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惹你哭了吗?”
方才的侵略气势不知何时烟消云散,此刻的昂德小心地望着梁雯,手指还捏在梁雯的手腕上,他轻轻地晃了晃,拇指无意地在那方因细瘦而过于凸起的骨头处摩挲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牵住手腕放到了梁雯身侧。
“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他好抱歉。
是想赶紧憋回去的,但眼泪就好似断线的珠子,受地球引力的控制,接连滚落,在梁雯的脸颊上蜿蜒出一道水痕,漂亮的面庞此时就光滑的鹅卵石,带着花纹的那种。
梁雯再也忍不住了。
昂德慌忙弯下腰,抬手替她擦拭眼泪。
“嘘,不哭了,不哭了。”
昂德在哄她,虽然有些笨拙。
他还特意用的是中文。
风势渐大,这句话被吹皱吹散,翻着跟头跌进了梁雯的双眼中,又激起了一叠泪花,在已经被泡得肿胀的眼眶内打着转,模糊了视线,看什么都好似一个一个色块,唯独昂德脸上紧张的神色一点也没被消磨掉。
“晚安。”
是昂德先道的别。
他挥着手,是让她赶紧上楼的意思。
梁雯脚步虚浮,一边走着一边裹紧外罩的衬衫,不见平息的风霸道地将气流通通送进了袖口和下摆,将单薄的布料吹得鼓胀起来,发出嗤嗤的布帛紧绷声。
她差点要被刮倒,背影单薄又无助。
回过头时,昂德还没有走。
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到他那身白色衣服,被风吹出了一棱一棱的褶皱,好似湖泊上荡漾起的阵阵涟漪,他又抬起手,挥了挥。
梁雯站定,也半抬起手。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他有些近视,眼镜好像还没戴上。
今夜的所有,都好似梦。
一个晚好,故事开始了。
一个晚安,故事落幕了。
都出自昂德之口。
他游刃有余地把握着进程。
梁雯半是被动半是推就地配合出演了。
但她好像并不讨厌。
第二天一早。
梁雯突然接到了拍摄延期的通知。
看群组内的聊天记录,好像是因为摄影组的负责人突发热感冒,这位负责人跟昂德已经是第二次合作,重要戏份缺不了他从旁辅助,索性就推迟了。
大家都欢呼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但还是礼仪周到地在群组内跟条祝愿负责人的病况早日康复,梁雯虽然没有参与前述的讨论,但也跟了一条关心。
而此时整个剧组内最着急的莫过于制片人,多耽误一天经费就高速燃烧一天,可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昂德说了算,这是跟电影公司签好的条例,所以他不敢催昂德。
最后只能在群里借关心语旁敲侧击,声泪俱下地反复叮嘱大家不要贪凉,尤其不要在洗完冷水澡后狂吹低温空调,还闹着要给负责人去送药,恨不得三餐问候。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负责人病情的由来。
梁雯都能想到这会子的鸡飞狗跳。
也就在这时,手机推送了一条国内文娱新闻。
一般来说,这类消息的最终命运都是被一键清空,但程铮霆的名字出现在文娱板块,却是不太常见的,况且是热搜第一的醒目位置,还跟连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点进去后,梁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程铮霆又有了在捧的新人。
有娱记拍到了程铮霆陪这位新人高调亮相红毯,宴会结束后同乘一辆车,进到了郊外的一间小别墅度过了整夜,第二天清晨程铮霆才独自离开。
那间别墅,曾是梁雯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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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女孩儿名叫邱佳佳,年轻漂亮,短短半分钟视频片段里,吐字清晰,柔声细语,能看出性子不似前面那几任张扬骄纵,反而温吞听话,好似漂亮的木头。
她脖子上佩戴的满钻项链,十五克拉的主石,与她清汤挂面般的年轻面孔毫不搭配,不仅显得格外老气横秋,还因不轻的重量无端拖垮了她的肩背。
这条项链,是特别定制款,独一无二。
梁雯自收到起,就连同它那个浮夸的丝绒珠宝盒一起搁进了抽屉的最里面,从来都没拿出来过。
程铮霆送给的梁雯,现在又转手他人。
梁雯没有任何不忿,反而无比欣喜,程铮霆如此高调捧人是头一次,而这一应的舍予更是与往日规格完全不同,她有预感,自己渴求已久的自由,可能就要来了。
但转而她有些为这个邱佳佳感到可惜。
只希望她不会变成自己。
照片里的邱佳佳,上半张脸,尤其是眉眼间便有梁雯的影子在,笑起来后就更神似了,但没有媒体注意到,就连梁雯自己都尚未察觉。
可能真正发觉的,只有程铮霆吧。
这几天,梁雯都没有拍摄任务。
她索性就没有去片场,主要是怕遇到昂德。
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那个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梁雯,她起初所希望恪守的简单关系本就薄如蝉翼,当下更是尽数分崩离析,从前的,现在的,未来的,如一团乱麻,混沌难理清。
梁雯知晓,一味躲避并不是办法。
现在急需一个突破口。
午餐点,梁雯对着菜单犯了难。
酒店今日提供的菜品以荤腥居多,提问时,服务生大致比划出了炖猪小排和油封鸭腿的分量,直接劝退了梁雯,最后听从推荐,选了这道新出的brunch,班尼迪克蛋和华夫饼,再加两片培根。
华夫饼这样的搭配,让梁雯对口味很好奇。
骨瓷碟中的班尼迪克蛋造型完美,刚用刀叉分离,流体蛋液便倾泻而出,明显是在水波余温中安然地度过了黄金的三分钟,佐以经典的荷兰酱,口感顺滑,最为惊艳的是华夫饼,外壳更焦脆,糖分减半后与咸口更搭。
梁雯觉得相当惊艳,尝过法式布蕾后更赞不绝口。
她被西式中餐荼毒已久,顿觉以后有了指望。
稍作休息,梁雯便准备出门。
今天有零碎镜头的拍摄,虽然都是非重要的片段,但总会遇到需要当前后景的情况,所以主要的几个演员也聚得全,梁雯当然也不例外。
摄影组负责人的热感冒有了明显好转,预计到明天就可以重新回到岗位上了,大家都纷纷调侃,多亏了制片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又是送药又是端茶递水的,一直忙前忙后的。
梁雯提早出门本是为了拿高跟鞋。
前几日服化组那边联系了梁雯,说要为她定制高跟鞋,当天下午就领了一位师傅来倒模型,梁雯原以为是全剧组的女演员都有份,结果闲聊几句,才知道是仅她一人有这份特殊照顾。
老师傅离开后,梁雯凭记忆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他胸前名牌上的店名,才发现这是一家巴黎数一数二的手工制鞋老店,一双鞋的定价足以让人啧舌,而这位老师傅更是轻易不出山,这次却亲自上门。
脚后跟上的磨伤已经结痂,早已不需要创可贴了。
梁雯当时陷入了沉思。
她刚走到楼梯口,突然接到了服化老师的电话,大概意思是不用梁雯特意过来拿鞋子了,正好有人在这边,下午也要去现场,顺便给她带过去,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说话语速也快,像是很忙碌。
梁雯也不便追问,连声感谢后便结束了通话。
等到拍摄场地时,却连工作人员都还没开始上工。
她看了眼时间,觉得奇怪。
只思索片刻,就往大厅西侧走去。
剧组为了方便演员休息,开拍前便单独在直通大厅的那一侧开辟出了一间休息室,原本应该是酒店的会客厅之类的,类似套房形式,内部空间足够大,稍微布置修整一番,便拿来用了。
领班服务生为梁雯开了门。
玄关边的高枝绿植遮挡了大半的视线,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叶片上宽下窄,茎部纤细窄长,看着与棕榈的上部分十分相似,好似两大个鸡毛毽子般散在高大花盆内,长势茁壮。
还没真正走进屋内,就听到喧闹声。
绕过那两盆绿植后,梁雯才看到里间依稀挤了不少人,有在休息用的大床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也有窝在床沿便坐着的,等走到门框边,才发现都是熟悉面孔,盖里森和梅琳达也在其中。
他们俩伙同其他几个演员,一人横握一部手机,显然是在联机打游戏,且赛事正处于白热化阶段,每个人口中的法文蹦得飞快,好似连发乱飞的弹珠,依稀能分辨出是游戏中的某些术语。
梁雯没想打搅他们,自己悄声走了进去。
没想到昂德也在里面。
他打理得干净利落,裤脚边连一丝多余的褶皱都不曾出现,昂德微微侧身,正捏着签字笔在酒店特供的餐巾纸上涂画着什么,那些纸巾层数厚得夸张,捏在手里甚至有一种皮革的韧性触感。
拿来当画纸,反而是有了更合适的用途。
昂德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跟在网络厮杀的其余人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房间内只剩一个空座位,就在昂德旁边。
梁雯没有得选,只能过去坐。
她与昂德之间,又是例行公事般的一句法文问候语,在这之后缄默便被无限拉长,梁雯注意到昂德一直将注意力投注在小小的一方餐巾上,手里的签字笔就没有停顿过,极为流畅地在画着些什么。
梁雯不想打扰他,索性没有说闲聊的话。
房间的空调出风口呼呼送着冷气,温度打得极低。
不一会儿,衣着单薄的梁雯就有些受不住,似是无意地环紧了手臂。
她试图寻找遥控器,扫了一圈有一圈也没看见。
就在这时,昂德突然起身。
梁雯眼看着他走到床铺边,从被揉得皱成一团的被子底下翻出了空调遥控器,按键声连续响起,引起了梅琳达的注意。
“雯,你也来啦,我们这局马上就结束了!”她几乎是逮着空隙招呼了一声,手指翻飞不断,头也没抬地又投入了线上战役。
又是一阵沉静,空气仿佛要凝结住了。
就在这时,从梁雯左手边推过来一方餐巾。
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胳膊。
她有些狐疑,对上了昂德含着笑意的双眸,像在盛情邀请。
梁雯垂眸,发现餐巾上是一幅人物小像。
画得正是梁雯,惟妙惟肖。
一双眼睛清冷哀伤。
只一瞬间她就想到了一直被悄悄夹在书页中的那些涂鸦,昂德当时的风格怪诞大胆,都是抓住人物的某一表情定格,无限放大特征,大脑袋大五官,显得诙谐好笑,但现在的这张,却是正儿八经的肖像。
没有任何故意为之的丑化,反而笔触细腻,勾勒用心。
梁雯不知道昂德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
但看画上的角度,大概是她进门起。
她轻轻抚过,嘴角上扬。
梁雯怎么会不知道,昂德在逗她开心。
突然,梅琳达的哀嚎声响起。
他们结束了游戏,看来是战况不理想,梅琳气鼓鼓的,分析着失误点,作势要痛扁拖后腿的盖里森,左右比划了好几次,最后也只是虚虚在他结实的胳膊上轻锤了几拳。
梁雯将餐巾折好,收进了手包内。
聊了几句后,她才得知,原来是这几日接连高温,酒店内的电路有些超负荷,方才在厅内刚接上设备,电闸便跳了,连试了几次都不行,这会儿正在抢修,所以才有了他们忙里偷闲的功夫。
难怪梁雯在大厅时,感到有些热,原来不是错觉。
这时,梅琳达凑到梁雯身边,一脸神秘兮兮。
“雯,我好像看过纪录片,你们中国的剧组在拍摄之前,是不是就要聚在一起,拜拜中国的神,还要烧那个香,烟雾缭绕的那种,跟烧烤似的,你是不是也一起拜过啊,有效果吗?”
梁雯听着她如此奇特的描述,忍俊不禁道;“确实会有这项仪式,一般只是想图个好兆头,但我没有这方面的信仰,俗话说心诚则灵,所以究竟有没有效果,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这番回答闲谈使梅琳达面露难色,她小小的脑袋里此时可能有西方的耶稣、东方的佛祖在轮番斗着法,一时间难分胜负,倒是把她狠狠地纠结住了。
思索片刻,她转而试探性地询问起昂德,“你说,咱们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太顺啊,接连好几件事儿了,是不是就缺了这种仪式啊,要不哪天咱们去做个礼拜,或者是直接找个牧师来,念念圣经,撒撒圣水的?”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忍笑忍得辛苦。
大家都知道梅琳达是一派纯净心思,没有恶意。
“还圣水,我看你不如直接找个驱魔师来吧。”盖里森不肯错过任何挪愉的机会,急急抱怨道:“这几天波耶夫才跟中了邪似的,有天晚上躲在楼梯间打电话,鬼鬼祟祟的,明明吓我一跳,反过来还怪我走路没声。”
波耶夫就是跟组的制片人。
盖里森怕描述不清,还手舞足蹈地演了一遍。
梁雯被他逗笑,抬手掩口。
昂德侧目,正好看到梁雯眉眼弯弯。
他挑起嘴角,笑意渐起。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知道,有多少宝子是在追更的啊,好久没见到过新鲜评论的作者本人感觉像在单机,,
第十四章
第二局游戏暂时没能开起来。
大家上一把玩得有些精疲力尽,此刻都在躺尸。
也不知道是谁提议放歌,纯音乐如水一般在室内流动。
大概放到了第三首,前奏依旧舒缓。
只是几句英文过后,竟然出现了中文。
梁雯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他人面对耳感完全陌生的异国语言也产生了瞬时的疑惑。
手机主人摸过去查看,虽然中英文掺杂,但的的确确真是中文歌。他本身是个嘻哈发烧友,随机生成的歌单中正好包含了这首旋律性的说唱,
歌手是中国人,在墨尔本读书,前不久参与了中国某档音乐节目的海外选拔,获得了大洋洲赛区的冠军,这首歌是早前的作品。
梁雯有些好奇,询问了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