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小鱼卷
时间:2022-09-05 08:20:55

  却没想到,还没过多久,树下就传来了几声似幼猫般的哭泣声。
  谢容珏向来缺乏同理心,原本并不想理睬,只是那日天色已晚,此处又实在是人迹罕至。
  他跳下树,就只看到一个小姑娘,还未到及笄的年岁,靠着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哭得脸上皱巴巴的。
  他没有什么耐心,吓了她一句,却见她哭个不停,就将自己随手拿的饴糖递给她,这对于谢容珏来说,其实也算是哄了。
  随后就将她送回了大殿,因为怕与人寒暄,谢容珏一个掠身就离开,并未停留。
  只是一面之缘,他并不知晓那个小姑娘的身份,只是现在突然记起,她哭起来的时候,眼瞳很亮,像是在涧水之中洗过的珀石。
  作者有话说:
  薄情者变痴情种求而不得,应该就是没多少章就可以写到谢狗正视自己的内心啦,关于谢狗怎么动心的,前面是有伏笔的~
 
 
第31章 
  谢容珏站于金銮殿外, 抬头是未满的月色。
  他其实很少会纠结因果,更遑论这原本就是他自己所求,只是刚刚倏然想起那日的时候, 却忍不住想到了和雍十六年初的春寒料峭, 那个姑娘穿着襦裙,明亮而清透的眼瞳。
  远去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随手给的一颗饴糖, 成为了后来这桩荒唐婚事的因果。
  他自年幼时起, 就一直很少被人坚定的选择过, 甚至就连出生都不是被期许的, 所走的路也大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可那成亲的月余, 这位殿下看向他的时候,却又永远都是执拗而坚定。
  大概是自幼就被先帝捧在手上,所以看向别人的时候, 也从来都是遵循本心, 坦荡到让人忍不住避开视线。
  日后见她,即便是被人非议的困顿之地中,也永远挺直脊背。
  谢容珏笑了笑。
  其实那日在云来赌坊顾阳平说的也是事实,自己确实不过就是个替代品而已。
  月色清冽,谢容珏随手将手中的铜板一抛——
  他垂眼看着被宫灯照得边缘发光的铜板, 不出所料的大凶。
  宫宴结束之时, 已经酉时过半。
  沈初姒回到院中, 坐于梳妆镜前, 梨釉才刚刚将她发间的素花拆下放在小桌之上时, 门外的蒲双也就是这个时候进来, 似是犹豫了一会儿, 才开口道:“殿下, 林太傅和林大人前来拜访。”
  沈初姒现在孤身住于这里,林霁自然也是知晓,他向来守礼,虽说有林太傅同行,但是现在来访,却谈不上是什么好的时机。
  她坐在镜前,将刚刚放在一旁的外衫披上,然后抬眼看向蒲双:“让他们进来吧。”
  林太傅虽然早已致仕,但他既是先帝恩师,又曾经做过沈初姒的夫子,无论如何,沈初姒也不可能将他拒之门外。
  林家世代都是言情书网,所有子弟几乎都是从文,出了不少极为盛名的大儒,林霁在其中却又稍显不同,相比于追求清誉的文臣,他手握大理寺,说是少年权臣毫不为过。
  林太傅年岁已大,身体略显佝偻,面上是纵横的沟壑,此时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看着沈初姒款款走出。
  先帝病后不久,就曾托自己的恩师日后照料沈初姒一二,林太傅也听得出来沈兆那时的意思,大概就是看中了林家的向来清正和林霁的前途无量。
  只是话没有明说,也不勉强,只是有这么一层意思。
  只是后来沈初姒却又嫁给镇国公世子,这件事自然也是无从谈起了。
  “太傅,林大人。”沈初姒温声,“此地风寒,太傅年事已高,若有要事,还请进屋详谈。”
  “不必。”林霁开口,“我与祖父这时来访也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就在此处谈就好,虽然祖父亦在,但是若是进了屋内,难免落人口舌,殿下清誉为重。”
  林太傅也在这时轻轻拍了拍沈初姒的肩,“如珩说的对,我们已经是冒昧来访了,若是还要损殿下清誉,那当真是罪过了。”
  如珩是林霁的字,沈初姒抬眼望去,看到林霁站在月色之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沈初姒知晓林太傅不会改变想法,也没有再坚持,就只是站在原地等着林太傅开口。
  今日他们的来意,她也略微猜到了一点儿,但是不敢断定。
  “先帝驾崩,殿下孤身一人住在这里,盛京城之中上下的风言风语,我虽然不大出门走动,但也听到家中女眷和我讲过。”
  林太傅语气和蔼,十分有大儒风度,“陛下现在刚刚登基,朝中事务繁杂,难免有很多事情顾不上,有所疏漏。殿下住在这里,想来当是受到了不少委屈。”
  “承蒙太傅关心,”沈初姒摇了摇头,“父皇之前就曾为我思虑周到,安排妥当,并不曾受到什么委屈。”
  林太傅闻言,轻声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先帝重病之时,我曾受诏进殿,先帝托我照顾殿下一二。”
  “而后不久,殿下就嫁入镇国公府,我们林家自然也不好插手其中,而现在我思前想后,殿下不缺金银财物,亦不缺些寻常的物件,京中的风言风语皆由殿下和离所致——”
  今日林太傅为什么带着林霁一同前往这里,沈初姒大概也知晓因果了。
  林太傅是沈兆恩师,沈兆亦对太傅有知遇之恩,私下之中与林霁也是以叔侄之交看待,林家向来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现在来这里,是为了想解她的困顿。
  林霁是什么人,盛京中所有世家贵女都想嫁的如意郎君,少年入仕,声名满盛京,沈初姒现在被暗地里讥诮不过就是因为无人庇佑,日后也得不了什么好的婚事,若是二嫁入的是林家,那么暗地里讥笑的人自然是哑口无言。
  林太傅拉过站在自己身边的林霁,“其实原本不应当这么早就说这些事情的,但是又怕日后有变。”
  “如珩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知冷热,也洁身自好,后院里并无侍妾通房,林家家门也从来都是容不得些腌臜事,若是殿下愿意,就把林家当成是自己的退路就好。”
  虽然之前心中已经有了预料,但是沈初姒听到林太傅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着站在不远处的林霁看去。
  盛京民风还算是开放,寻常人家娶二嫁之身也多见,但是世家子弟却很少有娶二嫁身的,要么就是充作平妻,要么就是做了续弦,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却是林霁。
  林霁毫不诧异自己的祖父说出的这样的一番话,也像是早有预料般,面上仍然是清润的笑意。
  刚刚在金銮殿之中,林霁就一直在思虑这件事,林太傅年事已高,大典结束就已经归家,并未参与宫宴,而宫宴刚刚结束,林霁就赶回家中接来了自己的祖父。
  就只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林太傅顿了片刻,开口道:“我在陛下面前也算是有几分薄面,若是殿下应了,那我不日就进宫,与陛下提一下此事。”
  邺朝其实并未有明文规定,若是做了驸马就不得为官,但是这件事多少都会对林霁的仕途有所影响,关于这点,林霁和林太傅也应当是心知肚明。
  沈初姒心中暗叹一口气,她对林霁并无任何男女之情,即便是知晓林太傅这般作为,是为她考虑周全。
  盛京氏族官吏趋炎附势者不在少数,沈琅怀对她态度冷淡,多少人看在眼里,捧高踩低者也是比比皆是。
  林家原本可以置身之外。
  她默了片刻,刚想开口拒绝,突然听到林霁对林太傅道:“祖父。我与殿下还有些话要说。”
  林太傅自然是知晓林霁向来守礼,不会做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情,便抬着眼睛看了看沈初姒,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沈初姒没有想到在这时林霁突然开口,顿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她跟在林霁的身后,走到了一处僻静地,与仆役和林太傅所站的地方并不远,距离把握得极好,既不会显得逾矩,也不会让旁人听到这边的谈话。
  月色照在林霁身上,他问道:“殿下刚刚……是想出言拒绝吧。”
  林霁早慧,洞察她所想也很寻常,沈初姒点了点头,“我知晓林太傅此举是为我思虑周全,林大人亦是少见的少年英才,但是京中其实流言与我来说不算是什么,我也并不想这般早地再思虑婚事。”
  “此事并不急,”林霁温声开口,“殿下可以好好思虑以后再给予答复,不用担心我会改变想法。”
  林霁从前做过皇子伴读,与沈初姒其实也只是几面之缘的关系,印象中的这位少年郎君时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沈初姒沉默了会儿,然后才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林霁。
  “父皇所托太傅此事,只是因为担心我,怕我并无兄长和母族,日后受人欺凌,”她声音很轻,“你们想要尽这份心意,我需得替父皇谢过你们,只是婚姻大事并不是儿戏,我与镇国公世子的那桩荒唐婚事,你也应当知晓。”
  沈初姒拢了一下自己的外衫,“林大人日后前途无量,没有必要因为父皇所托,就做到这种地步。”
  林霁闻言,站在原地,并未说话。
  沈初姒只当是他想明白了,却突然听到林霁在自己面前开口。
  “殿下。”他声音清润,“若是我说,这并非全然是先帝所托,而是我自己……甘愿呢?”
  *
  晚间风大,谢容珏心情不虞的时候,时常会孤身坐在屋顶之上。
  往年的十月初三,他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上面,拿着一盏酒,也只喝这么一杯。
  今日从宫中回来之后,他也反常地上了屋顶,撑着手看了看未满的月色。
  沈初姒所居的院落,距离谢容珏的别院并不远。
  谢容珏随意一看,就看到了竹柏影下,沈初姒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今日登基大典,虽然还在国丧期内,但是因为新帝登基,所以官员全都是身穿官服,林霁今日穿的是靛青色的官服,谢容珏记得分明。
  月色清冽,其实他们两个人站得并不算是近,至少毫不逾矩,猎猎的风吹过谢容珏的耳畔。
  他今日也是拿了一盏酒,这酒其实不算是烈,可是喉间却好像被灼到一般。
  明月高悬在他身后,落下了满身的清辉。
  他这么坐在这里的时候,并无一丝一毫风流之名满盛京的纨绔,显得孤单至极。
  谢容珏突然想到从前沈初姒来到别院的时候。
  不会介怀。
  啧。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是时候把谢狗拉出来上上分了~
  二十个红包~
 
 
第32章 
  林霁并未在这里停留多久。
  沈初姒之前的风寒并未好全, 抵唇轻咳了两声,林霁见她这样,眼睑垂下, “我今日来与殿下说起这些, 并不是想给殿下造成困扰,只是至少, 应当让殿下明白我自己的本愿。”
  “我与祖父今日来访匆忙, 但此事并不急于一时, ”他说到这里, 轻声笑了一下,“今日这般唐突, 只是因为……我也会担心。”
  他没有说自己担心什么,转而说道:“外面风寒,殿下早些回到屋中吧, 我与祖父先行告辞了。”
  林霁跟随在林太傅身侧走出院门, 身上的官服更加衬得身姿颀长。
  他向来被盛京盛赞为光风霁月,实在是名不虚传。
  沈初姒站在原地,她自然是知晓这桩婚事即便是在从前沈兆在时,也是一门好姻缘,可是与其说是不愿意承林家的这份情, 不如说是她自己也并不愿意。
  她其实自幼对什么都很少表现出什么喜好, 宋怀慕也常常说她情绪很淡, 从未见她有过什么特别的情绪。
  而她自幼至今, 做过最为荒唐, 最为叛经离道的事情, 就是在沈兆问及盛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 阿稚到底中意哪一位时, 独独在谢容珏的画像前停留片刻。
  少时的情动,她从未起过一丝一毫权衡利弊的心思。
  所以,即便是她现在明白,也清楚,林霁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到底是多么合适,也终究还是没有起过任何答应的意思。
  沈初姒站在原地略微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近来的事接连在一起,实在是让她有点儿身心俱疲。
  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看到未满的月色此时悬于天际,她站在原地思忖了下,然后抬步走向了院门的方向。
  蒲双和梨釉两人对视了一眼,“殿下?”
  “无事。”沈初姒脚下顿了片刻,“想出去走走。”
  梨釉连忙跟上去,“天色已经不早,殿下即便是想出去散散心,也当有人陪着才好。我随殿下一同出去吧。”
  “不必,就在这附近,你们若是担心,就在院门处等我也是一样的。”
  仁明巷前是一条蜿蜒的河,岸边栽种的垂柳低垂的枝桠上此刻光秃秃的,枝条在晚间的风中轻轻地晃动着,河面上浮着一层薄冰,倒映着天上的月色。
  沈初姒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那时自己嫁与谢容珏,却在自己夫君的别院前不得进,还需林霁前来解围。
  现在想想,大概是自己从前果然是天真太过。
  她手上的镯子轻轻晃动了一下,这副镯子是永州上贡前来的贡品,整个邺朝也就只有这么一副,是极其罕见的桃花玉,晃动的这两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沈初姒近来清减了一点儿,原本就有点儿稍大的镯子,在她的手腕上就更为松松垮垮。
  突然,一点儿凉意落在了她的手上。
  沈初姒恍然往上看去,只看到了夜幕之中,飘着一点儿雪。
  飘飘摇摇地散落在半空之中,今年的雪好像比往年更为多一些,一连这么多时日都未曾怎么停过,现在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那点儿凉意现在也化为了水渍。
  她拿出绢帕想擦拭一下,手腕晃动之际,原本松松垮垮在腕上的镯子也倏地滑落在地,顺着滚到了一旁。
  地上的薄雪还未消融,沈初姒略微倾下身,手指才刚刚碰到自己掉落在地的镯子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自己的眼前,出现了白色的袍角,上面并无任何花纹。
  原本落在四周的雪,也好像在这个时候停下。
  熟悉的清冽气息霎时间浸入她的五感,她指尖在雪地之中一顿,然后顺着往上看去,就看到谢容珏此时也在垂着眼睛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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