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新帝走了,陈奶娘急得直打手心,“夫人,皇上,他,皇上他。”
陈锦书的脸红红白白,因为谢允礼她和当年还是太孙的新帝有过几面之缘,万没想到他竟存了这等心思,还把她抓进宫来,陈锦书没法骗自己心底只是为了了保护她免遭姚太后毒手才不得不出此下车,回忆起他的眼神,羞愤欲死。
“我可怜的夫人呦。”陈奶娘哭出声来,“好不容易送走了陆嘉宁那个煞神,本以为能过上清净日子了,怎么又摊上这等事。这个贼老天,怎么就不能让您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伤心欲绝的陈奶娘拉着陈锦书冰凉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明明是那些个人自己要喜欢夫人,怎么到头来就成了您的错了,上哪儿说理去。”
陈锦书悲凉一笑:“奶娘,我的命好苦。”
主仆俩抱头痛哭。
哭了半晌,陈奶娘心惊胆战道:“夫人您可千万别想不开,您得想想小公子和肚子里的小姑娘,您在想想侯爷,临走时侯爷合适再三说了让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陈锦书闭上眼,却止不住泪水蜿蜒不绝,
“侯爷一定会想办法的,”陈奶娘念念叨叨,“侯爷肯定能想出办法来救夫人出去。”
“那是皇上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陈锦书绝望。
陈奶娘张了张嘴,跟着绝望了。
离开的赵太监正在巧舌如簧向新帝解释:“逢此突变,夫人心乱如麻,需要时间缓缓神,陛下何必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来日方长。”
面色不快的新帝闻言,神色不仅好转,还因来日方长这四个字透出几分兴奋。
赵太监暗暗一笑。
突然的,新帝犹疑着问:“朕是不是不应该接她进宫,似乎吓到她了。”
“陛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安置在外头,有个万一您也鞭长莫及。”赵太监顺着新帝的毛捋,“哪比得上陛下身边,夫人眼下这处境,也唯有陛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陛下如此,全都是为了夫人好,夫人冰雪聪明,早晚能想明白陛下您的一番苦心。”
新帝点了点头,他都是为了护住她。
“让人好好照顾,尤其是要小心母后那边。”新帝心有余悸,若是自己再晚一步,此刻她大概已经香消玉殒,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向来良善的母后居然会使出这样的霹雳手段。
“此次,你立了一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新帝询问赵太监,是赵太监通风报信立的功。
赵太监谄笑:“这不就是奴婢的本份,哪里当得起陛下的赏赐。”
新帝朗笑:“你怎么当不起,是你救了陈夫人。”
赵太监品了品陈夫人这三个字,不是陆夫人而是陈夫人,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正心里窃笑着,赵太监就见贺嬷嬷气势汹汹而来,顿时哭丧着脸:“皇上您可得救救奴婢,陈夫人是奴婢硬生生从贺嬷嬷手里抢回来的,太后娘娘非得剥了奴婢的皮。”
想起姚太后,新帝头皮霎时麻了下。
贺嬷嬷见过礼之后,道:“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心里发虚的新帝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姚太后没空跟新帝掰扯一个赵太监,在姚太后看来,那不过就是个听命行事的奴婢罢了,真正混账是下令的新帝。
“太皇太后尸骨未寒,你就把陈锦书弄进宫来,你是想让她老人家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吗?”姚太后哀哀哭泣,失望看着新帝。
思及太皇太后,新帝面孔泛白:“朕原本从来想过接她进宫,是母后逼得儿臣不得不如此。”
“我逼你!”姚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满朝文武都要你杀了陈锦书告慰太皇太后在天之灵,是你不愿意。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君臣离心,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个女人犯糊涂。藩王虎视眈眈,你却为了个女人去寒文臣武将的心,你到底想什么,你对得起把江山传给你的先帝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吗?”
姚太后苦苦相劝:“皇帝,听母后一句劝,那个陈锦书留不得,真的留不得。她可是臣妻,君夺臣妻,这是昏君所为,你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就是史书上都要记一笔。你熟读诗书,难不成连这样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新帝脸上火辣辣,其实他并非不懂这样不妥,只他实在难以自控。
见状,姚太后心头一喜,立即道:“趁着尚未闹出事来,赶紧赐死了她。”
“不行!”新帝想也不想地反对。
“皇帝!”姚太后勃然大怒,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新帝,“她不死,你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朕为何要向他们交代,朕才是皇帝!都说朕坐拥江山,朕富有四海,可朕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朕算哪门子皇帝!”新帝神色慢慢冰冷,语气凛然,“何况,朕今日听了他们的话杀了朕心爱的女子,明日他们就会得寸进尺,要朕听话让出皇位。”
“强词夺理,你简直就是鬼迷心窍!”姚太后气得直打摆子,“为了个声名狼藉的有夫之妇,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那个陈锦书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口口声声善水是妖道,我看那陈锦书才是妖女,把你们一个个都迷得不顾三纲五常。不能留,绝不能留,再留着她,还不知你要干出多少荒唐事,来人!”
新帝声色俱厉,直直盯着姚太后,“母后若是伤了她,朕就要舅舅一家陪葬!”
姚太后僵住,眼望着满脸肃杀的新帝,脊背里蹿起一股彻骨寒意,浑身冰凉。他竟然是认真的,姚太后跌坐在椅子上,连哭都哭不出来,喃喃道:“我生你养你,你却为了个女人想灭我娘家满门。”
望着满脸灰败的姚太后,新帝悔意横生,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样的混账话,跪在姚太后跟前,心急如焚地解释:“母后,朕不是这个意思,儿子一时失言,儿子不是真心的。”
“那你去杀了陈锦书,她死了,哀家就相信你。”姚太后冷冷逼视新帝。
新帝僵硬着脸避开了眼,悲声:“母后为何就是容不下她,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喜欢她,非她勾引儿子。”
失望得无以复加的姚太后拂开新帝伸过来的手,站起来:“哀家管不了你了,也不想再管你,你好自为之。”
新帝眼睁睁看着甩袖而去的姚太后,他想保护自己心爱之人,错了吗?
“朕真的错了吗?”浑浑噩噩离开慈宁宫的新帝问赵太监。
眼瞅着新帝似有悔意,赵太监小心翼翼道:“要不,算了,陛下您已经尽力了,只能叹天妒红颜。”
新帝脸色一变,摇头:“是朕害了她,朕岂能把她扔在半道上,若是护不住她,朕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文武百官和太后那儿?”赵太监面露难色。
“朕是皇帝!”新帝握了握拳,还挥了下,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赵太监暗暗咋舌,讲道理,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只能说不是他好本事,而是新帝心里本就藏了这头怪兽。
次日的朝会上,群臣激愤。抗议了白天,没让新帝妥协不说,新帝还把人堂而皇之的弄进宫里,无异于一个巴掌打在群臣脸面上,文武百官岂能罢休。
百官如此,越发激起新帝的保护欲,无论文武百官怎么讲事实摆道理,他就是不松口。
望一眼龙椅上吃了衬托铁了心和文武百官硬扛到底的新帝,李铭湛啧啧两声,善水道长神机妙算啊。
在这样的纷纷扰扰下,陆榆阳一行人在晋地消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无人在意,便是陆霆也只是微一皱眉就抛在脑后。
第27章 情敌给我当继母27
新帝那么快就把陈锦书弄进宫,说实话,善水都有一点点小意外呢,这也太猴急了,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好笑之余,善水突觉意兴阑珊,对手太蠢,蠢到脑子就是个摆设,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新帝的愚蠢,已经成为朝廷上下的共识,紧接着他就干了一件不是那么蠢的事,收走了陆霆手中所有的兵权,给了他一个清贵闲职。
陆霆称病辞了,他还有何颜面出去见人,也不想见人。陆霆所有的心思都在想如何夺回陈锦书上。
新帝的心思则都用在讨好陈锦书上了。
每日都是必须来看看陈锦书的,哪怕陈锦书对他不理不睬,他也风雨无阻。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却都是石沉大海,换不来美人一个笑脸。
“你说朕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令她展颜?”愁眉苦脸的新帝问狗头军师赵太监。
赵太监眼珠子转了转:“奴婢有句僭越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新帝催促:“你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赵太监:“陛下觉得当年陈夫人为何舍了已故的谢公子而选陆侯爷?”
新帝一愣之后,若有所思。
“因为名分,”赵太监徐徐道,“谢公子吝啬正妻名分妄想委屈陈夫人为妾,而陆侯爷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明媒正娶陈夫人,给予正妻的名分,二人真心高下立见。也是因此,陈夫人才会至今都放不下陆侯爷,陆侯爷的真心确实难得。”
新帝面色不虞:“朕待她只有比陆霆更真的,名分,朕也能给她。是朕疏忽了,没有名分,她这样留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心里肯定没着落。”
赵太监目光闪了闪:“可不就是这个理。”
于是,转眼,陈锦书就有了名分——宸妃。
满朝文武:“……”
深宫后妃:“……”
都抗议了,但是抗议无效。
新帝心意已决,任是谁来劝都不松动。
便有人想请姚太后出来规劝新帝,姚太后却是真如她说的那样不管皇帝了,闭紧门户专心念经。
百官和后妃心里直骂娘,只能说真不愧是亲母子,都是没谱的。
外头的腥风血雨,几乎与世隔绝的陈奶娘一无所知,她就知道自家主子成了皇妃娘娘,金光闪闪的皇妃礼服摆在眼前,陈奶娘这个眼皮子浅的开始心猿意马。
之前她觉得陆霆已经是顶顶好的男子了,可和新帝一比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论起来,新帝比陆霆年轻,新帝还比陆霆更位高权重,至于名分?嫔妃自然比侯夫人更尊贵,尤其是往后的前途更是没法比。陆霆能想着把侯府传给远哥儿,她家姑娘日后要是生个小皇子,陛下未必就不想把江山传给小皇子。对于她家姑娘的魅力,陈奶娘颇有信心,并不觉得自己异想天开。
“老奴瞧着,陛下对夫人您的心真真的。”陈奶娘觑着陈锦书的脸色,慢慢地说。
正在看书的陈锦书怔了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新帝对她的心意,她自然能感受到,若是他强来,自己可以恨他。可他待她克制有礼,不曾唐突。
“旁的就不说了,单是陛下让太医精心照顾您腹中的小姑娘,这份爱屋及乌的心意实属难得。”有几个男人能容得下别人的孩子,新帝贵为九五之尊,偏就是容下了,不仅让太医精心照顾,还准备了不少小玩意儿,言语间大有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孩子的意思,这得是多爱重她家夫人才能做到这一步,陈奶娘觉得就是陆霆都没有这份心胸。
陈锦书下意识抚上隆起的腹部,没有伤害她的孩子,这一点,她感激他。
陈奶娘轻叹一声:“正是为了孩子,所以夫人真得好好想一想往后的日子。”
陈锦书疑惑看着陈奶娘:“奶娘,你到底想说什么。”
“奶娘知道接下来的话您不爱看,可奶娘还是要说。”陈奶娘下定了决心,“人心肉长,您这样冷着陛下,指不定哪天就真冷了陛下的心。”
陈锦书脸色一变,摔了书:“如此最好,我就能回家去。”
“我的傻夫人啊,你怎么这么天真,回去,您还回得去吗?”陈奶娘急得直跺脚,“咱们知道陛下没对你怎么样,可外人谁信,侯爷能信吗?”
陈锦书顷刻间白了脸:“侯爷会信我的。”声音却并不那么坚定。
陈奶娘流着泪道:“侯爷不会信的,男人最忌讳这种事,没哪个男人能容得了这个,侯爷也不会例外。侯爷爱重您是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当他厌了您,您想想他是怎么对陆嘉宁的。侯爷这人啊,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从前站在陆霆这边时还不觉得,现如今想想,陈奶娘心里怕啊。陆霆对亲生儿女都下得去狠手,轮到陈锦书,只有更狠的,男人爱你时命都愿意给你,不爱你了,那真是比谁都无情,尤其是陆霆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颜色如雪的陈锦书剧烈一抖,一颗心顿时紊乱无章。陆霆会像对待陆嘉宁那样无情的对待自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陈锦书简直骨寒毛栗。
“就不说回去后侯爷会怎么对您,单说两位小主子,那些个流言蜚语并不会因为您回去了就消停,外头人只会想着您没了陛下撑腰,更加恶毒。就算您自个儿不在乎,您让两位小主子怎么办?他们总会长大,总要出去见人。”陈奶娘苦口婆心地劝,“事到如今,唯有您在这宫里站稳了,那些人才不敢造次,才会尊着敬着小主子,小主子才有前程可言。”
陈奶娘的话顺着陈锦书的耳,进了她的心,令陈锦书不得不正视残酷的现实。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在她踏进皇宫这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陈锦书潸然泪下。
“我的姑娘啊。”陈奶娘跟着泪流满面,“我可怜的姑娘,呜呜呜呜……”
第二天,新帝照例过来陪陈锦书用膳,在陈奶娘再三的暗示下,在新帝给她夹菜时,陈锦书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
看了个正着的新帝如饮甘露,兴奋异常,回去的一路都在向赵太监确认:“她对我笑了,她对我笑了是不是?”
赵太监:“是的呢,奴婢看的真真的,陈夫人对您笑了。奴婢早就说了,夫人早晚会看见陛下的真心,陛下一片赤诚,夫人岂会看不见,不过是需要时间罢了,眼下可不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新帝喜形于色,几乎要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