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做到最后,又变成了刚发生的场景,音乐节上,司柏燃回头,他们四目相望,不知今夕是何夕。
那首歌一直在唱——
“人生才是那么一圈
有人绕了无尽的远
长梦混在仲夏之间
有人醒来却不睁眼
都完整吧,也包括残缺
再犯个傻,请爱护直觉
……”
夏烟半夜醒来,脖颈上都是冷汗,她心跳得极快,去洗了个澡,再坐回床上时,睡意已无。
-
第二次见面,是春节期间,夏烟跟随陈志华一家在海南磨剧本,中饭吃饭时,遇到司柏燃。
他们打招呼,她喊他“司先生”,她看到他的眼神变了一瞬,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似的。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他也没再说什么。
离开后,陈志华问她司柏燃是做什么的。
她摇头,说不太清楚。
陈志华又问她和司柏燃怎么认识的,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过去。
饭快吃完的时候,陈志华忽然说:“我想起来了,这人是以前经常找你的那个吧?”
夏烟愣了一瞬,没想到陈志华还记得这些。
“当时你拍戏的时候,他不是还来探过班,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京A1吧?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陈志华的小女儿Doris在一旁听着,好奇地问:“夏姐姐,你还拍过戏呢?”
夏烟摇摇头。
当年夏烟出事后,有人在网上封杀了全部信息,现在去查“夏烟”这个名字,什么都查不到,连百度百科都没有。《烟云》这部戏,也没在电视上再播过。
因而新一代的网友很少有知道夏烟的。
不过那时圈内传得沸沸扬扬,说夏烟背后有大佬,只不过不小心得罪了人,遭人暗算,后来大佬出手,才把她的事儿摆平。
却没人知道所谓的大佬是谁。
陈志华已经确定刚刚那人就是他当初在影视基地看到的那个经常来找夏烟的帅哥。
和夏烟站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也不知道当初是不是他出手解决了夏烟的事情。
陈志华正想着,夏烟忽然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离开座位,以此为借口出去喘口气。
这家餐厅的卫生间在一条走廊里,走廊尽头有扇窗户,可以看到外边的海。
夏烟站在窗户边,盯了许久,一回头就看到司柏燃正倚在过道的墙壁上。
那墙壁上贴着暗金色的壁纸,有阳光打在上边,一半明一半暗,司柏燃便站在那光影交界处。
他的表情不是很清晰,淡声问:“来工作?”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夏烟心潮起伏,他的问话太过自然,好像分开的时光从未存在过。
她点点头。
“大过年的还工作?”
“你呢?”夏烟一时觉得自己喉咙发痛,仅仅说出两个字,便那么痛,牵扯着心脏一起痛。
“巧了,也是工作。”他笑了笑,笑的一瞬很好看,是夏烟熟悉的、带点孩子气的笑容。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了一枚戒指。
“回来为什么不联系我?”他忽然问,眼睛看着夏烟,里边再没有任何伪饰。
“太匆忙,回来也没有很久。”她找着借口。
“你邮箱换了?”
夏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下意识点点头。
不仅换了邮箱,出国后,她还拉黑了司柏燃的所有联系方式。
其实没必要的。
她只是怕自己心软,怕自己回头,怕自己在煎熬的夜晚,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明明说了要离开的,就离开得干脆点。
“手机。”司柏燃也没再纠结上个问题,而是朝她伸出手来。
夏烟把手机递给他,她猜到他要做什么,可她不忍心拒绝他。
他动作很快,熟练地翻着她的手机,把自己从黑名单里取出来。
“这么信任我就把手机给我了?”
“嗯。”她点点头,司柏燃本是玩笑的语气,听到她应答的这声忽然手中动作一滞。
她看到他喉结上下滚了滚,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把手机还给了她。
在夏烟转身要离开的刹那,她听到司柏燃在身后讲:“烟烟,回国快乐。”
“嗯。”夏烟鼻子一酸,没回头。
司柏燃把自己从黑名单里解除,却也没联系夏烟。
第二天早上,夏烟从酒店房间出来时,一抬头,就看到司柏燃站在走廊那头打电话。
他背对着她,像是刚起,身上还穿着睡衣,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打电话,不过他的声音很轻。
夏烟见他没转头看过来,于是自己也没打算打招呼,正要坐电梯离开,就见他转过身,冲她点点头。
夏烟怔了一下,随后也点点头,对他笑了笑。
他收线,走过来,问:“你住这儿?”
“嗯。”
这家酒店在三亚很有名气,司柏燃会和陈志华选择同一家酒店,也在情理之中。
“我也在,你去哪儿?”
“和朋友约了去西二街那边探店。”
夏烟口中的“朋友”,就是参与新项目的工作人员,这次被陈志华强迫着一同来了三亚过年赶进度。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起来,彭茵茵的声音隔着手机屏幕传出来:“夏夏,你好了没?我和张琳在楼下等着你呢,晒死了。”
“好了,马上下楼。”
夏烟说完,冲他点点头,就要离开。
司柏燃看着她穿了简单的牛仔长裤,还有长袖的毛绒衬衫,对比这里其他人的穿着,要厚实很多。
他皱皱眉,她一向是爱美的,即使是北京那么冷的秋天和冬天,也敢光腿穿裙子,他怎么说都不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注重保暖?
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夏烟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
司柏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彭茵茵租了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看到夏烟出来,嘟囔道:“夏夏你终于来了。”
“抱歉。”
张琳坐在副驾驶,说:“没事儿,快上来吧。”
车子启动,彭茵茵继续刚刚和张琳被打断的话题,问:“你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帅哥是谁?”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不在,彭茵茵虽然是来工作的,但男友也一起来了,非工作时间她大多和男朋友腻在一起。
张琳说道:“没听清叫什么,姓司,反正就是长得超级帅。”
彭茵茵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捂住自己的心脏:“太可惜了,怎么我就没在,我好想看帅哥,三亚这么多人,怎么连一只帅哥都没有。”
张琳:“你有你男朋友还不够?”
彭茵茵摇摇头:“那哪里够,呜,我还是想看看你口中帅到人神共愤的帅哥究竟长什么样儿?”
张琳“欸”了声:“你问夏夏呀,夏夏认识。”
夏烟坐在后排的座椅上,听到自己被点,问“怎么了?”
彭茵茵:“张琳说你认识昨天的帅哥?给我们讲讲呗。”
“讲什么?”
“他叫什么?”
“司柏燃。”夏烟没有隐瞒,平静地说道。
“司!柏!燃!”彭茵茵激动地差点从车上跳起来。
“你怎么了?”张琳皱皱眉,“老妹儿,注意你还开着车呢好吧?”
“我认识司柏燃!!!”彭茵茵兴奋地讲道,“我们一个高中的,超级大帅哥。”
夏烟笑起来,像是想到了司柏燃当年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
高中时的司柏燃一定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他那样的长相,学习还好,本就是天之骄子。
“你甭说,我们学校当初那两届真的杀疯了,出了好多大帅哥和大美女,司柏燃算一个,和他玩得好的还有一个叫施泠白,也长得特别帅,还有个卓凡也还行,不过比起这两个就差点儿意思,比我们高一级的有个叫许怀凛的学长,长得也超级帅。当时只要是市里举办什么篮球联赛,都不用比,光颜值我们学校就完胜。”
彭茵茵捂着自己的一颗少女心:“呜呜呜为什么我昨天不在……”
张琳忍不住笑起来:“这么多帅哥,也没见你搞到手一个,不行呀。”
彭茵茵看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司柏燃当初可是高岭之花,谁摘都摘不走的,比我们高一级的校花学姐当时喜欢他,他看都不看一眼,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这么□□?”
“可不,我们学校当时都传他喜欢男生,因为他成天只和男生混在一起,尤其是那个卓凡,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不是吧,不会真的是gay吧?”
“不知道,夏夏。”彭茵茵喊夏烟,“你知道他结婚了吗?”
夏烟摇摇头:“没吧。”
“不对。”张琳说道,“我昨天见他左手无名指戴了戒指,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淡定。”
“啊啊啊!!!”彭茵茵大喊道,“我不接受,司帅哥竟然结婚了!”
“………………”
夏烟默默坐在后座,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想笑。也不知道司柏燃听到她们的聊天,会作何感受。
“唉,不过结婚也正常,今年也差不多二十九三十了吧,我这没结婚的人天天被我妈骂,他们家好像巨厉害,估计家里早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结婚对象。”
一提起结婚,彭茵茵就头大。
张琳比她还要大五岁,不过她早已经精神独立,财务自由,更看透了男人的本性,因而做好了一生不结婚的准备。
夏烟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她问:“你们学校,当时是不是有女孩子自杀?”
彭茵茵愣了愣:“你听过这事儿?好吧,当时闹得挺大的。诶对了,你哪个学校的?”
夏烟摇头:“我在长沙上的高中,就是后来听人闲聊聊起的。”
当时在长白山,卓凡和她说,司柏燃喜欢玩弄女生的情感,他同桌就是他玩弄对象之一,后来不堪其辱跳楼自杀。
夏烟当时是不信的,可后来司柏燃利用她打击卓凡,她还真信了这件事儿。不过之后在和司柏燃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她发现不尽然。
司柏燃纯情得像个毛头小子。
他不仅纯情还深情,爱得坦荡,爱得热烈。
对于他玩弄女同学感情的这件事儿,她便自然而然地忘记了。今天忽然见到司柏燃的高中同学,不自觉又回想起。
不过夏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卓凡为了抹黑司柏燃故意这么讲的。
彭茵茵叹了口气:“这事儿当时让司帅哥顶了好一阵子的骂名呢,说起来,我和这女生关系还不错,她跳楼其实和司柏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彭茵茵徐徐讲起,他们那一届,的确有个女孩子自杀。
那女孩儿也的确喜欢司柏燃。
但她自杀并不是因为司柏燃,而是因为原生家庭不和睦、学习压力过大、社交困难而患上了抑郁症,在得知父母离婚那天跳了楼。
不仅如此,在她的日记中,她还曾写道,她很感激司柏燃。
因为司柏燃在听完她的表白后,虽然拒绝了,但并没有嘲讽她,而是鼓励她要努力学习,未来的日子总会好的。
她生来便长得不怎么好看,父母嫌弃她是女孩儿,占了独生子女的名额,她成绩也很差,在她坎坷而短暂的一生中,她被很多人瞧不起。
但那个仅和她坐了两个月同桌的男孩子,第一次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尊重。
他优秀耀眼到让她觉得自己的表白是对他的亵渎。
可他并不这么觉得,他还告诉她:“每个人都有爱人的权利。”
在换座的那天,她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本书《绿野仙踪》,问他可不可以在上边签个名字。
她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一个美好的印记。
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在扉页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并写了一句话——“阳光永远照耀逐日者。”
她一直把这本书视若珍宝。
可惜后来,她的生活陷入一个解不开的死漩涡中,她累了,怀里抱着这本书,如鸟儿一般坠落。
最后一刻,她脑海里闪现出他偶尔露出的笑容,她仿佛看到钢铁森林中阳光普照。
就如同他所说——阳光永远照耀逐日者。
“也是这本书坏了事儿。”彭茵茵说道。
这本书扉页上的内容,把司柏燃在高考前夕推入了舆论的靶场。
因为上边有他的名字,并且女孩儿生前紧抱着。所有人都认为,女孩儿是因他而死,警方和校方轮流问话。
女孩儿的家长拉横幅、贴海报,在学校围追堵截司柏燃,可真正目的是知道他家有钱,希望讹上一笔。
后来,司家人出面,摆平了这件事,给了那女孩儿爸妈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谁曾想那女孩儿的爸妈,拿到这笔赔偿金后,因为分配问题在学校大打出手,谁都想多拿,后来又闹上了法庭。
司柏燃自始至终,都没为自己辩解过,更没有说过任何对那女孩儿不利的话,因为他不想女孩儿在死后还遭到非议。
他只是有些失落,觉得世界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好。
也为那女孩儿可惜。
“她根本不应该死,再坚持坚持就高考了,考完报个南边的学校离开家庭多好。她死了家里没一个人伤心,为了赔偿金还打起来。”彭茵茵语气低落。
当初这件事儿影响很大,因为他们马上要高考,学校怕影响他们的情绪,还专门找了人来给他们做心理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