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入戏——长街旧人
时间:2022-09-05 08:18:56

  昂德女人缘极好,但他不会沉溺于任何一段的暧昧,更不会进入恋爱关系,与他屹立多年不倒的单身状态相比较,女伴的更换速度就如白驹过隙了,每一个都几乎超不过三周,每一个都对他爱恨交织。
  多数的date,昂德都是开着百万超跑接上女伴,转头就去了郊外的荒山,架起摄影机如痴如醉开始积攒素材,当女伴抱怨炎热蚊虫多时,他便会贴心地赠出防晒套装和驱蚊喷雾,多半以女伴气急败坏地离开而结束。
  他不那么贴心,却也还是有点贴心的。
  所以依旧该死迷人。
  梁雯当时听过不少昂德类似的事迹,不可否认,昂德还算是有些品德底线的浪子,不从女人身上牟利,也不够尊重爱情,这句话的重点自然是在浪子,不在有些品德底线,所以她不敢跟浪子谈情说爱的。
  而如今,戏里戏外,都要与浪子纠葛。
  梁雯此时穿着一双鹅黄色的尖头细高跟,是与昂德长裤颜色相同的鹅黄色,这自然也是服化组的特别安排,更是昂德喜欢用的伏笔暗示,男女主从素未谋面的相逢开始,就已经有了牵扯了。
  九公分的鞋跟让她苦不堪言,仅仅是几遍走位,为配合摄像组微调灯光,就已经让梁雯觉得那铅笔样的细跟正在造船自己,几乎全部的体重都压在脚上,前脚掌和后脚跟历经同种折磨,却有两般痛楚。
  谁说疼痛能提神,明明是更容易分心吧。
  梁雯努力忽略脚上的不适感,继续听其他人的讨论。
  这场戏的主要演员们,正由昂德牵头,在每一遍的走位中真切体会,更加深入地了解情绪点的起承转合,有问题就提出来,集思广益,精益求精,讲戏的任务不再被紧抓于导演一人手中,而是被分权至所有人。
  最终效果甚至远胜于有完整体系的剧本。
  这便于所有演员吃透自己的角色,使得他们自由发挥时不会太过跳脱,也不会太过被束缚,这其实是最大程度地激发了演员的创作欲。
  这样无疑是理想的,却也会被认为是缥缈的。
  无论何种方式,其本质都是尊重作品和用心制作。
  不仅是中国,哪怕放眼世界,影视作品都是没法这样拍摄的,一则剧组人员众多,利益牵扯繁琐,时间就是金钱,二则也没有导演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计,成为投资商眼中浪费胶卷的笨蛋和阻挡财路的麻烦。
  于是整个剧组都被进度裹挟,结束后再迅速投入到下一段进度。
  周而复始,陷入烂作横生的恶性循环中。
  面对梅琳达和盖里森的提问,昂德显得尤为耐心。他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提问者具体的答案,而是循循善诱,启发对方尽可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再杂乱无章,昂德总能拎出清晰的一条线。
  额前的一缕发丝落下来,昂德想都没想,习惯性地抬手便撩了上去,手指还未从发根处抽离开,就听到不远处的妆造师近乎绝望的哀嚎声,“昂德!手别再动了!我好容易做好的发型!”
  昂德仿佛如梦初醒,赶紧以最快速度收回了手,摸着鼻尖,笑得一脸无辜,眼巴巴望着怒火中烧的妆造师飞奔过来,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用双手扶住妆造师的肩膀,轻轻晃着以求得原谅。
  妆造师再是做恐吓状,也还是任劳任怨。
  谁让昂德有一张让人没法生气的脸。
  周围人见到这种境况,纷纷开怀大笑,剧组的氛围一直都很好,没有任何人自居身份,大家叫昂德都是直呼其名,真正是像朋友家人一样的去相处。
  梁雯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有了些笑意。
  这时盖里森凑到梁雯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表示自己对于一个具体动作的处理还不太拿得准,想请梁雯现在帮忙搭一下戏,看看需不需要做调整,梁雯没理由不答应,同其他人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便跟盖里森避到人少的后方排练。
  昂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段戏主要是两对情侣已然碰面,文莺和察尔金蹲下身捡不慎掉落的物品,不慎碰触到了手,而在文莺起身后,身旁的安德烈便去揽她的肩膀,那究竟该把手搭在肩膀的哪里,就成了盖里森纠结的点。
  昂德对细节有近乎变态的要求,连带演员都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梁雯和盖里森尝试了几次,都觉得有些不够自然,别别扭扭不说,还容易挡到摄影机的拍摄角度,最后确定搭在后颈处,但为保险起见,盖里森还是探头喊了昂德一声,希望他过来帮忙看看。
  “怎么样,这样好些吗?”盖里森急急地想要个结论。
  昂德环着手肘,视线落在盖里森还放在梁雯后脖颈处的那只手,目光灼灼,曲起的指节在唇边轻扣两下,而后缓缓开口道:“不能搭在后脖颈。”
  盖里森不解。
  “你觉得安德烈是什么样的性格?”昂德反问他。
  “安德烈,应该是个蛮软弱的人吧,他在感情中都不占据主导地位的,基本大事小事都要听文莺的决定,感觉他很怕惹文莺不高兴,就做什么都畏手畏脚的,没什么男人气概。”盖里森边想边回答。
  昂德点头,“所以他跟文莺哪怕正在交往,也不敢有太出格的身体接触,这一次他会如此主动,是因为文莺踉跄,他本能伸手想去保护,但最大程度,他只敢微微扶住肩膀,还要紧张文莺的反应。”
  说完,昂德拍了拍盖里森的肩膀,手指一动,示意要跟他换一个位置,盖里森立刻明白他是要亲自示范,于是迅速从梁雯身边撤步走开。
  “可以吗?”昂德偏头征求梁雯意见。
  语气淡漠得就好似同事间再正常不过的工作交接。
  梁雯没有理由回绝。
  “扶住肩膀的话,有足够克制和安全感体现。”昂德只是比划,根本没有触碰到,而后骤然抽开手,转而换到梁雯的后颈处,不忘提醒盖里森,“你看,一旦这样做,会有强烈的压迫感,是一种掌控,这就与人设背离了。”
  盖里森认真观看示范,连连点头。
  昂德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只伸出两根指头,贴在梁雯的脖颈边沿,看起来若即若离的,他甚至还在极力控制着手掌,宁愿费力悬空也不愿贴上那片白到晃得眼睛疼的肌肤上。
  他越是这样刻意,越显得不清不白。
  梁雯自然感受到了昂德的这般避嫌,只是有些烦闷,当想到昂德方才与妆造师的斗嘴打闹时,才有些如梦初醒,更觉得有些不平,她只要求专注眼前工作,那么同样都是好同事,为何只对自己这样畏手畏脚。
  好似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当然,梁雯也知道在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毕竟先绝情的是自己,提出那样伤人要求的也是自己,但这一刻她是担心昂德的,因为这一次他是要做演员的,当摄像机一对准,任何私怨都要抛诸脑后。
  现在只是对戏,就如此瞻前顾后,开拍后呢。
  梁雯专注时,总会小幅度地变化着站姿,但她显然忘记自己还穿着不够适应的高跟鞋,鞋跟一歪,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跌倒。
  她都做好了疼痛的准备了,但预想却迟迟没有到来。
  后颈处多了方热源,原来是昂德眼疾手快单手扶稳了梁雯。
  梁雯瘦削的后背靠在他的手臂上,后颈的那块软肉还被他的大掌覆盖住,原本泛着凉意的肌肤迅速升温,烧得梁雯呼吸急促,她惊魂未定,单薄的肩膀微微战栗着,瞪圆了一双眼睛,呆呆望着昂德。
  她知道,自己该同昂德道谢的。
  可下一秒,昂德突然说道:“喏,戏里的这一段就不能这样演。”
  语气轻快,像极了是在特意挪愉某人。
  梁雯注意到了他唇边的一抹笑,顿时觉得无语。
  这人又开始憋坏了。
 
 
第六章 
  神经大条的盖里森愣是没看出一点端倪,还真以为昂德和梁雯在打配合,给自己继续做示范,一边点头如蒜捣,一边还冲梁雯兴奋地比着大拇指,意思是夸她演得好呢。
  梁雯无奈扶额,轻轻叹了口气。
  她突然感到颈侧有痒意,微微颔首,就发现昂德还未撤开手,甚至还肆意妄为地活动起搭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指来,食指微微翘起,有规律地一下一下轻点着,像是若有似无地在把玩梁雯那方嶙峋却精致的锁骨。
  昂德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喜欢这样叩击着些什么。
  不自觉地,很多时候他都不会察觉到。
  但这样的小习惯,梁雯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
  食指的动作虽细微,但在梁雯的感知中却是无限放大的,修长的手指好似在她的脖颈间弹奏钢《野蜂狂舞》,每一下的轻扣都在与梁雯的心脏共振,手指是缓缓慢慢的,但心脏却在不受控制地狂跳,惹得梁雯心慌意乱。
  梁雯没控制住,一把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了昂德的手指上。
  于是一个抬眸,一个垂眸,四目相对间,梁雯自以为不引人注意地,小幅度地挪动着肩膀,慢慢地,缓缓地,先是内扣肩头,而后一个沉肩,最后再是侧身,完美地避开了昂德分毫未动的手。
  她是怕被昂德发现自己脖颈间的端倪。
  昂德的手骤然落了个空,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凝滞。
  背到身后的手指,被他捏得发白。
  在他看来,梁雯排斥自己的接触,甚至唯恐避开得不够迅速。
  这时,远处的帕特里克给昂德打了个手势,示意摄像组已经全部调试完毕,随时可以开始第一场戏的拍摄。
  昂德匆匆离开,背影好似带着怒气。
  不得不说,昂德是十分有魄力。
  他们不会进行正式的彩排,马上直接开机。
  昂德坚信彩排状态即便再饱满再完美,那就是只是彩排,不开机器拍摄,反而是错过了绝佳的一条片子,再让演员保持住状态,一模一样地演第二遍,几乎是不可能的,那这条胶卷是否要节省就没有意义了。
  最坏不过是报废一条的胶卷罢了。
  电影胶卷的供应商尤其喜欢昂德,因为他前一部片子所报废的胶卷是个惊人的数额,如果每个剧组都能这样消耗胶卷,利润将是不可想象的,但这也让电影公司与制片人抱头痛哭,差点要从公司顶楼一跃而下。
  此刻看似一切顺利,一条过大有希望。
  只是,偏偏正式拍摄时就出了岔子。
  昂德方才的打趣仿佛是一语成谶,正进行到盖里森和梁雯方才对戏的那个部分,不知怎么的,梅琳达突然就重心不稳,盖里森瞬时伸手去搀扶,依照原定计划起身的梁雯猝不及防,侧颈狠狠擦过了盖里森的手臂。
  梁雯本能畏缩,面部表情瞬时走偏。
  梅琳达和盖里森也大惊失色。
  一时间,戏不成戏,彻底乱了套。
  帕特里克无声哀叹,一边留意显示器一边往昂德那边瞧,他们是早有协商的,整个剧组只有昂德有叫停的权利,哪怕眼下场面再意料之外,昂德不喊停,就说明尚有等演员临场反应的价值,这条还能有救。
  只是看这越发糟乱的场面,估计是难说了。
  果不其然,昂德扬起左臂,叫了停。
  “怎么回事,为什么全都愣在镜头前,没有喊停,戏就不能停,哪怕是胡乱接都要演下去,连这点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了吗?”昂德近在咫尺,看得一清二楚,本来还期待梁雯等人会如何救场,结果却大失所望。
  他在工作时是非常严格的,但昂德自己也知道发火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是难免声音里带上不悦的情绪,语气就显得重了些,此时他更加担忧的是其余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丢掉剧本、抛开初设,将天性解放出来。
  盖里森和梅琳达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梁雯反倒一脸平静,躬身给一圈的工作人员都道了歉。
  这种处理方式梁雯的确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已经养成了本能反应,不论是不是她一人的错,不论导演是不是真的发怒,梁雯都弯了一次又一次的腰,久而久之,只要拍摄因故暂停,第一时间她就想弯腰。
  但她这次是真心想道歉的,因为方才的确失误了。
  梁雯不是生来就忍气吞声的。
  在国内时,梁雯初进一个剧组,因为番位小,无人问津,真失误的女主演甩锅给梁雯,自己则在一旁悠然自得,导演勃然大怒,其他人纷纷劝梁雯去赔个不是,梁雯百口莫辩,自然是不肯的。
  制片人趾高气扬地“教导”梁雯,人贵有自知之明,让她识趣些,谁让她没有背倚大树呢,说完还示意梁雯看那边娇气万分的女主演,戏谑人家有程总捧着护着,开罪不起,哪能让人家张金口道歉呢。
  那位女演员是程铮霆当时最新捧的人,从进组起就不喜欢梁雯,女演员自然是不知道梁雯和程铮霆的关系的,之所以为难梁雯,主要是厌恶她的漂亮,觉得梁雯生着一张妖精脸。
  梁雯倔强到最后,也不肯低头道歉。
  就在当天,梁雯便被踢出了剧组,一个没有几句词的小女配,谁来演不是演,程铮霆自然也听说了这场风波,他表情平和,一下一下抚着梁雯的长发,口中却说着最令人恶寒的话。
  “你不是说过,哪怕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演艺事业,你都是愿意的吗,怎么区区一句对不起,都不愿意讲呢。我给了你演戏的机会,但你好像一点也不懂得珍惜,看起来也一点也不热爱。”
  梁雯那时候还敢辩解,“不是我的错,我不会道歉。”
  程铮霆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点了点头,“可是我喜欢你的道歉,尤其喜欢看你挣扎反抗却不得不服从,别怕,我有一些小办法,可以让你记得深刻,学得迅速,也会让你知道要乖。”
  而后无非那些手段,让梁雯逐渐屈服。
  甚至让她有些应激。
  也没过多久,那位趾高气扬的女演员就突然销声匿迹了,没什么缘由,就好似人间蒸发,程铮霆又换了新人去捧,而梁雯继续接不入流的本子,当不知名的女配,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的剧组内,道了一次又一次的歉。
  昂德眼神复杂,他分明感觉到梁雯的熟练和麻木。
  也许在旁人看来,梁雯是知礼数有礼貌的,不摆架子,不扭捏做作,大方承认错误,招人喜欢的,但她每一次弯下的脊梁上仿佛有千斤重负,压得她从灵魂深处都在发出颤栗,使她越发像个残破的木偶人。
  昂德见不得她这样谦卑。
  他是想和颜悦色些的,扯起梁雯的手臂,让她站直,与她对上视线后,到嘴边的话又冷得过分,“这样鞠躬道歉做什么,好像我独独苛责了你一样,既然问题已经发生,第一时间该想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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