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得知父亲的消息,燕苍梧有多么激动自然不必说。
他将回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反复修改了数日才写出一封回信。
当这封信跨越千山万水,寄回到燕辞归的手上时,已经是七七年的二月,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燕辞归从信中惊喜的得知自己的小儿子跟他就在同一个城市。
他按捺了激动的情绪,当下就想出院去见一见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小儿子,却被医生制止。
这位出身地主阶级的公子哥,可以说从小养尊处优,出国读书喝的都是洋墨水,前半生根本没有尝过苦头。
而前半生没有尝过的苦头则在这些年里尝了个遍,读书人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健,他也过了最年轻力壮的时间,劳改生活,长期饥困交加,恶劣的物质条件使他患上了多种慢性疾病,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和治疗。
他的身体还不允许他离开医院。
没有办法走出医院的燕辞归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新的转机出现。
万幸的是,他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他的病房就到来了两个他日思夜想的访客,燕苍梧和燕桑榆。
父子三人多年未见,一见面的场景有多激动自然不必说。
白玲在病房外,听着房间内传来的哭声,心中有所触动。
七七年了,兵团已经改制,眼下知青大多都逗留在原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搞回城的手续。
燕苍梧的父亲摘掉了‘地主’‘资本家’的帽子,父子团聚,燕苍梧已经度过了人生中最困难的那段时光,他不会跟宋健民有什么交集,也不再需要她的帮助。
她经过这两年的学习也准备好了迎接冬天那次高考。
现在她只剩下这一个任务,好好高考,考一个好的大学,抓住即将到来的改革开放的机遇。
完成了最初的目标,不用再为书中的命运和剧情担心,可以离开林场,也就是与燕苍梧分开。
白玲本该松一口气,可此刻她抬头望着医院长廊那一端的窗口,想到等到考完试之后,她与燕苍梧大概就会分道扬镳,再也没有什么关系,心里却莫名的有些怅然若失。
正当白玲这样想着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燕苍梧红着眼睛站在门后,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她。
白玲收回思绪,“怎么了?”
燕桑榆蹦了出来牵住白玲的手,“白玲姐,快进来。”
白玲被燕桑榆拉进了病房,她刚一进门,燕苍梧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爸。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女孩。我们的大恩人。桑榆的命就是她救得,这一年桑榆也是住在她家。”
燕桑榆跟着说,“对。舅舅,就是白玲姐的爸爸对我特别好。”
一年的时间,燕桑榆的个子长了一大截,现在只比白玲矮一点了,脸上和身上也都有肉了,衣服干干净净的,眼睛有神,一看就是受到不错的照顾。
燕辞归的样貌跟燕苍梧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的面容没有两个孩子那么深邃精致,是更纯粹的东方面孔,身上还有一种书卷气。
不过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苍老。
看到白玲,他马上坐起身,伸出一只手想要与她握手,“谢谢你。小同志。你为他们做的一切,我都会永远记在心中。你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白玲按住他的肩膀,“叔叔您躺着就好。不用道谢,我并没有做什么。反倒是燕大哥这两年也照顾我更多。”
燕辞归,“桑榆这孩子住在你们家,也是辛苦你父亲照顾了。改天,我能不能请你们一家人吃个饭,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白玲,“可以。当然可以。等您身体休养好了,咱们一起吃个饭。”
燕辞归,“可惜我这个身体不行,不然我一定先登门道谢。桑榆恐怕还要劳烦你们多照顾一段时间。
我们单位很早就分了一套住房,后来他们迁往三线,我也不在,房子就一直空着。等我出院,才能把桑榆接去一起住。”
白玲,“没有问题。您放心,桑榆住多久都行。”
燕苍梧抿唇,看着白玲笑着跟燕辞归说话,漆眸中满含温柔的光。
白玲说了几句话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医院,让这一家人单独相处。
但燕苍梧追了出来送她。
外面下着大雪,鹅毛一样的雪花轻轻落在两个人身上。
白玲心里压着事,一路低头看着脚下,“燕大哥,你不用送我回去了。这里的路我熟,一个人走不会迷路的。你回去多陪叔叔说说话吧。”
以前在林场的时候都是他不敢跟她并肩走在一起,怕别人的目光,她非要拽上他一起走。
现在回到她的家乡,她所熟悉的世界,他不用再担心他人的目光,可以与她并肩而行,但她却好像不需要他陪着走这一段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