晋王都愿意把她高高供起来,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有一位神医在身边,就相当于多了好几条命。
何况人家还能妙手恢复青春,多好的收拢人心的手段,据暗探传来的消息,京城一些老大人老夫人这会儿可都已经跳脚,得到后又失去,可比从未得到过更让人难以接受。他们本能常保青春,偏偏就叫色令智昏的新帝坏了事,岂能不恨。
将棋子扔回棋篓里,善水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出去走两圈透透气。”
晋王派来的下人躬身应好,下去准备马车。
两圈没走完,善水就发现了个意外之喜,接下来两天,她都要出去走一趟,第三天途径一片茂密竹林时,斜刺里冲出来十二三个人,领头之人赫然是好久不见的陆榆阳。
“你可真能躲,”陆榆阳冷笑连连,“竟然躲到了晋地。”他暗访晋地监察晋王,没想到居然逮到了陆嘉宁,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好厉害哦,我都跑到这里,都被你抓到了。”善水戏谑而笑。
陆榆阳顿时警铃大作,戒备观察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唯有她以及两个丫鬟,陆榆阳压下挥之不去的强烈不安:“你少在这儿故弄玄虚,来人,给我拿下她,万两黄金都是你们的。”
陆榆阳的手下刚动了一步,就见数倍于他们的人手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兵戎相见片刻后,陆榆阳及其下属,非死即伤。
鲜血淋漓的陆榆阳趴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一把钢刀,他沾染上鲜血的双眼恶狠狠瞪着气定神闲的善水:“你投靠了晋王!”这么大的阵仗,他只能想到晋王。
“哎呀。”善水夸张地叫了一声,“被你发现了我和晋王的秘密,这可如何得了?”
陆榆阳瞬间面如死灰,竟然真的是晋王!晋王窝藏扬言要取新帝性命的朝廷钦犯,绝不会留下他这个活口证实他的不臣之心,山呼海啸的绝望和愤恨淹没了陆榆阳:“你故意的,你故意引我出手。”
“你才反应过来吗?”善水示意保护着她的人让开,慢悠悠踱步到陆榆阳跟前,弯下腰欣赏陆榆阳鼻青眼肿的脸,啧啧两声:“蠢货,你的脑子是不是让陈锦书吃了,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不出现在别的地方,偏偏就在晋地,还敢堂而皇之在外行走。”
陆榆阳目眦欲裂,他怀疑过,所以他观察了三天才动手。
“你啊你,就是太想立功了,被陆霆逼急眼了吧。”善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猜陆霆是不是早就料到你干这得罪人的差事早晚有一天会客死异乡?”
陆榆阳瞳孔缩了缩,紧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双唇。
“我赌他肯定料到了,”善水翻了个白眼:“这老畜生阴险的很,最喜欢干借刀杀人的阴损事。”
陆榆阳知道不合时宜,可他真觉得顺耳,这是他只敢在心里骂而从不敢诉诸于口的。下一瞬,他猛然僵住,惊疑不定瞪着善水,嘶声:“你想杀我?”
“不,不,不,我怎么会想杀你,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你死呢?”善水微笑着摇了摇手指,“我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把你带走,至于他们会怎么对待你,是关是杀,跟我有什么关系。”
电光石火之间,陆榆阳想起自己刚回京时去慈念观找她,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你死。
他真没想过让她死,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被谢允礼和陆霆联手软禁。如今,她便设下这样的局报复他。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吗?陆榆阳开始笑,笑到眼泪直流:“你在这儿等着我,你居然在这儿等着我!陆嘉宁,你好狠!”
善水灿然一笑:“彼此彼此,都是你们教得好。”
陆榆阳狠狠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满眼都是悍不畏死的仇恨:“只恨我当年心慈手软,没有杀了你。”
“我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善水脚尖踩着陆榆阳的脸,俯视他盛满屈辱愤恨的眼,“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谢允礼已经在下面等着你,要不了多久,我就把陆霆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陈锦书送下来,你们四个可以继续唱你争我夺的大戏。错了,不是四个,是五个,还要加上狗皇帝,四男争一女,多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