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跨过了这道门,江霁紧随其后,在两人都通过后,这道半透明门如水波般荡开,消失不见。
里面和外面仿若两个世界。
外面虽然久无人烟,但起码算得上是平静;里面却嘶吼声阵阵,大批大批的腐尸在各处毫无目的地游走。
当他们进去后,浑身腐烂的腐尸见到两人,宛如饿了很久的鲨鱼嗅到血腥味,不要命地朝着他们扑过来。
这些腐尸悍不畏死,哪怕先扑上去的同伴在他们眼前被打的血肉崩解,它们也仍旧无畏地冲上去。
只有一些生前修为较高的腐尸还留着一点思考的能力,谨慎地在周边打转,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
放眼看去,全都是腐尸,那“叛徒”……在哪里?
清梦一边应对腐尸,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在再次清理完一波腐尸后,她的手腕忽然被一只暖热的大手拉住。
她回头一看,是江霁。
他声音有些急:“跟我来。”
江霁甚至还没有说完他发现了什么,便拉着清梦匆匆往正前方的大殿而去。
清梦疑惑地跟着他来到大殿门口,随着他一起放慢了脚步。
“刚刚大殿门口有个人在探头往外看,”江霁沉声道,“我怀疑那个人就是叛徒。”
进去之前,江霁先谨慎地用灵识在大殿内扫了一圈,没扫出异样,才带着清梦一起进去。
刚进去,清梦就声音僵硬地开口:“星河……”
江霁应道:“嗯?”他还在警惕地环顾四周。
清梦僵硬地补完后半句:“净空大师……有没有双生兄弟啊?”
江霁:“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朝清梦看去:“你看到了什么?!”
清梦看着前方的一排雕像,干巴巴地道:“最前方的那个浮雕里面藏了人,他刚刚又探头看我们了……他还对着我笑!”
这个场景实在太诡异了,她的身体都有些发抖。
江霁察觉到了她的害怕,把她揽入怀中,看向正前方的浮雕。
这一回,他也看到了。
那个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还保留着人头的白骨。
“他”长着和净空大师一模一样的脸,神态却说不出来的猥琐,眼睛眯起,双手撑在浮雕的头上,嘴角裂开极大,正对着他们笑。
笑声起初还不明显,见清梦两人看向它,它的笑声渐渐变大,诡谲惊悚。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清梦被吓出一声冷汗,戒备地看着它。
白骨从浮雕中出来,轻盈地落到地面上,笑嘻嘻道:“神女,你不记得我了呀,我是净空呀!”
清梦只感到一阵恶寒,嫌恶地撇过头,道:“你以为你捏了一张净空大师一样的脸就是他了么?”
“邪物永远是邪物!”
白骨却不恼,不知从什么地方又掏出一张皮,盖在头上,挤眉弄眼道:“这样呢?”
清梦不认得这张脸,江霁却认得,他厉声道:“你把玲雯长老怎么样了?!”
白骨眨了眨眼睛,道:“当然是吃了呀。”
它再次拿出一叠人.皮,依次盖在自己头上,每盖一张都要问一句:“现在呢?”
江霁数了数,一共十三张,除了净空大师的,还有十二张,分别是朝天阙十二长老的。
他将这个发现告诉了清梦。
清梦重新转过头看着它,上下打量一番,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涌上脑海。
“你是……朝令辞?”
白骨瞬间就跺着脚道:“我早就不用那张脸了!”
……果然。
那个占了朝令辞身体的邪气,它竟然已经修出了如此之高的灵智,从邪气进化成了邪物。
江霁心念电转,道:“你也不怎么样么,朝天阙最厉害那位的皮你都没弄到手。”
白骨果然被踩种痛脚,大怒道:“很快就能了!”
它手掌一扬,一个血淋淋的人就出现在了它的脚边。
江霁眼神一凝,看身形,这人赫然就是朝柏松。
只是朝柏松胸膛起伏弧度微弱,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眼看着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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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守门
江霁眼瞳一缩, 下意识去捞朝柏松。
白骨似有所料,立刻伸手阻拦,却被清梦挡下。
江霁顺利捞到了朝柏松。
这些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从江霁激怒白骨到顺利捞出朝柏松,也就短短片刻而已。
白骨气的浑身都冒出浓郁黑气, 眼神也狰狞起来:“你竟敢框我!”
它的眼神从江霁身上扫过,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嘻嘻笑道:“你身上的骨头很好,我的了!”
清梦忍不住道:“呸, 你脸可真大,真敢说!”
她眼神不善地看着白骨,道:“看来虽然你进化了, 但是进化得还不够完全,智商还是很低。”
说着, 她掌心亮起银光,猛然朝着白骨覆盖过去!
白骨立刻想逃,但周身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 让它动弹困难。
它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然而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清梦的力量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收拾一个小邪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之前留着它不过是想探听消息,现在消息探完了,人也捞到了, 自然就没有留着它的必要了。
清梦蹲下.身, 先是探了探朝柏松的呼吸, 然后从芥子空间里面拿出红药蓝药, 让江霁把他嘴打开, 硬是灌了进去。
咽不下去也没关系,让江霁用灵力把药导进去,反正朝柏松现在失去了反抗能力。
如此一通操作,朝柏松终于好了些。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神没有聚焦,看起来还不是很清醒。
于是清梦又各给他灌了一瓶药。
这回朝柏松好多了——相比于之前来说,总算有了些活人气。
他睁着眼睛看着上方,“嗬嗬”喘气,看到江霁,目光倏然顿住,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般道:“你是……江霁?”
江霁冷漠地“嗯”了声。
朝柏松瞬间挣扎着坐起来,看着他,目光中有着怀念:“我一直在找你。”
江霁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如果追杀也算是找的话。”
朝柏松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道:“那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并不知道阿辞早已被……”
他垂下头,一瞬间老了许多:“此事是我的疏忽,我向你赔罪。”
江霁冷声道:“你的罪还多着呢,我仙灵宗上上下下八万人的亡魂都在等着你的赔罪!”
朝柏松却道:“不,你听见的传言并不是真的,仙灵宗的灭门……其实与朝天阙和百圣门无关。”
他叹息道:“当初我们赶到的时候,仙灵宗已经自封住了,同现在一样,外人进不来,里面的邪气也出不去。”
“你的父母……很伟大。”朝柏松眼中流露出敬佩之意。
“越出和月妹发现自己被感染的时候,第一时间封住了宗门,所有弟子不得外出,然后地毯式一一排查过去,发现所有弟子都被感染了。而感染源就是后山的那道邪气裂隙。”
“好消息是,他们被感染的时间尚短,还能保有神智;坏消息是……只要被感染,就没有治愈可能,最后只有变成腐尸一个结局。”
江霁看出他不在说谎,藏在袖口里的手握成拳,沉声问:“然后呢?”
朝柏松眼中流露出遗憾、惋惜和敬重:“然后他们自戕了。”
江霁身体一震。
朝柏松继续道:“仙灵宗啊……也许是因为宗主的以身作则,也许是因为长老的身做表率,也许是因为仙灵宗的弟子们个个都铮铮有骨气……在越出和月妹相继自戕后,剩下的、所有的仙灵宗弟子,全部跟着自戕了。”
他至今回想起那个场面还是会觉得震撼。
八万人,八万多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纷纷自戕,溅出的血落到雪灵河里,染红了仙灵宗的雪灵河。
八万枯骨落在地上,铺成了皑皑骨堆。
血河蜿蜒千里,染红了沿路土地。
拼士八万血,守得家门在。
在那瞬间,“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
八万人同时赴死,所有本命灵剑在那刹那全部崩碎,化作无数光点,将那些散逸的黑气堵回了裂隙里。
但这还没有结束。
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后,即使是肉.身死亡,灵神也依旧可以留存。
于是……
江越出、容月领头,用灵神堵住了裂隙,所有还能留存灵神的弟子有样学样,也纷纷上前,用凡胎堵住了裂隙。他们一个接一个,悍不畏死,仆仆来赴,去赴一场看不见来生的约。
即便死了,忠魂也依旧恪守在家园上,保护着芸芸众生,抵挡着外敌入侵。
三千亡魂簇拥在一起,承受着邪气的肆意冲撞,却分毫不曾移动位置,哪怕灵神被创到千疮百孔,仍然坚守在原地,不曾被撼动半分。
不愁无勇将,英魂守家门。
至于不能留下灵神的那些普通弟子……他们不知道邪气能不能侵占白骨,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他们选择的自戕方式更为惨烈。
他们自爆了。
数万人自爆,身体与灵神爆炸的冲击波蔓延到整座山头,炸的宫宇支离破碎,炸的白骨无一残存。
一丝一毫被侵占的可能性都不给邪气留。
空中,半透明的灵神们固守在裂隙前;
地上,碎骨逶迤一地,甚至拼不出一具完整尸骨。
仙灵宗上下所有修士,以这种惨烈的方式,守了禁地整整十年,没有泄露一丝邪气,没有威胁到其他任何人。
他们做到了他们能做的最好,保护了他们想保护的。
直到现在,仙灵宗的大阵还在运转,坚不可摧,牢不可破,再坚守百年也毫不问题,甚至不需要任何支援。
英魂本身就是最牢固的盾。
朝柏松说到这便停了,双眼大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霁眼眶发红,紧咬牙关,双手已经不自觉握成拳,身体发颤,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表情看上去甚至有一丝狰狞。
他恨,却发现这些年其实恨错了对象。
滔天恨意在心中翻滚,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父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全部解救出来。
清梦握住他的手,小声而坚定地道:“我陪你一起去。”
江霁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朝柏松终于继续开口了,他自嘲地笑道:“我没有越出和月妹那样的魄力,在发现被感染后,第一时间是闭关,想试试能不能逼出邪气。”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失败了。”
他笑得惨淡:“朝天阙的护宗大阵早就破了,若不是有南无寺帮忙,朝天阙的邪气早就泄露出去了,百圣门的情况应当同我们差不多。乐欢来朝天阙拜访的时候,我在闭关,是阿辞代为接待的。”
他痛苦地闭上眼:“然后乐欢就也被感染了。”
清梦想到邪物手上的净空大师的脸,眉心狠狠一跳,心头陡然浮现出不安感觉。
朝柏松已然油尽灯枯,先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还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此时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掌门……死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你们动手吧。”朝柏松闭上眼,神情带着解脱。
江霁冷声道:“我不动手,我要让你在最后的时光里怀着愧疚、难堪、不甘痛苦死去。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动手。”
他没再给朝柏松一眼,拉着清梦离开了这里。
在他身后,朝柏松嘶哑地吼道:“人都会有私心!有几个人能没有私心!”
他的声音渐小,随着殿门被关上,所有声音彻底被隔绝在大殿之内。
两人来到外面,纵身一跃,来到了大殿顶端,看着下方无能狂怒的腐尸们,结印,净化。
……
处理完朝天阙后,江霁静默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梦主动牵起他的手,道:“我陪你去见见伯父伯母吧。”
不知听见了什么字眼,江霁终于动了一下,他迟缓地眨了下眼睛,道:“好。”
明明很快就能到,他却莫名不敢迈出那一步了。
近乡情怯,不过如此。
清梦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平静,静静地陪他站着,想了想,给了他一个拥抱,紧紧地抱住了他,哄孩子似的道:“你还有我呢,你还有我呢。”
江霁反抱住她,低声应了一声。
清梦竟然听到了他的哽咽音,但江霁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没关系,你还有我。”
江霁闷闷地应:“嗯。”
清梦说一句,他就会应一句。
他们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清梦的嗓子哑意明显,江霁才终于抬起头。
除了眼眶有些红肿,其他没什么异样了。
她想给江霁敷一敷眼睛,却被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