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送了这个足以让她刻骨铭心的临别赠礼。
其实他们本来是可以一直做朋友的。
在秋紧盯着这个邪物，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执明就是在这时赶到的。
孟章与他对视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坚定的信念。
他看向监兵，看向陵光，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畏。
孟章欣慰地笑了，拍了拍在秋的肩，道：“我过去老管着你，是我太过严苛，所幸你平安健康地长大了。以后，你要和在水好好的，要照顾好自己。”
他缓慢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插.进胸腔，掏出了一个沾着心头血的光团，然后费力地把它化为一枚漂亮的戒指，递给在秋，道：“我知道你喜欢凡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所以这些年一直有帮你留意着……都在里面了。”
在秋握着戒指的手在发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你把你的芥子空间生剖给我，你不要命了！”
孟章却笑着轻声道：“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在秋反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嗓音嘶哑：“你要做什么？！”
孟章缓慢却坚定地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严肃的脸上罕见地带着柔和的笑意，轻声道：“履行我们的职责。”
他身躯渐渐化为原型，身躯庞大修长的青龙出现在崩溃得不成样子的空中，伟岸如昔。
“守卫天地，守护百姓，是我们生来便背负的责任。”
在他化为原型的刹那，监兵、陵光、执明纷纷化为原型！
天之四灵以身躯为锁，把附在阴复尽枯骨上的邪物牢牢束缚住，因为邪物力量强大而特殊，他们没办法短时间内把它净化完，只能带着它往荒无人烟的山间坠去，狠狠砸落到深黑的地底之下。
四灵原地开辟了一个秘境，把邪物首领困在里面，用自己的仙灵之气耗着它身上的邪气，日日遭受邪气噬身的痛苦，以身为锁，以灵为链，让邪物首领无法再作恶。
他们在漆黑无人的地底站了千千万万年，熬到灵神溃散，身化白骨，与邪物同归于尽。
在秋握着戒指，只是随便扫了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那份。
她的那份占据了芥子空间的绝大部分空间，从华美的衣裳到华丽的首饰，到各种各样亮晶晶的珠宝，应有尽有，全部是她喜欢的式样。
这么多，堆成了小山包，几乎把青龙的芥子空间占满了，不知道收集了多少年。
在秋眼眶中涌出热泪，握紧戒指，颤抖着套在手指上，看着青龙坠落的方向，眼泪砸在戒指上，轻声道：“可是我们双色麒麟，生来就是要补天的，我……没有以后了。”
和在水不一样，她生来便健康平安，灵神稳固，记忆也没有缺损，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诞生。
她知道以后天地会有一场大劫难，如果不及时修补天地，任由邪气肆虐，苍澜大陆将变成鬼蜮。
她看向清梦的方向，踉跄着过去，抱住了她。
清梦想到后世的那些说书故事，预感到了她要做什么，哭着摇头：“不要，阿姊不要，不要，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是不是？！”
在秋温柔地替她抹去眼泪，温和地道：“总有这么一天的。但是你要好好活着，万年后会有新的转机，也许你能度过生死危机。”
清梦握住她的手，猛烈摇头，声音哽咽：“那让我来，让我来。”
在秋抚摸着她的脸庞，眼神慈和：“你还没成年呢，哪有让没成年的妹妹顶上，自己却独立身外的。”
她掌心亮起金光，清梦立刻警觉起来：“不！你不要束缚我！我要和你共进退！”
但她现在没办法拧过成年巅峰期的在秋，还是被她强硬地变回原型，拿出蛋壳，把她封进了蛋壳里。
“乖，听话。”她说，然后脚步渐行渐远。
清梦努力撑着蛋壳，不让它那么快合上，试图挣扎着出来，却徒劳无功，只能看着那抹枫红裙摆越离越远。
在秋走过的地方，拖了一条长长血痕。
她那么爱干净，那么爱美，曾经身上有一点点灰尘都要忙不迭清理干净，但临到生命终了，却满身血污。
她周身金光大放，双臂平举，身躯渐渐拉长，额上出现双角。
金色麒麟立于天地之间，气势浩然，朝天怒吼，皮毛、鳞片、血肉渐渐脱落，往那些黑色裂隙处涌去。
她用血肉把大地上那些裂隙全部补上了，一条不剩。
但天空上的……按理来说，应当是清梦来补的，但清梦被在秋封住了，没法儿出来。
在秋把灵神分割开来，化成细碎光点往天空中的裂隙飘去，把它们堵住了。
她没有血肉能来补天了，只能用灵神来堵上，拖延着，希望可以为最爱的妹妹多挣一些生机。
她测算到万年后会有天生功德骨的圣人出世，也许那就是她的机运。
万里仙宫坍如沙，千里裂隙一朝补。
立于虚空的麒麟渐渐化为光点消散，魂飞魄散，连来生都没有。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清梦的生日在秋分，在秋的生日也是秋分。
在秋陨落的这天，人间恰巧是秋分，她诞生于这天，消散于这天。
在秋不在冬，她再也没能等到冬天。
她身灵俱散，换最爱的人不落红尘。
作者有话说：
*：宋·辛弃疾《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
写这章的时候写哭了呜呜呜T-T，在我心里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TwT
第51章 道别
清梦醒来时, 神色仍是恍惚的。
她明明能感觉到心脏还在枯燥地跳动，心里却荒芜一片，整个人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 看什么都没了色彩。
她枯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顺着脸庞留下。
突然,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脑海中喊道：“灵玉！”
女音回道：“嗯。”
她听着熟悉的声线，又哭又笑：“我早该听出来的……”
若不是有系统的电子音做遮挡，她本该更早听出来的。
“阿姊。”
女音沉默片刻, 却道：“我不是她，我只是她留下的一缕残魂，负责辅佐你找回记忆, 辅助你完成应该完成的任务。”
清梦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期冀地问：“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女音沉默片刻, 低声道：“现在可以。”
清梦又问：“我可以抱一抱你么？”
在秋陨落的时候，她甚至都没能给她一个拥抱。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轻柔地拥住了她。
女音说：“我抱到你了。”
清梦哭着笑着, 脸上是笑着的，声音却是哽咽的：“嗯。”
也算一种得偿所愿。
她坐在原地平复了很久, 才真正回神。
然后她发现江霁不见了。
这种情况上次也有过, 清梦怕他又被拉去受罚，立刻焦急地站起来，想去捞他, 正准备动手的时候, 面前金光一闪, 江霁好端端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看见清梦, 一怔：“怎么了？眼睛都肿了。”
江霁走上前来, 把掌心轻轻覆在她眼皮上，用灵力熨帖着她的眼睛。
清梦刚遭逢巨变，正是敏感的时候，立刻就注意到他的掌心温度冰冷，不像往常一样温暖。
她立刻拉住他另一只手，果不其然，是同样的冰凉。
清梦把手覆上江霁的脸庞，也是冷的。
他浑身冰凉。
“你怎么了？”清梦担忧地看着他，“怎么身体这样凉。”
江霁面色苍白，唇色发白，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清梦却不放心地追问：“是不是又有惩罚针对你了？”
江霁呼出一口气，道：“真的没有，放心吧。”
他看上去不想多谈这个话题，生硬地转移话题：“对了，你前一会儿是想告诉我什么？”
清梦心情不佳，见他屡屡逃避，不想多谈，便没有再问。
她看向不远处，轻声道：“想问问你要不要过去和他们道别。”
江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立于超度大阵中的爹娘亲朋。
清梦轻声道：“去告个别吧。”
他们灵神被冲击得不成样子，大多都已经碎裂，即使侥幸能进入轮回，也撑不了多久，也许在经历完早夭的一世后，便会再也捱不住轮回的压力苦痛，魂飞魄散，永远在世间消散。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江霁脚步迟缓地往前走，来到了爹娘的灵神面前。
高大的男人和高挑的女人灵神暗淡，仿佛随时都会消散，面容僵硬呆滞，双眼毫无神采，但在听见一声“爹”、一声“娘”后，他们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看向面前身姿挺拔的青年。
看了好一会儿，他们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星河已经长这么大了。”江越出的灵神明明灭灭，似乎即将消散，但是他看上去并不在意，还是那副和蔼模样。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立刻被江霁握住。
江霁眼眶一酸，泪水泉涌而出，直挺挺对着爹娘跪了下来。
“爹、娘，孩儿不孝，没能……没能……”他牙齿颤抖，连话也没能好好说完。
容月摸了摸他的头，慈爱道：“没关系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我们这些老家伙顶在前面，等你真正成长起来了，就该是你去保护后辈了。”
她看向不远处的清梦，温和地问：“这位姑娘是……？”
她被邪气冲击太久，双眼已经看不清事物了，只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姑娘，却看不清她的脸。
江越出的情况比她更严重一些，已经完全双目失明，听见妻子的话，他才疑惑道：“姑娘？这里除了星河，还有活人么？”
清梦听的心里一酸，主动上前，来到了江父江母身前。
她主动自我介绍：“伯父好，伯母好，我叫……在水，您也可以叫我清梦。”
她已经找回了所有缺失的记忆，再也不能自我催眠，只能接受事实。
江越出立刻根据声音看向她的方向，惊喜道：“是神女么？”
清梦轻声应道：“嗯。”
说话间，他们的灵神已经开始慢慢暗淡下来，其余的灵体大部分都已经进去了。
有个高挑的女子经过江霁身边，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爽朗地笑着道：“小师弟，以后就靠你来振兴宗门了，师姐先走了！”
和她同行的男子也蹲下来，摸了摸江霁的头，温和道：“师兄也走了，你以后受伤了要及时抹药，别仗着体质特殊就胡作非为。”
后面跟上来一个个子矮些的男孩，哼了声，道：“虽然我要走了，但是我是不会认输的！若有下一世，我还要同你比试比试，那时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再后面的一个女孩推了他一把，边把他推进超度法阵边道：“凌竹你不贫嘴是不是浑身都难受啊，明明心里舍不得还要讲这些——哭什么哭啊你，走了走了。”
她回头对着江霁笑了笑，大声道：“江师兄要保重啊！”
……
一个接一个，那些曾经鲜活的人们，都进了超度法阵，身形渐渐消散，再也看不见。
江越出淡淡地笑了，把江霁扶起来，温声道：“我和你娘也要走了，以后要好好的啊，可别再像以前那样莽撞了，我和你娘还等着你给我们烧纸呢！”
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看向清梦，突然跪了下来。
清梦哪儿接下这一拜，连忙扶起他，道：“伯父站着说就好。”
江越出灵神无力，到底还是被扶了起来，他目光无神，声音沧桑却有力：“当年是我未能及时察觉不对，才……”
他没说完，但是清梦知道他说的是蛋丢了那件事，急忙解释道：“这件事与伯父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您不用为此感到担忧自责。”
江越出还想说什么，灵神上却出现了道道裂痕。
江霁立刻道：“不能再拖了，爹、娘，您二位赶紧走吧。”
他眼眶通红，声音却很坚定：“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江越出和容月站在法阵入口前，通透地笑了，温和地和他们道别：“再见了。”
清梦看着江父江母的模样，心酸难忍，她掌心亮起银白光芒，在他们进去的前一秒，覆在江父江母身上。
瞬间，他们身上的裂纹飞速愈合，再看不出破碎痕迹。
清梦唇角却溢出鲜血，双腿一软，全靠江霁及时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你怎么了？！”江霁急急问，他看到了爹娘身上的异状，自然能猜到是她做的，面色严肃地道，“你用了时间回溯？”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为什么突然受了重伤，时间回溯……毕竟是逆天之举，哪怕回溯时间并不长，也是逆天。
“嗯。”清梦轻声承认了，“但机会不多，我只能做到这样。”
不然，他们恐怕刚一进去，便会在轮回路上魂飞魄散。
这样的能力实在太过逆天，她最多只能用三次，每次时间都只有短短一瞬。
江霁吻住她的发顶，手臂有些发抖，但仍尽力把她拢在怀里。
他哑声道：“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做。”
清梦却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但这是你的父母，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
她第一次这么委婉地暗示江霁。
按照往常，江霁肯定该兴高采烈地提提亲的事情了，但今天她说完这句话后，他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很久，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吻她，久久没有答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