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钰立刻追问:“如何调理?”
“心病还需心药医,”许雁秋的目光自镣铐和锁链上扫过,又尴尬地示意他去看地板上碎掉的东西,这才摸着鼻子道:“强扭的瓜不甜,王爷还是不要逼得太紧。”
既已得知真相,萧靖钰哪里还狠得下心再逼迫她,只摆了摆手:“本王知道了,把药留下出去吧。”
“是,王爷。”许雁秋留下两瓶药,交代了怎么换药,就下去开调理的方子去了。
闹了这么一场,已经是深夜。等人都走了,房间里就格外安静下来。
萧靖钰坐到床边,在烛火映照下握住傅瑶的手腕,耐心十足地给她擦药。
傅瑶似乎是感受到了疼痛,昏睡中皱起了眉。
萧靖钰就捧着她的手腕吹了吹,又抬手将她的眉头展开来,再擦药时不由得放得更轻了。
不知是否是闹了一场的缘故,萧靖钰精神很亢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萧靖钰看着傅瑶,唇角忍不住扬起,有很多话想和她说,盼着她快些醒来,又想让她好好歇息。
就这么在床榻边守了一夜,盯着傅瑶看了一夜,萧靖钰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依旧双目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
天边浮现第一抹曙光时,傅瑶似乎是终于睡够了,才舍得缓缓睁开眼,一睁眼就和眸中跳跃着喜悦的萧靖钰四目相对,迷濛的目光不由得冷了下去。
萧靖钰却因为巨大的兴奋而浑然不觉,握着她的手问:“瑶儿,饿了吧?我让人炖了酥酪煨着,先喂你吃点。”
萧靖钰说完也不等傅瑶回答,就起身到门外。
婢女已经端了酥酪过来,刚到门口就被他直接接走,只好讪讪退到门外。
萧靖钰端了酥酪回来,却见傅瑶已经侧过身去,又闭上了眼睛。
萧靖钰坐在床边耐心地哄:“瑶儿,你昨晚就没吃东西,先吃点再睡吧。”
昨夜的屈辱历历在目,傅瑶记得自己迷乱间抛下尊严,嘶哑着声音向他求饶,可他依旧动作着,每一下都是那么残忍,丝毫不肯放过自己……
傅瑶绞紧了手指,睁开眸子时,正对上垂落在里侧的镣铐。
萧靖钰见势不妙,立刻道:“我这就命人拆了,瑶儿你别怕,我再也不强迫你了,我保证。”
他说的信誓旦旦,傅瑶心中却毫无波澜。
萧靖钰道:“瑶儿,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你若是生气就骂我,打我也行,别一个人闷着,大夫说你郁结于心,对身子不好。”
傅瑶依旧不说话。
萧靖钰舀了酥酪递过去,却冷不防被傅瑶甩手打翻在地。
酥酪泼了萧靖钰一身,他顾不上自己,只去看傅瑶有没有被烫到,却见床榻上的人虽然依旧背对自己躺着,肩膀却在轻微的颤抖。
萧靖钰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别怕,我……我去换身衣服。”
萧靖钰不明白,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他明明是想对那个人好,想把那个人捧在手心里,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可如今那个人却满身伤痕,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见萧靖钰出来,殷安立刻上前:“主子,傅公子还在前厅,一直不曾离去。”
萧靖钰沉默半晌,想起许雁秋的话,最终还是道:“让他过来,再命人重做一碗酥酪,让傅琛试试。”
殷安看到萧靖钰衣服上的污渍,当即就明白是里面那位在闹着不吃饭,立刻就退去前厅请人了。
前厅很冷,傅琛枯坐一夜,虽裹了下人送来的毯子,却还是被冻得浑身哆嗦。
他眼下带着淤青,原本正歪着头昏昏欲睡,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就醒了。
殷安恭敬道:“主子命我带您去见姑娘。”
傅琛当即打起精神,跟着他去了后院。
一路来到一座院子里,只见里面修建的宽敞雅致,还有单独的小厨房。冬日寒冷,院子里却依旧侍立着不少婢女,全部恭恭敬敬地候着。
屋门前遮着厚重的帘子,弗一靠近就能感受到里面冒出的暖气。
奇怪的是,傅琛并未见到萧靖钰,只有殷安端了碗酥酪给他:“还请公子哄姑娘吃些东西。”
傅琛这才明白,萧靖钰哪里会这么好心,原来是瑶瑶不愿吃东西,实在没办法了才把他找过来。
傅琛端了酥酪进去,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上好的红箩炭摆了十几盆,将屋内烘烤得宛若春日。
他走向里间,只见紫檀木雕花床榻上躺着一名女子,身着单薄的寝衣,正背对着他。
傅琛试探着唤了一声:“瑶瑶?”
床上女子立刻翻过身,看到他后先是一怔,而后大颗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傅琛看到她额头和手腕上的绷带心里一痛,当即上前抱住她:“瑶瑶,对不起,是大哥哥没保护好你。”
傅瑶只趴在他怀里,弱弱叫了一声哥。
傅琛抚着她的背脊,心中诧异,不过短短数月,怎的瘦了这么多?
等傅瑶情绪稳定了,傅琛才端起酥酪,一边哄她喝下,一边将自己怎么找过来的说了,其中也包括当年中秋夜宴之事。
然而傅瑶只是唇角浮现一抹讥诮,其他并无反应,她心口像是已经有千疮百孔,所谓的真相,只让她感受到一股浓重的无力的悲哀。
萧靖钰哪里是喜欢她,分明只是喜欢那个救过他的人而已,否则之前怎会如此对她,现在又怎会装得如此深情。
傅琛想问傅瑶她和萧靖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傅瑶眉眼间带着阴郁和苦闷,就换了话题,说起他外任时遇到的一些趣事。
傅琛奔波多日,屋里又被炭火烧得闷热,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竟倚在床榻边睡着了。
傅瑶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这才默默盘算起来。
大哥哥的到来对她自然是有利的,只是平白将大哥哥牵扯进来,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傅琛睡得很熟,一直到中午也不见醒,傅瑶发着愣,竟没发现萧靖钰是何时来到面前的。
不过萧靖钰看上去比她还拘谨,隔着三步远就停下了,低声问她:“我着人备了午膳,下去用些。”
傅琛还在休息,傅瑶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萧靖钰发生冲突,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萧靖钰上前来扶她,却被她默不作声地躲了过去,只能在后面一声不吭地跟着。
外间圆桌上摆满了饭菜,全都色香味俱全,比上宫中御厨的手艺竟是有过而无不及,可惜傅瑶看着这玉盘珍羞,竟是毫无胃口。
萧靖钰等她先坐下,才在她身旁落座,拿起勺子盛了碗菌汤放到她面前:“先喝点汤。”
第34章
◎“瑶儿,今晚我能留下吗?”◎
傅瑶看着放在面前的菌汤, 垂着眸子道:“不要动我兄长,他只是出任地方的文官,威胁不到你。”
萧靖钰脸上的笑容一僵,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 不该是这样的。”
他握住傅瑶的手:“瑶儿, 相信我, 我会对你好,也会对你的家人好, 我再不会伤害你,我保证。”
傅瑶想收回手, 却被他紧紧握住收不回来, 只能道:“放兄长走吧。”
萧靖钰温柔地揽过她的腰,傅瑶明显一僵,他只好讪讪松了手:“我们既要成婚, 没有主婚的人是不行的,我想带兄长一同去封地, 等我们成婚后再送他回来。”
再者, 初次远行大多会不适应, 我想让兄长多陪着你, 免得你不舒服。”
傅瑶冷声道:“你是怕我不听话吧?”
她握住汤匙舀了菌汤, 吹凉后放入口中, 无滋无味地咽下去:“我会听话的, 放兄长走吧。”
明明傅瑶已经妥协了, 可萧靖钰只觉得一阵不舒服, 留下傅琛确实是为了防止他生事, 道也是真心为傅瑶着想, 害怕傅瑶远离故乡心中郁闷。
可傅瑶不要, 她的眉眼间带着倦怠,仿佛对什么都失了兴趣一般。
萧靖钰急于向傅瑶表现自己,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告诉她:“看,我这么爱你,天底下再没人能像我这般爱你。”
可傅瑶无声地抗拒着,抗拒他给她的一切……
“我若要当皇后呢?”
萧靖钰鬼使神差地想起这一句,就对傅瑶道:“瑶儿,你想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皇后之位也可以,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
从前是我不好,认错了人,但我喜欢的始终是你,以后我只会更加珍视你,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好不好?”
傅瑶放下汤匙:“我既已为人妻,岂有不忠之理?”
萧靖钰心口像是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猛地抱住傅瑶,不顾傅瑶身子的僵硬:“不,你是我的妻,不是别的什么人的……你既救了我,我们早就定了缘分,你合该是我的。”
傅瑶试图挣开他,环在身上的胳膊却越来越紧,萧靖钰像是要把她勒进血肉里。
她只能如傀儡一般僵坐着,任由萧靖钰将脸埋在她脖颈间。
萧靖钰不愿放过傅瑶,傅琛也终究没能离开秦王府,他在院子里住下,一直陪在傅瑶身边,在尽全力保护的傅瑶的同时,不停和萧靖钰谈判。
萧靖钰虽没有再难为傅瑶,可始终不肯放人,他上奏的折子已经被淳载帝批复了,只等年后便可带着傅瑶前往封地。
已经是十二月份了,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萧靖钰每日宵衣旰食,早将前往封地的所有事情处理好,可心中却愈发烦躁起来。
他已经好几日没和傅瑶独处过了,每次去傅瑶院子里,都有傅琛在旁边盯着,他想抱一抱傅瑶都不成。
他突然后悔把傅琛留下了。
晚饭时,夜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萧靖钰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盯着打着旋的细雪看了一会,突然对殷安招手。
侍立在一旁的殷安就附耳过来。
萧靖钰低声吩咐了什么,殷安就拱手退出去。
临出去时,萧靖钰又叫住他:“马上就要回封地了,你喜欢的那女子一同带着吧。”
殷安耳后一红,先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紧接着又有隐忧浮上心头:“就是不知她愿不愿,她怕是……连我是谁都不认得。”
殷安自五年前就喜欢上了一名烟花女子,只是碍于上京人多眼杂,一直克制着。他害怕给萧靖钰带来麻烦,只敢在夜深人静时从窗外掠过,朝里面匆匆看上一眼。
萧靖钰道:“烟花之地岂是好待的,你能给她安定富足的生活,她怎会不愿?”
殷安自忖为人死士,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哪敢耽搁人家?但这话到底不能说给主子听,只是道:“我去问过她再做打算。”
萧靖钰只“嗯”了一声,想起一会就能见到傅瑶,烦躁一扫而空,心中开始期待起来。
后院,傅琛看着傅瑶睡下,这才吹灭蜡烛,悄声出了门。
他刚把门关上,就见殷安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公子,主子请您书房一叙。”
傅琛倒也不意外,他和瑶瑶毕竟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当朝太子妃,身后又有傅家,萧靖钰不可能一直关着他们。
他随殷安去了书房,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可及至进去,却空无一人。
傅琛是玲珑剔透的心思,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后颈紧接着就是一痛,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殷安接住他,将他扛到一间干净温暖的厢房里,把他放到床榻上,给他盖好被子,才到门外去守着。
而小院里,傅瑶等傅琛离开后,在黑暗中睁开了眸子,她的眸子一片澄澈,毫无睡意。
自从那夜过后,她宁可整宿失眠也不愿再点那安神香,那清幽的香味不仅不能使她平静,还会滋长她心头的恨意。
傅瑶下了床,赤着脚走在温热的地板上。她来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借着微弱的光芒去看越下越紧的雪。
冷风吹在脸上,雪花打着旋进来,却又因为屋内太温暖,弗一进来就融化成了雪水。
相较于刚来的那几日,现在已经好多了,萧靖钰的人都退到了院子外面守着,至少如今在这方院落里,她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傅瑶盯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望着粮马道的方向,不知萧楷何时才能回来。
等萧楷回来了,她又该怎么交代?
……倘若还能相见的话,就坦白一切,求一封和离书,自请离去吧。
两世算来,她欠萧楷的太多了。
正盯着雪花看得走神时,肩膀上突然一沉,有人拿大氅将她裹了起来。
傅瑶以为是傅琛去而复返,一声大哥哥还未开口,就被人从身后抱住,独属于萧靖钰的气息笼罩了她。
“瑶儿,外面冷,把窗户关上吧。”
他说着就伸出手,越过傅瑶将窗户关上。
房间里立刻漆黑一片,在视觉失去作用时,其他感官就格外敏感,傅瑶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萧靖钰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喷在皮肤上,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
傅瑶立刻想起了那夜的混乱和屈辱,萧靖钰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萧靖钰的钳制,转过身戒备的往后退去:“你要做什么?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萧靖钰心中刺痛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上前:“瑶儿,你别怕,我只是想你了,想抱抱你。”
傅瑶手指捏住窗棂,因为过于用力指甲都在泛白:“你别过来。”
萧靖钰不能接受傅瑶对自己这么疏离,这比失去生命还让他难过。
沉默数息,他才压下心头的暴戾,柔声道:“瑶儿,你还记得那场中秋夜宴吗?
当时外面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所有人都和家人团聚,共赏一轮圆月——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清冷破败的院子里。
当时我就在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反正我只是一个人,死了不会有人伤心,活着招人怨愤,短短十几载生命似乎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煎熬,从未有过丝毫的欢愉。
于是,我选择了结自己这破败不堪的生命。”
他又走近了些,看着傅瑶的眸子里泛着柔光:“你刚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想这是哪里来的小丫头,也来管我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