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黎倒在宫门前,王常公公奉命把他带回宫,秦惊鹊在未央宫等他,看他一身伤痕累累,她的脸上似有动容。
“你可以不必如此,一切都交给朕,朕来面对。”
封黎说:“难道不是我们一起面对吗?”
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们正在一起经历,第二天,秦惊鹊诏书刚发,便举世哗然。
只是这一个举措,秦惊鹊之前的努力差不多付之东流,人们忘记了她的威信,只津津乐道她的荒唐更甚以往。
流言四起,百官劝诫,皇帝却仍旧一意孤行。
封灵疆进了宫,这辈子第二次进宫,皇帝不见封丞相,也不见言官,也不让任何人见封黎,丞相夫人每天以泪洗面,为了安母亲的心,她跑到宫门前求见皇帝。
没想到,皇帝准了。
进未央宫之前,她有些忐忑,进了未央宫之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此生第二次见皇帝,现在的皇帝器宇轩昂,身姿端正眼神清明,和记忆中有些许出入。
她跪在地上,一身清丽的打扮,做足了柔弱姿态,梨花带雨地哭着,求皇帝让她见哥哥一面。
皇帝坐在上首,没有应她的要求,只是说:“抬起头来。”
她的手紧紧抓着月白色罗裙,如同一只懵懂初生的小鹿,怯生生地望上皇帝。
“陛下,灵疆只想见哥哥一面,求陛下应允!”
“你见他做什么?”
“哥哥离家,一个人住在深宫之中,灵疆担心哥哥。”
“担心?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把他赶出家门,说他伤风败俗离经叛道?”
封灵疆摇摇头,眼神无辜,纯白如稚子,“哥哥追求的,灵疆虽然不理解,可是灵疆想祝福哥哥,他只有我这一个妹妹,他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我和其他人一起指责他,唾骂他,他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皇帝似乎动容了,看着她的眼神柔善了不少,答应让她去见封黎,甚至准许她时常入宫。
皇帝忙,不知道两兄妹说了什么,问了封黎,封黎想到离开封家那天妹妹的那一巴掌和诛心之语,摇摇头道:“灵疆原来是个好孩子。”
原来他也是个好哥哥,妹妹也是好妹妹,只是现在变了。
皇帝不懂他的意思,只当他说封灵疆是个好的,于是皇帝便瞧着封灵疆顺眼了,在和封黎在一起的时候封灵疆总是出现打扰他们,皇帝也不如何介意了,甚至会时常问她在宫里住得习不习惯,喜欢不喜欢宫里的饭菜,还时常赏赐她许多珍品。
皇帝和皇后的大婚,定在两个月后,作为第一位男皇后,封黎无疑是备受瞩目的,尽管有王常公公的开导,他还是有些疲累。
他不知道小妹是什么意思,小妹时常进宫来也不是为了陪他,而是在皇帝来的时候,俏皮而热情地搭上几句话,经常把皇帝逗得开怀大笑,妹妹原来性子清冷,如今却会说很多有趣生动的段子,会炒热气氛,会大大方方地在皇帝面前跳舞弹琴,会俏皮而胆大地拉起皇帝,让皇帝给她选衣裙,选金钗。
或许隐隐约约知道封灵疆的用意,但是封黎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沉默。
这一沉默,一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封灵疆宿在了皇帝的未央宫。
西域进贡了上等的葡萄酒,皇帝为了表示偏爱,把美酒赏给了封黎,封灵疆知道了,进宫来非要缠着皇帝和封黎陪她喝酒,皇帝以为他宠爱这个妹妹,对封灵疆爱屋及乌也是有几分喜爱的,就允了。
皇帝不知道为何,酒量不比从前,三两杯便醉了,王常公公把他带回了未央宫,封灵疆觉得也差不多了,就像封黎告辞。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都知道了,封家大小姐宿在了皇帝寝宫。
作者有话说:
这个世界还有两章就要结束了,哇哈哈哈终于要写完了这一个世界了
第52章 南棠梨煎雪,逆臣守山河21
秦惊鹊一觉醒来, 床边蹲着赤着脚穿着清透纱衣的封灵疆。
“陛下,你醒了。”她俏皮地笑起来,脸颊上出现浅浅的梨涡, 她说:“我来为你更衣呀!”
“!!!”
秦惊鹊眼皮子陡然跳了一下, 一张平淡的脸终于有了裂缝,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情况, 幸好,没发现啥,于是她又稳了。
“你怎么在这里?”
“陛下,”她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垂着头,表情委屈黯然,“陛下怎么能这样呢?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秦惊鹊:“?”
她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幽幽的声音。
“陛下, 你真让我失望。”
是封黎。
一身清衣长袍的矜贵公子, 倚靠着红木柱子,长身玉立,却有种形销骨立的破碎感,他看着她, 自嘲而心碎。
秦惊鹊刚想给他解释, 他却转身,一个人走了。
“陛下,你该起来了, 早朝都过了。”
封灵疆拿了龙袍过来, 秦惊鹊掀开被子下床, 避开她重新找了一件衣服穿。
穿好衣服后, 再没看封灵疆一眼, 便出了殿门,封灵疆看着她的背影,神情由幽怨落寞变得怨毒仇恨,眼神幽幽,有种诡异而兴奋的颤栗感。
周醒,封黎,你们配得到幸福吗?
秦惊鹊去找封黎,他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内,谁都不让进,秦惊鹊敲了敲门,他没有回应。
他在里面用背抵着房门,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如泼墨一般的头发披散在背后,青丝垂在耳边,额头,耷拉在肩上,落在地上,本来就是天人一般的长相,红着眼睛却依旧带着清冷感。
秦惊鹊站在门外,道:“封黎,开门,朕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
封灵疆宿在未央宫一宿,难道不是陛下放任的吗?没有皇帝的默许,谁敢靠近未央宫?陛下就是故意的吧,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封黎以为,在陛下心里他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封黎对他的陛下,从前只是喜欢,想离她近些,而后是渴望拥抱她,渴望得到她,现在,他放弃了一切,他要独占她,身心都要。
人总是贪心,太贪心了,必定不会如意。
秦惊鹊觉得自己就是个渣男,哦,她现在做的事就是渣男行径。
“封黎,朕以为你不在意,”隔着一扇门,皇帝肆无忌惮道:“朕不信你看不出来你这个妹妹有意引诱朕,而你什么都没做,你就看着她对朕百般挑逗,从不阻止,你好像在试探什么?”
“我试探什么?”封黎忍不住和她吵了起来,“分明是陛下有意放纵,不主动不拒绝才酿成今日之错。”
“朕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才能在意一点,在意让其他人靠近朕,可你什么都没做,朕甘愿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封一介男子为后,朕不知道,你还要试探朕什么?你以为,朕的真心就那么不值钱吗?只要你一句话,说一句话,朕就可以推开那些莺莺燕燕,但你,用亲妹妹试探朕,朕才是,真的失望…”
说着,似乎真的失望透顶,连声音都是哽咽了,但是无人得见的角落里,那张脸依旧平静。
荼归佩服主人的演技…
门内又安静了,不吵不闹不说话。
门外的皇帝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的爱人开门,她是天子,怎能容许别人对她使性子,她能低头解释已是不易,而里面的人,这般不识趣。
那便,如他所愿。
皇帝拂袖而去。
当天晚上,皇帝传旨钦天监,一月后的封后大典如期举行,但还要加上一个人的名字,加上封家小姐,他要同时娶东西宫皇后。
东宫皇后封黎,西宫皇后封灵疆,一男一女两兄妹。
举世震惊,言官变本加厉地对皇帝口诛笔伐,但有什么用呢?倒是百姓都麻木了,甚至觉得那些以死明志劝诫皇帝的读书人都是二愣子,男皇后都昭告天下娶了,加上一位西宫娘娘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两兄妹又怎样?
天下人都感叹,果然,皇帝的荒唐记录只有他自己能打破。
只是可怜了封丞相,就这么一双儿女,都给皇帝霍霍了。
上京城风雨飘摇了一段时间,但所幸没有什么大乱子,赫连臣看小皇帝每天上朝下朝都跟个没事人似的,在朝堂上依旧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他觉得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小皇帝了。
沈钧之事还没有定论,皇帝就闹出如此荒唐事,当真是觉得江山稳固,帝位不可撼动吗?
他终于知道封家大小姐为何如此仇恨小皇帝了,这搁谁谁不得憋闷,不过事不关己,他这个摄政王乐得看戏。
但他很快便觉得后悔了。
今日,不是什么好日子也不是什么坏日子,平平常常的一天。
可这一天发生了不少事。
听说,天香楼的前花魁病好了,但现在她人气不在,新花魁异域舞姬风头正旺,没多少人关注,只有来天香楼寻微雨姑娘的恩客,被门房多提了一句嘴。
“微雨姑娘啊?被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赎了身,现如今不知道在哪享福呢…”
“那你可知是谁给她赎的身?”
拦着门房一直盘问的是一位清俊公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面白,唇红,飞眉入鬓,眸如点漆,一看就是教养很好的大家公子。
可是有教养的大家公子如何能来这种地方呢?看来又是徒有其表罢了。
门房心下不耐鄙夷,但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模样,“奴才也不知道是谁给微雨姑娘赎的身,公子可以去问问嬷嬷。”
没问道想要的答案,那公子还是温声道谢,而后离去。
楼里一个小厮看着那公子离去的背影,对门房道:“你可知,这位公子是谁?”
门房不屑道:“装模作样,谁稀罕知道他是谁!”
“那是沈家大公子,大理寺少卿,沈伯崇,沈钧大将军的兄长……”
花开四季,如今正值秋桂飘香,沈伯崇回到家中,妻子正守在两岁的儿子跟前,看孩子瞒姗学步,他脱下外衫,一身疲累。
妻子走过来,温柔地递给他一杯水,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嗯,打听不到,燕微雨如今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谁把她带走了。”
“找不到她,线索便断了,我一定要查明,到底是谁杀了钧弟。”
“你何苦,听说上面都不太乐意管这件事,你一个人查,能查出来什么?若二叔的死真与圣人有关呢?”
“不可能!我说了多少遍,陛下不可能会杀了均弟自断臂膀。”
沈钧少年成材,旷世名将,自小被先帝养在跟前与现如今的皇帝为伴,陛下与他是何等情义,怎么可能会对他动手?
沈伯崇羡慕沈钧,羡慕他年纪轻轻就是沈氏荣光,羡慕他功勋卓著,羡慕他和皇帝陛下称兄道弟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家所有人基本上都活在沈钧的优秀光芒下,也是沈钧,让沈家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沈钧横死,沈家不说元气大伤,但也差不了多少。
谁杀了沈钧,谁就是沈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封家,封丞相已经辞官,说是抱病在家,前几日皇帝让礼部抬了双份的聘礼到了丞相府,被封丞相拒之门外,还是封灵疆自己前去领旨谢恩,才让双方都没有下不来台。
封灵疆守在闺中,想到父亲被气得吐血的模样,她便觉得难受,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封黎…封黎太让她失望了。
她亲自绣了一张红手帕,上面是一支红梅,她点了铜香,催动听心蛊,让赫连章来丞相府见她。
赫连章抱着他的刀来了,她把那块红手帕栓在赫连章的刀柄上,对赫连章说:“今夜便动手吧,杀了周醒,或者,被周醒杀掉。”
男人木然地点了点头,而后隐没于黑暗中。
午夜,子时。
赫连章从宫墙上一跃而下,鬼魅一般的身影躲过巡逻的守卫,他抱着刀,落地无声,行走于宫闱之间,微凉的夜风吹打着他的脸庞,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咦,我干嘛又进宫了?
好久没见皇帝了…去看看?
突然脑海中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杀掉周醒…杀掉周醒!
咦?谁要杀周醒?
得赶紧告诉皇帝有人要杀她,可是,就皇帝那身神鬼莫测的武艺,谁能杀的了她,他真是杞人忧天……
未央宫四处张灯挂红绸,比过年还热闹,这是咋了?
熟门熟路地从一个木窗里翻进殿内,一进去,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人,是皇帝,她穿着非常隆重的喜服,旁边守着十几个宫人,拿着尺子和剪刀。
哦,原来是试穿啊…
话说,皇帝要成亲了?
她要成亲了!!!
跟谁成亲?
这麽大的事,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他躲在角落里,感觉到呼吸一点一点地变得难受,怎么会?她怎么就突然要成亲了呢?
他抱着刀,余光看到自己的刀柄上竟然系了一条红丝巾,他又震惊了。
好丑!
谁这么委屈他的刀,他赶紧把丝巾解下来,没想到解下来后,他看着丝巾上的梅花,竟然觉得头晕目眩。
鼻尖仿佛有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剥夺了他的理智,不一会儿便完完全全控制住他。
他拿着刀,眼神木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周醒!
“陛下,这喜服腰间还需要再改改尺寸,您换……”
司衣宫女话还没有说完,一把刀便割断了她的喉咙。
其他十几个宫人还来不及惨叫,也是被一把长刀割喉,那人速度恐怖,竟在短短几息就杀了这么多人。
秦惊鹊察觉到杀气,马上拿起桌上的剑自卫,她已经很快了,但还是救不了这十几个宫人,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赫连章,你找死!”
秦惊鹊拿着剑迅速和他缠斗在一起,暗卫从暗处出来,也和他一起对付赫连章。
今日的赫连章格外难缠,目光执拗,招招都是杀机,不是特别顶尖的高手,在他手上都过不了几招,杀了那十几个宫人后,又毫不留情地杀了一地的暗卫,秦惊鹊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便让剩下的暗卫先下去,就剩下她和赫连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