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反骨——二月东
时间:2022-09-05 07:56:42

  “想耍弄人的时候,眼睛比平时亮太多了。”
  陈北眨了眨眼,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周呈,你这么多年,也没有变。”她拉开周呈的手,抬腿跨坐到他腿上,声音散漫,“还是连怎么骂人都不知道。”
  周呈从小被他母亲要求温和有礼,有世家风范,不要堕周家门面,哪怕愤怒到极致都吐不出几句脏话,要多有涵养多有涵养,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周呈浑身一僵,不知是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还是因为这句话。
  “下去”,他哑声说。
  陈北却圈住了他的脖颈,贴在他耳畔缓缓说:“周呈,我向来是个肆无忌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坏女人。你不是知道吗?”
  “如果真的想让我难堪,心口就不应该跳得这么快。”
  周呈微怔,捏紧了扶手,偏过头去没有回答,向陈北露出了最脆弱的脖颈,连清晰的脉络都展现在她眼前。
  “刚刚轻轻一贴的吻叫吻吗?”陈北没有放过他,跟着他偏过头寻他的唇。
  唇瓣相贴的瞬间,周呈下意识扶住陈北纤细的腰肢,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被摧毁,明明心底格外抗拒与陈北的接触,此刻却身不由己的任由她在自己唇间肆虐,连尾椎都在战栗。
  两个人都没有闭眼,相互注视着对方,她像是条满脸写着恶劣,诱人堕落的蛇,用灵活的尾巴一下下撩拨过他,惹得人心口发颤,控制不住的沉沦,又难以压抑的痛苦。
  因为足够清醒,所以才痛苦。
  现实永远是现实,十年前对周呈没有几分在意的陈北,十年后怎么可能会有丝毫在意?
  可周呈已经无法再如十年前那样自欺欺人了。
  “这才是我刚刚想要的”,陈北在他耳畔笑得肆意,这一次却毫不犹豫的从他身上起来。
  周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有预感,当他再次彻底向她缴械投降的那一刻,或许陈北也会如现在一般,毫不犹豫的起身。
  他不该重蹈覆辙,如她所愿。
  “就是这样的眼神”,陈北仿佛看懂了他此刻在想什么,拿起手边的茶杯与他面前的杯子轻轻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她说:“不要太快沦陷,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
  第二天陈北特意开车去了趟陈老爷子那里。
  为的是邀请函的事。
  陈老爷子是偷偷回国的,除了陈北谁也不知道。
  可这老头招摇惯了,回国之后更是东南西北都要逛遍,哪怕拿拐杖的手都在发抖了,还整天带着福克斯四处跑。
  这个圈子的人是认脸的,尤其是陈老爷子这张海外华侨中出了名的脸。
  可依照他的性格是最烦参加这种慈善晚会的,陈北猜测大概是主办方想给老爷子递帖子,要么找不到方法要么被拒绝,这才在查清楚之后辗转给到了她这里用以示好。
  这晚宴,陈北是有兴趣参加的,毕竟里面的几个藏品很有意思。
  既然主办方把帖子给了她,那该例行询问的事也确实该去问问,假如连主办方都知道了老爷子回国的事,那她的伯伯婶婶更不用说了,这次去百分之百会遇到这一家三口,陈北没有兴趣和他们打交道,也不想被破坏兴致,所以干脆一点,拉小老头一起去,拿他做挡箭牌。
  陈北到达陈老爷子暂住的别墅时,他正在小花园里晒太阳,手边放着吴侬小调,悠闲至极,直到她站到他面前遮去阳光才睁开眼。
  见到是陈北,陈老爷子轻哼一声,没好气道:“我说是谁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原来是我回国之后就见不着人影的孙女啊。”
  陈北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把手里的烫金邀请函递给他,开始和他斗嘴,“您成天过得挺开心,看着还胖了几斤,也不像想我的样子。”
  “主办方都把帖子递到我这儿来了,您究竟去不去?”
  陈老爷子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果断的说:“不去。”
  “可我想去”,陈北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您的搭头,说不准您不去,主办方都不让我进门呢。”
  “别装可怜了,陈家的人谁敢不让进?”陈老爷子睨了她一眼,戳穿她的装模作样,“你太不适合演戏了,你妈演技都比你好。”
  “您也知道陈家人都会去啊?”陈北提醒他,“您回国的事告诉大伯他们一家了吗?”
  陈老爷子:……
  陈北和陈家大伯那一支并不对付。
  这是整个陈氏上上下下都知道的秘密。
  陈老爷子膝下就两个孩子,大儿子陈奕,小女儿陈若。
  陈若好玩,拿了陈氏该有的股份后就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做考古学家。
  陈家内部曾经认定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陈奕。
  可七年前,陈北毕业后突然站上了这个赌桌,并且在能力上几乎快超越陈奕,成为了他的竞争对手。她在晋升过程中没少被下绊子,与大伯一家在陈氏运营过程中更是没少发生过争执,后来陈老爷子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干脆将陈奕调回了国内,摆明偏向陈北。
  从那之后,陈北每次见他们一家,都会被找些不痛快。
  她倒是不怎么怕,就是单纯的懒得费心思应付。
  陈北虽然说人混蛋了点,可是她还是很尊敬老爷子的。
  任何一位老人都不喜欢看家里的孩子争得太难看,老一辈家和万事兴的观念几乎刻进骨子里。
  她如果和大伯一家单独碰面,唇枪舌战一番不可避免,到时候依照他们一家的性格必定会在老爷子面前说三道四惹他难过。
  但是老爷子在场,该装的模样都会装一装,她也少了很多麻烦。
  老爷子怎么会不懂陈北的意思,他沉默一瞬,最终还是妥协了下来,翻看了一下邀请函,狮子大开口,“我去可以,但是我要这个珠串子!”
  陈北看了一眼,微顿。
  那是条乌檀木做成的珠串,粒粒分明,雕刻精妙绝伦,每一粒上都是不同的场景,在灯光下现出冷淡低沉的光,只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格昂贵。
  陈北曾粗略的扫过它,并没有怎么在意。
  可这一刻被老爷子指出来才发现,下面的送拍人——标的是周呈。
  作者有话说:
  亲了亲了亲了!
 
 
第十章 
  六月的鹤枝山,山花烂漫,开了成片的芍药,伴了四百九十九阶连云梯一整路。
  周呈走上这道长阶时恰好是下午,头顶晕染开一片初夏的云,点点日光下泄,洒在葱郁翠绿上。
  他一个人走过四百九十九阶的长梯到达万有观顶。
  万有观在江南繁杂的道观寺庙中几乎可以说丁点名气也没有,可它历史悠久,还清净,连门口的匾额上都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万有”两个鎏金的大字都已经和背后的白胶分离。
  周呈站在门槛前难得的有些发愣。
  高三的那一年,他和陈北其实来过这里不少次。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叫他:“周呈?你小子怎么又来了?站门口半天,不进去要给我守夜吗?”
  周呈回过神来,道观的主人张老道长正气定神闲的站在他身后,背上背了个硕大的竹编篮筐。
  周呈想替他接过篮筐,却被张老道长拍掉手,“我又不是快不行了,别拿我当个行动不能自理的老头,背个篮筐的力气还是有的。”
  说着他就开始招呼周呈进门,一边走一边问:“你刚刚想什么呢?想的这么投入?”
  周呈半垂着眸子,淡声回答:“一点往事。”
  确实是很久前的往事。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和陈北说好了一起走,但陈北是耐不住爬楼梯的艰辛的,她停在了半路,摆摆手让周呈上去替她上柱香。
  周呈一个人爬完了全程。
  他站在万有观没什么香火的小庙前虔诚的上了柱香,心里念的是希望陈北平安健康,万事顺心,永远不必为世俗改变。
  念完,他迫不及待的想下去找她。
  可那个小姑娘却出现在了万有观的门槛边。
  头顶是蓝天白云,风很和煦,夹带着春季特有的泥土味和初生的草长莺飞的新鲜味儿。
  陈北四仰八叉的躺着喘气,靠在一旁的草堆边,没好气的笑着问他:“你想求的事,求完了没?”
  周呈发愣,点点头,“求完了。”
  他只是没想到陈北居然还会上来找他。
  陈北坐在地上耍赖不想起身,正巧碰上万有观的张老道长背着篮筐回来,他看了一眼两人,溜白的胡子下勉强能让人看出个笑容,和蔼的问他们俩要不要进去喝杯茶,他这个小道观,难得来两个小朋友。
  陈北不想动,懒洋洋的看着周呈。
  周呈被她盯得耳垂发红,半晌才俯下身抄起她的腿弯,抱着她越过了万有观高高的门槛,然后将她放下。
  他说:“现在你进观啦。”
  陈北就是个这样的性格,进观的前一步她停在那里,就是在等着他把她哄进去。
  不是他哄的,她偏偏就不动。
  陈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跟上了老道长,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道院。
  老道长从屋里拿出毛笔和红绸带递给他们,又给她们拿了壶隔夜的茶,笑眯眯的任由他们造作。
  陈北趴在桌子边写了希望周呈多笑笑,不要老是板着脸,不要老是拖着她锻炼,不要管东管西,让她实现做一条咸鱼的梦想。
  周呈写了希望陈北健康快乐,永远能够追随自己的本心,活得顺遂。
  两条红绸被挂去了院里槐树上,红条卷着绿撇,在风吹日晒里招摇。
  十年过去了,院子没变,老道长更老了,胡子到了胸口,依旧背着自己的背筐在山里四处晃悠。
  那两条红绸依旧在柳枝上,却被风吹雨打褪去了明丽的红,褪色成了暗淡的粉。
  ——物是人非。
  一会的功夫张道长就卸掉了竹筐丢给新收的小徒弟小杨,自己捧了本最新出的少女漫坐在石桌子前,慢悠悠的说:“两个人只要想在一起,那就一定能在一起。”
  “我还什么都没说,您就知道我想问什么了?”周呈忍不住笑起来,半眯着眼睛仰头看头顶纠缠在一块的绸带。
  “你一脸苦相,根据我看少女漫画的经验,必然是为情所困。”老道长不正经惯了,笑着说:“还有,我刚刚只是在复述漫画里面的台词而已,你怎么不打自招了。”
  周呈手上规矩的堆叠着他的西装外套,金边镜框下的眸子看不清神色。
  此刻他脑子里突然想起前两天陈北对他说的话——不要太快沦陷,让我看看你有多恨我。
  他眼底骤然涌上些自嘲,只压低了声音缓缓说:“我大概没有这种福气。”
  “你又怎么知道你没有这种福气呢?”老道长撇了他一眼,“年轻人应该有点朝气才对,我都快一百了,你看看我多有朝气。”
  周呈站在院子里仰头看柳枝上交缠的绸带,风霜雨雪打过,上面黑色的墨迹都褪了色,只能依稀看清几个似是而非的字迹,他在过去和陈北坐过的石凳子上落座,指尖轻轻敲着大理石桌面。
  张老道长捧着本少女漫看得正起劲,被他敲得心烦意乱,忍不住说道:“你到底要干嘛?”
  周呈俯身从一旁的篮子里熟练的掏出了几根香,朝大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淡声回答:“敬香。”
  “敬香?”老道长盯着他的背影,暗暗咂舌,“敬香你挑弟子香?这不得跪一两个小时?”
  “这孩子真遇着事儿了啊……”
  周呈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进了殿将香供上后便背脊笔直的跪在了威严的三清像前。
  老道长看的没趣,暗暗嘀咕起来:“现在的年轻人心事比我这个老头还多,也比我迷信……”
  可张老道长觉得今儿真的是奇了,他这半个月都不一定来个人,今天这么热闹,一来来俩,还都是熟人。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陈北,默默给她递了杯隔夜的茶。
  “您这么多年,招待人还是用老茶呢?”,陈北接过喝了一口,笑着吐槽道:“本来我今天看您的道观年久失修想帮您翻修的,您这态度,投资得扣钱。”
  “你这小女娃,过分了啊,我拿你当自家人才给的老茶,你看看,我也是喝的老茶,我徒弟也是,还有周呈,也喝的老茶!”
  陈北拿杯子的手一顿,下意识问:“他现在在这吗?”
  张道长颤巍巍的给手里的少女漫翻了个页,慢吞吞的说:“在啊,在里头奉三清呢。”
  陈北有些诧异,大抵是没想到这么巧。
  老道长猴精猴精的,只睨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他啊,常来,都来了十来年了,遇到他不算什么。”
  陈北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没有搭话,也没有过问为什么。
  老道子直想这女娃娃不好糊弄,他只能帮周呈到此,默默转移话题,“不如我们再谈谈翻修道观的事?”
  陈北闻言笑出声来,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那张慈善晚会的邀请函,漂亮的指骨指了指前两天老爷子问她要的珠串子,“这是您做的吗?”
  那天她原本没怎么在意,可是看到下面属于周呈的署名后却突然觉得这手艺有点眼熟。昨天灵光一闪才重新想起鹤枝山上的张道长。
  这年头,道士生活也不容易尤其是张道长这种就几个人的小道观,香火也不鼎盛,全靠自力更生和政府补贴,十年前张道长就开始卖自己做的手工艺品了,这么些年也算做出了点名气,不少商界名流都想向他定制。
  可张道长这个人向来懒惰随性,能养活自己和小徒弟就行了,视金钱如粪土,多少人把钱捧到他面前都没用,只偶尔做几串,拜托周呈替他卖一卖,但是又不定价。那段时间找周呈买珠串的人很多,出的价钱足够让这个小道观未来五十年都衣食无忧,这样一来,张道长做的更少了,只这几年兴趣来了就做一串,然后也不图钱,照样丢给周呈让他替他交给慈善拍卖,卖出的钱全部捐掉,算积攒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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