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众心愿可算能了了。
外边天色已不早,转眼就到了晚餐点。
“雯,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帕特里克提出邀请。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附近有一家评分不错的餐厅,是昂德推荐的,法式食物做得很是正宗,尤其强调可露丽味道极好,晚间正好没有拍摄,又是第一天开工,这顿姑且算作是小型聚餐了。
梁雯瞥见昂德,他此时此刻显得十分忙碌,有几个女工作人员围在他的身边,都团着笑吟吟的脸庞,叽叽喳喳地询问,一连串的问题左右绕不开昂德,左一句喜好,右一遍推荐,好不热闹。
昂德始终保有耐心,挂着笑照顾到每一位。
骤然,他抬眼看了过来,
梁雯移开了目光。
“不了,你们去吧。”她以订过餐为理由回绝了。
梅琳达本来也在跟着附和,闻言后不免有些失落,饶是非常想梁雯能同去,但也不愿刻意勉强,她拉起梁雯的手,只用两根指头便轻巧地环住了手腕,甚至还远有富余的空间,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多吃些,太瘦了,雯。”
梁雯点点头,应得爽快。
她每天都有在尽力吃,甚至是在强迫。
只是梁雯天生就瘦,原先也不是吃不胖的体质,从考上表演专业起就谨遵苛刻的要求,极力控制体重,但现在因久不得安睡,劳心劳神,就一直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哪怕不忌口也还是收效甚微。
她全力伪装皮囊精致,而美艳外表也在消耗她。
梁雯与众人道别,迈着小步离开。
她感到脚踝后方火辣辣地疼,应该是磨破了。
目送梁雯离开,帕特里克若有所思,碰了碰昂德的手臂,随即凑到他耳边小声询问道:“你觉不觉得,雯的性情变化有些大,我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但好像是郁郁寡欢的,话说得少,连脸色看起来都病恹恹的。”
昂德锁眉,只记得梁雯被磨得通红一片的后脚踝,
“我还有点事。”他一巴掌拍在帕特里克的肩上,先从桌上的药箱内翻找了一通,而后循着梁雯方才离开的出口,匆匆就追了过去。
梁雯吊着气,勉强穿过半个廊道,架不住脚下痛意渐剧,见四下无人,便单手扶着墙,索性蹬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低头一看,才发现脚趾处已磨出了水泡,后脚跟上方最是惨不忍睹,被硬挺的鞋子边沿割开了深深的口子,血淋淋的一片,还有血迹留在了鞋沿上。
卸了力后,疼痛一波盛过一波。
她倒抽了口凉气,有些无措。
酒店偏偏没有电梯,要从这里走到五层,无异于雪上加霜了。
这时,梁雯感觉身后好像有人。
她偏过头,就看到逆光站定的昂德。
下意识地,梁雯就愣了,而后慌乱着就想把鞋子穿好。可想而知她现下是有多么狼狈,脚上的伤痕又很是丑陋,她不想被昂德看去。
昂德快步上前,眼眸沉沉,不发一言。
梁雯被他盯得一阵一阵地心虚,咬着下嘴唇也不肯说话。
两人相顾无言了有一会儿。
倒也没打算从梁雯这里听到些什么,昂德快速摘掉了手指上诸多的戒指,蹲下身后便单手握上了她的脚踝,骨节分明的手指盈盈一圈,就握了满,昂德的肤色本不算黑,对比之下好似拂在一匹白色锦缎上,极为刺激观感。
梁雯自然挣扎得用力。
“别乱动。”昂德抬眸,带了些危险气息。
手里的力气果然松了几分。
他重又垂眸,抬起另只手,看也不看便准确找到了梁雯的手腕,极度自然地牵过来,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这是让她能更好地保持住平衡。
自己则衔住刚刚从口袋里摸出来的创可贴,一歪头便用牙齿撕下了外包装,变换了好几个角度,才小心地将其贴在伤口处,先是左脚,再是右脚。
“嘶。”
药物清凉,梁雯不自觉发出了声音,一见昂德正抬眼瞧着自己,她生生把后半截的吃痛声给憋了回去,梁雯可不想被他看轻,觉得自己娇气。
虽然梁雯确实挺怕疼。
其实就连梁雯自己都没发现,她好像在昂德面前格外维系形象。
“住哪个房间?”
昂德的询问让梁雯疑惑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推辞起来,“你不是还要去聚餐吗,再不过去要迟了。”
说这话的期间,昂德依旧保持着蹲姿,只是更加随意了些,两只手腕搭在了膝盖上,他就静静地望着梁雯,越听到后面一双眸子越眯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翻转,梁雯只觉得头晕目眩。
昂德没有同她多费口舌,直接用实际行动代替了回答,他伸手揽住了梁雯的小腿,直接起身,利落地就将她扛在了肩上。
梁雯惊慌失措,“放我下来!昂德!”
她实在害怕被剧组其他人看到。
“别乱动,又不是第一次。”昂德出声提醒,突然话音一转,难得有了玩笑兴致,满含笑意地问道:“还是说,你喜欢横抱的?”
随即他肩上便落下来一巴掌,梁雯气得一哼。
昂德的前半句确实也不是在胡诌,他一直就是个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人。
从前梁雯上完家教课都要步行很长一段距离才能到公交站,谁让昂德的家是半山别墅,那回她刚出别墅大门,昂德就骑着机车挡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要送梁雯,她可不敢坐,更怕昂德存什么戏弄心思。
梁雯就没见他用机车带过人。
他确实从不载人,梁雯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昂德那时候也是二话没说,直接这样扛起梁雯,轻放在了后座上,见她半天也扣不好头盔,一边说她笨一边侧过身,三两下就系好了,还不等梁雯组织好语言辩驳,一身轰鸣后,梁雯就被惯性甩到了他的后背上。
半小时的车程,梁雯紧闭着眼睛,双手牢牢交握在昂德身前。
“你是要把我勒死吗?”昂德停车后十分气愤地质问,掀起衣服下摆让梁雯看,精瘦的腰腹上很赫然是是两道浅色的红痕。
梁雯语塞,尴尬地望向天空。
当她回过神时,就发现昂德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
高跟鞋还孤零零地被遗忘在原地。
“鞋!”
“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管鞋。”
“这是剧组的,不能弄丢。”
在梁雯一再的要求下,昂德只能折返。
他单手把高跟鞋拎起来,不禁好奇,“这鞋跟,能戳死人吗?”
“那你要不试试?”梁雯没好气地说道。
而后她听到昂德的轻笑声,“你舍得?”
又一个巴掌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昂德的背上。
梁雯耳朵尖红得仿佛要滴血,连面颊上都泛着红晕。
这人嘴里就没句正经话。
当昂德将梁雯放下来后,她看着准确无误的房门号码,脸上的表情很是惊讶,显得有些呆呆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间?”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嗯?”昂德挑挑眉。
梁雯眨眨眼睛,索性选择不回答他。
钥匙一旋,门便开了。
“要我送你进去吗?”昂德很是殷切。
梁雯瞪了他一眼,用大半个身子挡住了门,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用。”
她侧身进到房间内,正打算关上门,却被昂德伸手挡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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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昂德一脸犹疑,耸立的眉头下是浓重的阴影。
“还有什么事吗?”梁雯问道。
他抿着唇,走廊灯光昏黄,一双眼睛尤为的亮。
“对不起。”
昂德说这句话时,用的是中文。
梁雯立即便明白,他是为方才片场里的那句冲动话道歉。
在家教课上,学到常用短语时,梁雯最先教昂德的就是这句对不起,他当时总也念不准,梁雯忍着笑,好耐心地比着口型,矫正他的读音。
梁雯眸光微颤,这些她从来没忘记过。
那时候,昂德问梁雯,为什么要先学这句。
梁雯的回答颇有些绕口。
她说的是,只有明白失去之可贵,才懂拥有之不易,道歉同理。很多很多人是难以将这简单的三个字说出口的,所以只有先懂得了一句歉意的沉重,才能在伤害到别人之前试着冷静下来。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道歉有时并不能真正抹平伤害,但却不可缺失。
面对受害者,它代表着一种安抚;面对陌生人,它代表着一种礼貌;面对家人,它代表着一种承诺;而爱人之间,则是另一种意思:对不起,我爱你。
梁雯还开玩笑讲过,以后跟她道歉,只接受中文,标准的中文才行,要是说法语,她才不接收,还要故意装听不懂。
所以现在昂德真的用中文说了。
他还记得,一直记到了现在。
梁雯有些动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能看出昂德此刻的紧张,他只要心里歉疚,往常各式样的吊儿郎当就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便是紧皱的眉,压得眼眸低垂,死死抿紧嘴唇,嘴角的弧度滑稽地向下撇着。
那么大的个子,垂头丧气地缩在门框内。
像极了被大雨浇了个透又被踩了尾巴的伤心小狗。
梁雯感觉自己怎么能不原谅他。
她甚至在消耗巨大的忍耐力,克制住想去摸头安抚的冲动。
“没关系。”
最终梁雯只能用标准的回答来作结。
昂德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面上的神情甚至要比上一秒更加纠结,扶住门框的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叩击着,他突然抬起头,险些撞到了门框顶部,但依旧磨不掉眼睛中愈发亮的光。
“要吃可露丽吗?”
他问得那样兴冲冲,如果有的话,耳朵就已经冒出来了。
梁雯最喜欢的法国甜点就是可露丽,昂德提出这样的询问,像是在示好,也像是在弥补歉意,又或者是单纯就想为梁雯买,再或者是其他什么的,谁知道呢,他问得那么真诚,究竟是什么原因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嗯。”
她只犹豫了刹那,便轻轻点下了头。
梁雯知道,自己不该答应,但面对昂德,她拒绝不了。
没人能拒绝昂德,不是吗?
“Bonne nuit.(晚安)”他撤回手,退后几步站回到走廊上,“我明天要早去片场,不能亲自给你送,醒了后拨电话,服务生会把东西直接送上来。”
晚风还带着温度,吹热了梁雯的脸庞。
缓缓阖上门时,昂德一直都还站在那里。
一双绿眼睛里好似有春风过境,已然生机盎然。
昂德一直等到梁雯完全关上了房间门,才迈开步子往楼梯间走去,一边下着楼梯一边拨通了手机中的一个号码,那边响了三声,接通了。
“尽快给梁雯定制高跟鞋,需要多少双就定多少双。”昂德低沉的嗓音在空空荡荡的楼梯间内回响,有震耳欲聋之感,他停顿了一秒,随即补充道:“鞋跟别太高也别太细,她一直穿不惯高跟鞋。”
电话那头服化组的负责人表现得十分为难。
定制鞋的价格总不会低,还不是一双,预算更是吃紧。
昂德捏了捏鼻梁,直截了当说道:“从我的私人账上走。”
负责人闻言,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昂德刚走到酒店院中时,催促聚餐的电话便打了进来,嗡嗡震动着,院内的鸟儿跟着啼叫了一声,他看向梁雯所在的那个楼层,立刻掐断了来电,垂眸飞速回了一条消息,而后又抬头深深看了一次。
风吹树动,影子婆娑。
第二天清晨,虽然梁雯没有拍摄通告,但她依旧保持着精准的生物钟,八点的闹钟,六点五十分就清醒了。她这回没有立刻起床,而是侧过脸来,枕在自己的右手上,出神地看着窗户。
她不喜欢吹空调,夜间只掩一半的窗户。
白色轻纱帘随着气流浮动,好似海中畅游的水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晨光渐起,逐渐从帘子后透进来。
今天看样子又是个艳阳天。
七点半时,梁雯掀开薄被起了身,本来已如往常向洗漱间走去,半途生生止住了脚步,折回到床头柜边,拎起话筒,拨通了酒店前台的电话,当值的服务生确认了姓名后,询问除了昂德寄存的物品,是否还要送早餐。
梁雯想了想,只要了一杯伯爵红茶。
大约过了半小时,身着西装的年轻服务生敲门进来,背着左手,轻轻将餐盘放在了桌子上,甜品盒包装精致,印着餐厅logo的丝带在盒子顶部系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红茶盛在高档瓷杯内,几块方糖四四方方。
拆开甜品的包装盒,三个gros型号的可露丽被好好地用纸卡分隔开,色泽均匀,外壳泛着透亮的光泽度,散发着淡淡的朗姆酒香气。
昂德很会买,这个型号是最原始、地道的。
三个可露丽是不同的口味,有最经典的香草朗姆酒口味,还有后起热门的柠檬蜂蜜味和巧克力味,都是梁雯最喜欢的,焦糖的外壳足够酥脆,甜度刚好,内里的蛋糕体湿润软糯,香甜可口,不经意间就大大刺激了人的胃口。
梁雯破天荒地吃了个精光,望着空空如也的包装盒,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以往的早晨,都是梁雯食欲最不振的时候,勉强两口面包就再也吃不进了,若是之后胃觉得空了,便多喝些水替代。
可能是太久没吃了吧,梁雯这样说服自己。
她坚决否定了有昂德的一份功劳。
整个早晨其实都没有梁雯的通告,原本并不需要到片场,但她始终挂心明天的拍摄,原本就对现在这种无剧本的模式不够习惯,想着多近距离看看,或许能避免再出错,于是收拾妥帖后,还是往拍摄地点去了,
昂德也没想到梁雯会来。
白色长裙,黑色长发,梁雯好似山野精灵,纯净又不染尘埃,不需要要任何多余的装饰,施施然地站在那里,就能自成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人物像,她说话时会牵动起唇角,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