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顾禁的关照,记得他会担心她的安危,上门保护她,记得他怕她会因为莫黛的事而多想,特意找她宽慰。
可她是亡人,背负血海深仇,这样的情感她要不了,也不敢要。
她沉默良久,说道:“没那么重要。”
话毕,她略有些慌张地转身走开,生怕被顾禁看穿。
“没那么重要吗?”顾禁轻喃,怅然若失。
——
“顾禁?”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顾禁立即回神,向面前的判官道歉:“抱歉,判官大人,您继续说。”
判官注视顾禁,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变在何处。
他打开面前的记事簿,其中有一条打更人上报还未处理。
再看了一眼顾禁命人询问他的问题,判官向顾禁确认地问道:“你想修复褚家旁系之女与骠骑大将军之子的命簿?”
顾禁本以为是这件事出了什么差池,但听判官大人的意思,关键在于他的态度。
凡人的过往与他有何关系,除非……除非和他有关。
顾禁问:“判官大人这么问,是因为那也是我的过去,对吗?”
他早有察觉,在此之前的多次回忆里,他看到的将军之子的过去,所以那段往事不是别人的,而是他的。
判官正色颔首,“顾禁,身为打更人,当舍弃过去、不问将来。”
中立者一旦有了牵挂,便有失公允,所以在成为打更人之前,他们需放弃自己的过去。
如果顾禁想起生前事,那便等同于放弃了打更人的身份。
顾禁凝眉,恳切道:“于公,我需要知道那只猎魂师的过去,才有可能找到猎魂师的老巢,并将她带回来,于私……我对她有愧。”
判官无奈叹息,若失了顾禁,地府便没了一员大将。
在修复命簿之前,判官又道:“有必要提醒一句,她的过去,是你亲手抹掉的。”
顾禁愕然,却没有喊停之意,决意地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
判官见此状,不再阻拦,摊开两人命簿,挥手修复了他们的生平。
凄厉的哀呼与无情的马蹄声自卷轴传出,定睛一看,竟是满目血色。
过往种种在顾禁眼前浮现,看得越多,伤得越深,全身气力被瞬间抽离,无力地后退了两步。
那年盛夏,他见隔墙有小手伸来,想摘果子,便想跳上墙帮忙,未料摘果子的小姑娘被他吓得跌了一跤。
他心中有愧,想用果子道歉,但小姑娘讲究公平,塞给了他一只木簪。
一墙之隔,他得知小姑娘是褚家旁系之女,单名宵字,此行是送长姐出嫁。
朔阳侯府的事他略知一二,父亲曾提过,将军府虽与侯府相近,但他们切莫插手侯府之事。
他心中想着小姑娘本心不坏,只是送果子而已,算不得正事。
但一日夜里,他被隔墙的求助声惊醒,想翻墙帮忙,但又想起父亲的提醒,便停在了墙脚下。
他不忍袖手旁观,捡了石头向隔墙丢去,惊扰了企图行歹势的朔阳侯,也救下了褚宵。
“谢谢你。”
褚宵的道谢,他其实听到了。
后因父亲争吵,他心中不快,便想地方清净,竟然了廊下看书的褚宵。
阳光从帘幕的缝隙中穿过,打在了她素色外裳上,清风吹乱她的发丝与小桌上的茶汤水色。
看着如绢画一般的场景,他躁动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褚宵的不屈现状和善解人意,胜过其他美景,从此以后,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想证明自己,也想争一个选择的权利,于是与父亲定下三年之期的约定,若他胜仗,此后他父亲便再不插手他的人生。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离开后,褚宵的母亲为了保护她,被朔阳侯杀害。
褚宵因抵抗朔阳侯,被关入柴房,受他人三年欺辱。
无数个痛苦的日夜,褚宵都在等他回去找她,可他随军征战,杳无音讯。
无助的褚宵最终在大雪天含恨而死,她的尸体在柴房中直到腐烂,才被人发现,侯府的人将她丢到乱葬岗,受恶狗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