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柏燃:“……”
行,算你狠。
坦荡得让他无话可说。
司柏燃倒在沙发上,点了下脚,她平平常常的两句话,却像是猫抓了下他的心,痒丝丝的。
他又莫名其妙笑了两声,不痛快的同时又有点开心,毕竟她回复了他,他还知道了她现在没有男朋友。
他觉得,他和夏烟之间,现在多多少少也有那么点特殊的暧昧气氛了吧?
一棵燃烧的柏树:「你什么时候回家?」
XY:「下周一吧」
一棵燃烧的柏树:「几点的车?」
XY:「两点的,怎么了?」
一棵燃烧的柏树:「没事,我就问问」
-
司柏燃和夏烟想象中的形象要有一点点偏差。
黄昏斜晖逐渐偏移,夏烟坐在宿舍的书桌前,眼睛轻阖,身前的光影渐渐从桌上移开、变黯。
整间屋子都陷入昏昏吞吞的暧昧气氛中。
他比想象中更加,纯粹。
纯粹。
夏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词。
这个词汇明明应与他相悖。
可能是因为他轻而易举便上钩。他身上的城府感,要比卓凡要淡很多。
夏烟不由自主地把他和卓凡去进行比较,明知道这两人本质不同,可夏烟想要确定地告诉自己——
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她揉了揉眉心,起身把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出去找了间咖啡厅写东西。
夏烟写东西的习惯一直都有,写小说是高中才开始的,迫于生计。不过也能算是一个爱好。
她今天忽然冒出一个故事的灵感,一颗心被一种非写不可的感觉包裹。
夏烟没想到,在咖啡厅里码字时,碰到了施泠白。
施泠白应该是在等人,看到她时,有点惊讶,招了下手。
夏烟冲他笑了笑,也没上前打招呼,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
施泠白给她的感觉很奇特,上次在长白山玩时,他便给她这样的感觉,他没司柏燃那么冷,相反,唇边总是带着笑,但笑意不及眼底,实际上很难接近。
她没想到施泠白来找她,许是等人等得无聊。
他笑问:“司柏燃找我帮忙陈凛的事儿。”
夏烟片刻讶然,转瞬说:“谢谢。”
“夏烟,其实你知道,是吧?”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夏烟愣了愣,转瞬明白过来,施泠白在说什么。
他问的,不是她知道是他帮了陈凛,而是另一件事儿。
她也笑,“嗯”了声。
施泠白喝了口咖啡,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也无心再参与他们的事情。
毕竟有因才有果,因果相扣。
-
周一,夏烟收拾好行李回家。
她猜司柏燃多半会去车站找她,果不其然,一点钟的时候,她收到司柏燃的微信:「你到火车站没?我也在,你在哪里?」
春节前的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司柏燃四处寻找,他坐火车的经历有限,上次来火车站还是几年前,因而对这里很不熟悉。
司柏燃有很多话,想对夏烟说,但当真的到了火车站时,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但起码见一面。
等她回到长沙,下次见面就得年后了。
司柏燃估摸这个点,她应该已经来了,可就是看不到人。
忽然,“叮”的一声,她回复:「抬头」
司柏燃抬头,隔着熙攘攒动的人头,灰暗破败的火车站里,他忽然看到一个苗条清丽的身影,她披着长发,素颜穿着件白色的羽绒服,冲他笑得一脸明媚。
连周遭的景致都在她的笑容中变得颜色鲜艳。
可下一秒,她便转身离开,秀发甩出一个毫不留恋的弧度。
司柏燃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XY:「骗你的,不是两点的车,火车马上到站,我走了,再见!」
第30章
那个阴沉沉的午后, 所有的印象在司柏燃的脑海中都可以汇为一帧图画,她在破败、嘈杂的火车站里,回头冲他一笑。
这个笑, 令司柏燃毕生难忘。
他穿过乌泱泱的人流, 上前追赶,在安检入口处, 却被工作人员拦下,她早就过了安检,身影在他的视野中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柏燃不意外, 不意外夏烟会骗他。
他目光逐渐变得平静,由远及近, 掠过一颗又一颗黑色的人头,落在眼前的栏杆上。
再也看不到她。
他转身离开火车站。
门口的椅子上有人在泡面, 司柏燃讨厌泡面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加快步伐。
施泠白在车里等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回来了:“不是送人吗, 这么快?”
“嗯。”司柏燃坐在副驾驶上,闭了闭眼, 又睁开。
施泠白揶揄他:“哪个朋友这么有面儿, 还能让你亲自送?”
沉默片刻。
“女朋友。”司柏燃声音很冷静, “未来的。”
施泠白再也忍不住, 笑出了声:“阿司你他妈要不要脸?人姑娘不就找你帮了个忙,还是帮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司柏燃打断他:“什么有血缘关系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你自己龌龊不要联想到别人身上。”
施泠白优哉游哉地说:“急了吧?我还没说什么呢。”
他顿了顿, 接着说:“我有八卦, 你要不要听?”
“什么?”司柏燃懒懒地抬了抬眼。
“肯定是你想知道的呗。”
司柏燃:“别卖关子。”
施泠白笑了笑:“我查陈凛的事儿时,好巧不巧,知道了一点夏烟他们家的事儿。”
“你查她?”司柏燃声音变冷。
“别多想,要不是因为你,我可没那兴趣。”施泠白看了他眼,接着说,“陈凛是夏烟她爸爸资助的学生,夏烟她爸,叫夏泉。”
“夏泉?有什么问题吗?”
“你记得咱们高中那会儿有一起南洋糖业大王的诈骗案吗?闹得轰轰烈烈,受害者很多,夏烟她爸就是其中一位,当时不堪负债,跳楼自杀了。”
眼前的车辆、天空都是灰茫茫的一片。
司柏燃心中一滞。
施泠白:“按时间算一算,她当时也就初二初三吧。”
司柏燃久久没说话,半晌,才问:“那她当时在哪儿?”
“以前一直在北京,出事后在陈凛的帮助下去了湖南,那是她妈的故乡。”施泠白笑笑,“可惜卓凡和她交往那么长时间,连她到底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司柏燃的脑海中不断回闪起他和夏烟的聊天。
怪不得,她给他的感觉,和其他女生从来都不一样。他几乎在她身上找不到软肋。
司柏燃无法想象,彼时十几岁的夏烟,在遭遇家庭变故后,是如何应对的。
他心不可抑制地疼。
以前司柏燃从不知晓,原来一个人的心,真的会因为另一个人,而百转千回,品尽酸甜苦辣百般滋味。
也难怪,她似乎对赚钱有很大的欲望,在他面前也毫不遮掩,还会谈起路边的房子。
她是那么真实。
司柏燃拿起手机,迟疑了片刻,最终在对话框中输入:「没关系,到了和我说一声。」
火车已开动,夏烟坐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她看着手机,心想,这人也太好脾气了吧,被她骗了竟然也不抱怨。
她没再回复,而是关掉手机,从包里取出《烟云》看。
试镜结果还没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夏烟原本以为自己没戏了,还暗暗埋怨这个剧组也太不够意思,即使是落选,也应该发封邮件或者打个电话吧。
可Amy告诉她,剧组那边投资出了点意外,选角结果暂时不公布,等年后再说。
这话使夏烟的心中又添了一丝希望,一丝担忧。如果剧组投资真出了问题,那么什么选角结果都是白搭。
她心里其实挺急的,又知道急没用,对待这种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天由命。
索性专注下来再看看书,要是之后真的有机会去演,说不准还能演得好一点。
夏烟到长沙已经夜里,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她头晕眼花,中途试图睡一觉,可车厢里有人在抽烟,她被烟味儿熏得睡不着。
到了晚上,司柏燃一直在给她发短信,问她到没呢。
她回过一次,问他为什么又不发微信发起短信了。
司柏燃:「怕你在火车上,网络信号不好。」
还挺细心。
十一点半,她刚下火车,司柏燃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夏烟接通,第一时间两人竟然谁都没有说话,听筒里有些沉默,穿过呼呼的风声,司柏燃听到她那边充斥着嘈杂的人声。
“下车了?”他问,电脑屏幕上滑动着各趟列车到站的时间点。
“嗯。”
司柏燃:“有人接你吗?”
夏烟笑了笑:“还真没,有人送没人接诶。”
司柏燃听到她的声音,像是在撒娇,心中不由自主甜丝丝的,他说:“打个车。”
“嗯。”火车站门口到处都是要接活儿的司机,上前招揽生意,夏烟冲其中一位招了招手,那司机帮她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夏烟坐上后座,望着熟悉的街景。
走了半年,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她一直不太喜欢这座城市,可因为陈穗芬在这里,又多了几分牵挂。
夏烟:“坐上车了,那我挂了啊。”
“等等。”司柏燃忽然说,“别挂。”
“嗯?”
“等到家再挂。”他说。
夏烟坐在出租车上,因为常年练舞的习惯,腰也依旧挺得很直,她忽然笑了,拖长音调“哦”了声,“行呀。”
冬日车玻璃上雾气蒙蒙,将窗外的景致模糊掉。
司柏燃听到细微的窸窣声,他说:“让我猜猜,你现在在做什么。”
“猜呀。”
“猜中有没有奖?”
“你想要什么奖励?”夏烟问。
“先保留。”他声音里带着一点信心满满的笑意,“你在给车玻璃上画画。”
夏烟的指尖触在冰冷的车窗上,忽然一顿。像是被人抓到一般,她迅速收回,抵赖,“才没有。”
司柏燃笑起来,喉间仿若含了薄荷糖,接着说:“画的还是醉酒的小狐狸呢。”
车窗玻璃上,小狐狸喝着酒,哪醉酒了?
只是……微微醉罢了。
夏烟不自觉脸热起来,抵死不认:“才没有。”
“说没有就是有。”他音调漫不经心,带着一点戏谑。
夏烟忽然不说话了,也不再否认。听筒里一阵安静,黑夜缓缓流淌,暧昧丛生。
司柏燃翻开书桌上的英文字典,里边夹着一张便签纸,那是她在东北,留在他酒店房间里的那张便签纸。
淡紫色便签上的小狐狸栩栩如生,酒瓶倒在地上,小狐狸喝得醉醺醺又可爱。
司柏燃像是闻到了那夜的酒香,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街上传来过路车辆急不可耐的鸣笛声,而听筒里,却是另一个世界,静谧又温柔。
“夏烟。”他忽然开口。
“嗯?”
“你欠我一个奖励。”他摩挲着便签纸,声音笃定又散漫,勾着人心。
第31章
夏烟和陈穗芬在长沙住在一个小院里, 面积不大,天气暖和时,陈穗芬会在院子里种一些粉色的月季花。
她是个很有格调的女人,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也很温柔, 只眼尾多了几条淡淡的细纹,光看背影, 和夏烟互称姐妹也不为过。
凭陈穗芬的姿色,再嫁不难。她和夏烟不同,她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心软、让人怜惜的女人。
可这几年,陈穗芬一直没有再嫁。她像是还没有从那场变故中走出来, 把全部的依靠都寄托在夏烟身上。
夏烟窝在床上,长沙的冬天很冷, 她穿着毛绒绒的睡衣,又裹着毯子, 还是冷, 僵硬的手指敲打键盘时,她不禁怀念起北京的暖气。
北方无论外边多么冷,屋里一定是暖和的。并且空气干燥, 不会有那种浸入骨子里的湿冷感。
夏烟刚来长沙那年,不适应这里的天气。每当她回想起北方的冬天, 首先映入脑海的便是之前家中的地暖, 还有街边烤得热气腾腾的红薯。
那是她梦里时常渴望, 时常回忆, 又再也追不到的温暖。
陈穗芬敲门,问:“烟烟, 下午你能出去给家里买点过年用的东西吗?”
夏烟合上电脑, 说:“好, 妈,你不一起去吗?”
陈穗芬摇摇头:“我有点头疼,下午不出去了。”
夏烟刚想问怎么又头疼了,她家头疼就像遗传,她有时也会头疼。
还没问出口,就听到陈穗芬说:“烟烟,你最近赚钱了吗?”
夏烟迟疑了下,问:“您不够花了?”
“妈妈想过年买一条新手链。”陈穗芬有点难为情地说道。
“哦。”夏烟点点头,“您想买什么的呀?金的?我卡里还有一点钱,一会儿取回来给您。”
“谢谢烟烟。”陈穗芬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知不觉,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关上门离开了。
待陈穗芬出了房间后,夏烟叹了口气,她其实有一点生气,但生气的感觉仅仅维持了一秒钟。
她更希望陈穗芬可以开心。
当年出事后,陈穗芬把那堆金银细软全都卖掉了,家里留下的唯一值钱的,就是夏烟脖子上常戴的那块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