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生生受了谭谭一剑。
听谭谭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帮这些魔?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祸害同族?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谭谭哭完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把谭谭送回房间里,关上门的那一刻,谭谭却听他在门外小声说,
“我也讨厌我自己。”
……
没有光明的不哭山,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窒息。
那天之后,谭谭就很少见到南棠了,他还在,就是躲起来了。
过了几天,她所在的宫殿来了一批人奴,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们穿着统一的宫女服,不会说话,南棠私下让魔宫掌事去请人来教这些小姑娘,教她们说话、写字、文明地吃饭。
谭谭想知道南棠此举是为什么,在南棠又把一批人送进来之后,她抓住机会追问。
南棠说:“你很快也是魔尊了,按照惯例,她们都是你的所有物,腾蛇魔尊好吃人,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为什么要请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只是送来的口粮而已,为什么要让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开始送来的这批小姑娘,她们不会说话,不会交流,除了是个人,行为都不像人,她们戴着项圈,手脚被铁链拴住,每天像牲口一样趴在地上,只会抢食、护食,为了一块干净的睡觉地方打架,为了一口馊了的馒头大打出手,南棠解开她们的铁链项圈,让人教她们说话写字,他给她们干净的衣服,给她们新鲜的饭菜,教她们不要抢食,教她们规矩、文明,甚至是道德人伦。
他教她们站起来,拿筷子,拿笔墨,拿针线…
就像是,在教她们怎样去做一个人。
面对谭谭的追问,南棠只是苦笑着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谭谭读懂了他的眼神。
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也是想保护人类的,他也是想让人重新站起来,不再是奴隶,不再是牲口。
让这些小姑娘,做真正的姑娘。
在魔界,千万年的迫害,人只是奴隶,只是牲口,文明早已断层,大多数人被项圈束缚在牢笼之中,出生就知道要靠抢夺食物才能活下去,他们佝偻着身躯,不会说话,只会吼叫,只会像兽类一般龇牙咧嘴。
他们是奴隶,是牲口,是食物,是货物。
“你可以相信我。”
谭谭想,或许他并没有那么讨厌,或许来这一趟魔界,并不是坏事。
越来越多的小姑娘被送到这座宫殿里,谭谭和她们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学习,她教她们刺绣、画画,还有剑法,她体内的魔力越来越强,她用魔力在宫殿上方造了一个结界,保护着这些姑娘。
她已经不想着要逃出这座魔宫了,只想着再强大一点,再保护更多的人。
整日与那些小姑娘相处,她堕魔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腾蛇的魔丹早已炼化,顺带着诛天剑的封印也解开了,她保护人类,不可避免地和其他几位魔尊产生冲突,如果厌翡不插手,她现在可以独自打败其中一位。
变强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厌翡说得对,成魔是变强最快的方式。
她渐渐成了不哭山众魔口中,那个与低等的人类为伍的第四魔界新任魔尊。
“他叫昭麟。”
昭麟是南棠送来的第一个男孩子。
一个很安静的男孩子,十八岁,和其他人不同,他是专门训练过的,会说话会写字会周到的伺候人。
昭麟有一个妹妹,才六岁,从生下来就被昭麟藏起来了,他把他最珍视的妹妹送到了谭谭的魔宫。
可是谭谭的魔宫最近人满为患。
谭谭抱着六岁的小女孩,望着屋顶上的南棠,她说:“我们带他们走吧。”
“带不走的。”冷酷的少年望着苍穹,他不常说话,声线却是难言的华丽:“魔界无光,凡人无能,去哪里不是一样?”
角落里安静的昭麟放下了舀水的瓢,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既然无光,何不砸破天穹?去到有光的世界。”
何况,外面的人界,才是他们的家。
谭谭好像懂了厌翡带她来这里,任由她在不哭山胡闹的原因。
如果想救这里的人,就必须开天印。
他早早就给了她诛天剑,早早就引诱她堕魔,放任她在魔宫救人,就是为了让她开天印。
谭谭转身回了屋子。
她不可能去开天印。
打开天印,那人界的人也会变成和这里的一样,魔物实力强大,人族只能被奴役,被支配,失去一切。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厌翡断了谭谭魔宫里的补给,粮食和水都断了。
她的宫殿救了上万人,粮食和水断了之后,整座宫殿马上就崩溃了,可能只需要几日,这里的人族都会饿死渴死。
别无他法,谭谭只能去找厌翡。
“你来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可是他的殿内,是数不清的尸体。
他也觉得这样不好,从王座上走下来说:“不要看。”
满地扭曲的尸体,处处猩红的血,不要看,不好看。
不要看这些尸体,你就不会讨厌我了。
他还是鬼修之身,浑身冒着黑气,苍白的脸上神情恹恹,一个白衣女人站在他身后,给他披上披风。
女人挥挥手,满地的血腥就都不见了。
谭谭看了她一眼,女人是梦情,她卑微地跟在厌翡身后,给他披衣穿鞋,在他杀人时递刀,在他杀完人时清场。
谭谭看过来的时候,她分明笑了一下,秦淮楼里,她也是这样笑着,把谭谭推给了已经入魔的南宫钦。
一丘之貉。
梦情还是一个修士,修为不够的修士在魔界这个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为了丞霉这个倒霉鬼,梦情背叛了一切,也背叛了她自己。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可以,谭谭对她动手绝不留情,反正她就是这样教她的。
清完场之后,宫内灯火通明,干净如初。
厌翡恢复了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先开口:“怎么不说话?本尊等着…你开口求我呢。”
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他说:“人族之事,本尊只要你求我…”
谭谭默默看着他,缓缓道:“求你。”
“嘻嘻,求我也没用。”他恶劣地笑道:“魔界这几年灵气消耗过大,已经种不出粮食了,你如果想救他们,只有到外面去寻找,用我给你的诛天剑,开天印带他们出去。”
果然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她开天印。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休想。”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开了天印,更多的人就会变成这里的样子,被这些魔肆意欺辱践踏。
她转身离去。
她走后,厌翡瘫倒在王座上,梦情去扶他,被他甩开了手。
“别碰我。”他很虚弱,不同寻常地虚弱,梦情默默收回手,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他又不满了,厉声呵斥:“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本尊。”
殿内没有其他人,不需要伪装了,高高在上的魔尊深吸一口气。
情爱什么的,真是恶心透顶啊。
他厌恶得想吐。
杀人什么的,更是让人难受。
若不是那个人用七情六欲封住他,若不是本体被这些他看不上的手段牢牢困住,他根本就不会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他早就出去了。
梦情靠在台阶上,趴在他脚边,她抬起头来,潋滟的眸子满是情愫,“尊上只喜欢谭谭这样看着你是吗?”
除了她,别人看都是恶心对吗?
青黑的眼底血丝遍布,厌翡闭了闭眼睛,满屋子的血腥气无孔不入,既让他恶心,又让他舒服。
昔日天外天的战神堕魔,满身戾气煞气,只有不断杀戮,才能压制住。
谁不想自由自在纤尘不染呢……
不过快了,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只要旧主回来,只要破了这天印,颠覆十界,重新创造天外天乐园…
他轻飘飘道:“她啊,就是个傀儡。”
傀儡而已,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他规划好了的。
囚犯会爱上抓他进去的捕快吗?当初秦惊鹊抓了他,用那种方式封印他,若不是她身死道消坠入忘川,他都不可能出来。
更不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拆骨创造?呵呵……
从忘川回来,他就发现时间倒退了五百年,他依旧是被封印住的,真身无法逃出封印,他努力许久还是无法挣脱,只得作罢。
真正的秦惊鹊就只有一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惊鹊气运功德修为远远没有恢复,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手里捏着秦惊鹊的魂魄回到五百年前。
路遇一只低等小妖,他把那只小妖魂魄抽出来,然后把秦惊鹊放了进去,封印住她的记忆法力修为,她就变成了谭谭。
那只小妖是一只影妖,无形无体,所以最初的谭谭连个身体都没有,只能附在金莲之上……
什么情啊爱啊,说着玩玩而已。
她以七情六欲封印别人,他不过是想恶心回去,开了天印之后,元神回归本体,那位小仙尊,会恶心死的吧,更不用说,他还费尽心思让一尘不染的仙尊堕了魔,成了一界魔尊呢。
她最讨厌什么,他就让她经历什么。
“那个叫谢星年的人族,魔种快要成熟了吧,是时候让老朋友叙叙旧了……”
……
断水断粮,谭谭收容了一万多人,不可能全都等死。
谭谭出了魔宫,在这个第七魔界各处搜寻,最后收获不大,收来的粮食堪堪只够维持几日。
昭麟把妹妹放在椅子上,哄她吃了一个馍馍,自己只喝了一口水。
他走到南棠面前,拿着一把劣质刀具,眼神凶狠望向其他魔殿的方向。
时至今日,其他魔殿内还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之景,魔依旧是主宰,依旧我行我素,杀人,吃人,对人族肆意玩弄肆意践踏。
倚靠厌翡的纵容,在谭谭所住的魔宫内才能让区区万余人有了丁点的尊严,可是归根究底,一切都还是仰人鼻息。
“南棠哥哥,你教我修灵吧,修魔也可以,只要能强大,做什么都可以。”
南棠手上不疾不徐地擦拭着弯刀,闻言斜睨他一眼,道:“你没有灵根。”
是,他没有灵根,不是谁都像南棠这样是万年难遇的灵体,没有人指导也能踏入修行,离证道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他修为高深又怎么样,南棠他也不就是一个胆小鬼,空有一身灵力,不敢拿起刀反抗,不敢给族人争取。
胆小鬼胆小鬼!
昭麟撇了撇嘴,很不甘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磨刀石,手法娴熟地磨起了短刀。
咻…咻咻,磨刀声很是刺耳,南棠掏掏耳朵,对昭麟道:“你要修灵做什么?”
“实力够了,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我想带人族脱离魔的掌控,我想杀了那些压在我们头顶不给我们活路的魔,杀光他们,就不必惧怕什么,开天印回人界,也见识一下我人族繁华。”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还没有长齐,精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迸发出难言的光芒。
他说得掷地有声。
殿前还有做着杂事的魔族,闻言往坐上的谭谭望去。
这位新任的第四魔君,竟能纵容低贱的人族放肆至此。
真是,荒唐。
谭谭在不远处,她也听到了昭麟的话。
昭麟说的,和她想的差不多。
与其受魔掣肘,不得自由,时时担心活不过明天,不如反客为主,背水一战。
可是在灵力稀薄的魔界,修士太少太少,正面冲突下,魔族对付人族,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还需仔细筹谋。
……
傍晚,梦情带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送进了谭谭的寝殿,昭麟受命打开笼子。
殿内站了很多人,乌泱泱的一片,都是谭谭收留的,不约而同地看向高位上的谭谭。
昭麟也看着她,她负手而立,淡淡道:“打开吧。”
才掀开笼子上的黑布,就看到笼子里装了三个姿容不俗的男人。
白皮肤碧绿眼睛的半妖和尚,穿着华贵的紫袍少年,以及一个气质清雅绝尘的修士。
他们都看着谭谭。
那个紫袍少年甚至爬到笼子边缘,抓住两根铁柱子,一脸惊喜地看着谭谭。
“谭谭…”
对上谭谭的视线,谢星年毫不顾忌地叫了出来,无极拢了拢衣袍,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懊恼,只有夜白无喜无悲。
妖王与厌翡合作,抓被种下魔种的人,他们三个是最先被送来的。
魔宫的地牢里,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人。
谭谭一身黑衣,额头上是复杂的魔纹花钿,如今的她,气势太盛,如同开了刀锋的兵器,锐利霸道。
她从台阶上走下来,面带询问地看着梦情。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梦情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谭谭后面的南棠后面,“新欢旧爱,我都给你送来了,你不谢谢我吗?”
谭谭低眉,那一瞬间有显而易见的杀气。
梦情指着双手拨弄佛珠的和尚,“这是大名鼎鼎的空山寺佛子,十世轮回修行,今生差点因为她破戒,他们谈婚论嫁,相约一生,其他人,可没这个待遇呢…”
没有人说话。
她又走到谢星年面前,“谢氏长孙,嗯……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贵公子,在书院与她相识,如今对她情根深种…”
“这位公子身上的魔种,成熟得最好。”
梦情粗暴地掐着谢星年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来,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脖子上乱串的魔纹。
“至于这位……”顶着薛晓的壳,梦情还没有能力看出无极是谁,她欲施法把无极提出来,灵力作用在他身上,却像是落进了无边无际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