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樱布蕾——醇白
时间:2022-09-07 06:51:50

  ……
  计戍寻单膝跪地,用手掌就着雨水,擦干碑前的石台
  面前这座石碑比较大的,是计盛和周虞景合眠之墓。
  他将花和祭拜品摆好,静静地看着父母的肖像,缄默许久。
  方子撑着伞站在他身后,表情严肃。
  有些问题,他鲜少地寻不到出路,想问问至亲人的意见。
  可是计戍寻看他们,他们始终都是那副微笑的模样,看着他。
  计戍寻垂下头,吐出一口气。
  像是他们的作风。
  从小到大,他只要遇到了难题,父母都不会立刻给出建议,而是陪着他让他自己去寻找,去发掘。
  他忽然想起若干年前,年少时他问父亲自己这名字的起源。
  计戍寻。
  戍寻。
  【生命短暂,有时候不必把人生这件事看得太通透。】
  【你只要能寻找到你所想戍守的东西,并保护好,就是一大幸事。】
  他想守护的东西么。
  计戍寻缓缓抬眼,最后看了一眼父母,然后站起身。
  “走了。”他对方子说。
  方子看着自己怀里这束菊花,“走?哥,你不是除了叔叔阿姨还有要看望的人么。”
  计戍寻忽然往远处望了一眼,不知道在看何处。
  “我回头再来。”他没有解释原因。
  *
  应樱淋着雨走出墓园,转身向公车站的时候,她抬头看见计戍寻在凤凰木下撑伞等待。
  她深吸了口气,将对于爸爸的思念情绪藏在心底,应樱加快脚步,跑到树下,主动问:“你在等我吗?”
  面前的女孩淋了雨,额前的刘海和眼眸连带着被雨雾打湿,有些可怜兮兮的,计戍寻手腕一动,手里的伞尽数倾向于她。
  黑色的伞将她娇小的身影包裹住,自天而降的雨水被格挡。
  计戍寻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她。
  扯着衣角的手指因为他的沉默揪得更紧,应樱察觉到气氛中的不对劲,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最近…很忙?”
  “有不开心的事?”
  “你怎么了。”应樱缓缓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弱,“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她沮丧的语调像是树木的藤蔓,倏地缠绕住他的心肺,让他喘不过气来。
  计戍寻终究挨不过,纵使心情复杂,他也无法对她冷漠。
  计戍寻心里叹了口气,终于开口:“没有,最近忙得腾不开身。”
  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的,有加大的趋势。
  “原来这样…”应樱点点头,知道他在敷衍,却不想再纠结,“你如果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记得和我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如果你需要我。
  计戍寻望着远处安静的墓园,他不能再瞒她,但是得一点点地告诉她,让她接受。
  让她看清事实,然后再等待,她对自己的审判。
  “我今天来看看我爸妈。”他说。
  应樱一听见有关于他父母,就想起那天他在街边和自己说的他父母的死因。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我父母出国经商的时候,惹了当地的某个组织,”计戍寻挑挑拣拣,将除了机密以外能告诉她的尽数阐述:“而且有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惹上了杀身之祸。”他眸光阴沉下去,“他们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内陆,我父母就那样死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那年十八,睡得晚,刚好撞见。”
  那渗入木地板的血,那随着风窗帘飞起的窗子,那毫无生命体征的死寂。
  是永远刻在他心底无法痊愈的疤。
  应樱听到这些,捂住了嘴,眼底冒了一层雾气。
  遭遇那一切的时候,计戍寻还没有她现在年纪大。
  他该有多么害怕,该有多么难以接受,该有多么悲伤。
  应樱忍不住,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袖,嘴唇颤抖。
  “他们是专门干这个的,组织也盘踞在西南,近年来一直在侵扰边境。”
  “除了我父母,前后都有人遇害。”计戍寻反手,将她的手握着掌中,渡自己的温度给她,“所以你懂了么,为了报我父母的仇,为了不再让那些明明安全生活在大陆却依旧受到生命威胁的人。”
  “于是我参军了。”
  不仅参军,他还要玩命磨练自己,进入特战队。
  只有在任务中立下赫赫战功,证明能力,才能参加反恐的高危任务,扫清隐患,报家仇,卫祖国。
  应樱的手在他掌中,她感受着他手掌中长年累月积攒的茧子。
  如果没有遭遇那些事,这双手,应该是修长白净的,抚在琴键上或是握笔的。
  计戍寻比她想象中还要伟大,甚至不顾生死。
  又或者说,人民军人的伟大,她体会到了。
  计戍寻弯腰,用指腹拭去她脸蛋上的泪光,有些无奈,“又哭。”
  应樱低着头摇摇头,赶紧抹了抹眼睛。
  她只是觉得难过。
  计戍寻见她哭了,只能先止住话题。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还有一些更加残酷的他不方便告诉她,这要是说了,小姑娘不得哭得更惨。
  在几年的自我挣扎和思考过后,在部队的应召下,他选择再次接受全面的精神治疗和训练复健。
  他得回去。
  身上的仇恨一日不清,就永远无法敞怀拥她。
  这些,如今情况下,计戍寻没法再告诉她。
  沉默片刻,计戍寻摸了摸她的头,“爷爷和你母亲回来了,收拾东西,我带你回计家。”
  应樱愣了愣。
  妈妈回来了?
  她被计戍寻牵着手腕,往他车停着的地方走去。
  雨势扩大,豆大的雨滴砸在伞面上,迸发出闷响。
  失落布满心头,应樱有些不舍地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她意识到。
  有什么东西要结束了。
  *
  应樱回到了金榭御府,回到了计家庄园。
  感觉离开了很久,可是感觉这计家却又什么都没变。
  她打开副驾驶门下车,计戍寻从后备箱帮她把行李箱拿下来。
  应樱拉过行李箱,和计戍寻对视一眼,眉眼间的低落毫不掩饰。
  “有事随时联系我。”计戍寻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送她回柳苑,“和你母亲好好叙叙旧。”
  “嗯,我走了。”应樱说着,转身拉着箱子离开。
  计戍寻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他一转身,还没走出几步,忽然看见管家推着坐在养生轮椅上面的计老爷子走过来。
  计戍寻望见自己爷爷那含着打量和些许不满的眼神,微微垂眸,沉默了。
  ……
  应樱刚回到家,打开行李箱一个个把东西放回原本搁置的地方。
  母亲在洗澡,她翻找半天,发现自己常用的小夜灯放在椿院住着的那个房间里了。
  她起身换鞋,想去拿回来,趁着时间还早,她快去快回。
  盛夏时节,计家庄园里的植物长得更加茂盛,小飞虫围着一盏盏路灯飞转,花草在夜间吐露暗香。
  她走进椿院院子里,从一旁的廊子接近门口,刚刚走近,就听见客厅往门外喧传着争吵声。
  是计爷爷的声音。
  应樱停住脚步,靠在门边留意聆听。
  “混账!”计老爷子骂道。
  她被吓了一个激灵。
  “说你倔驴你还不听!非要回去干什么!”计老爷子的拐杖砸在大理石地面上,闷声伐响。
  “想都别想,我不可能同意。”
  “爷爷。”计戍寻的声音响起,“军令如山,我必须走。”
  “山什么山!你多大了我问你!三十的人了还要去拼命!”
  应樱听着这些,捂住了嘴,惶恐漫上后背。
  他要走了…?
  “行,你走也行。”老爷子气得发话,苍老的声音透着冰冷:“妙峰集团林家和咱们家的联姻一直在谈,我想着你不愿意,一直帮你压着。”
  “你把婚给我结了,我就让你走!”
  “你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你是拒婚!还是入伍!”
  应樱扶着外墙,倍感窒息,几乎要站不稳。
  屋内人沉默的每一秒钟,对于她而言都像是剜在心上的凌/迟。
  应樱往后退了一步,满心狼狈地转身,落荒而逃。
 
 
第43章 山药奶黄糕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爷孙二人谁也不肯让步。
  “计戍寻, 你是我的唯一的孙子。”计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出这一句。
  计戍寻了解自己的爷爷。
  林计两家联姻这事,他一定盘算很久,非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 是笃定他为了归队什么都可以牺牲。
  他是计老爷子唯一的直系亲属了,如果自己一辈子打拼下来的家业能交给他, 是最好。
  但是如果他当初没有处理家业的能力,或者他死在外面。
  爷爷也早就做足了其他准备。
  就好比欧洲中世纪的皇室贵族,亲人之间的爱是其次,为首之人最先信奉的是权利和血统,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站上王位的人。
  爷爷不是需要他,而是需要一个生活状态稳定,能托起计家, 并且带领计家产业继续繁荣的计戍寻。
  “婚我不会结,对林小姐, 对我,都不是负责任的选择。”计戍寻明确拒绝,他站在爷爷面前, 眸底如炬,浓烈坚决:“爷爷, 从我参军那一刻起, 我的命就不再属于计家。”
  “甚至不属于我自己。”
  “你以为你父母,真的希望你为了报他们的仇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吗!?”计老爷子质问他,“他们和我一样, 希望的是你能好好过日子!”
  “不止为我爸妈。”
  计戍寻打断他, 他压低的眉头抖了抖, “不止我爸妈, 还有我的战友。”
  “爷爷, 您忘了?还有应樱的父亲。”
  陈年往事被提起,计老爷子一时间也情绪复杂,他想起今天下午看见自己孙子和那姑娘在一块时候的眼神。
  计老爷子挥起拐杖狠狠往他腿上抡了一棍子,“你还敢提,我还没问你跟那小姑娘是什么情况!”
  “让你照顾,你给我照顾到床上去了!”
  一想到应樱,计戍寻眉宇放松些许,懒懒散散地纠正:“没到那步。”
  “你敢到那步!我是为了提醒你,照顾她们母女是为了什么!”计老爷子继续说:“照顾是照顾,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得清楚。”
  “你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计戍寻骨子里的倔强和反叛此刻显现得淋漓尽致,“我说了算。”
  “行,你说了算。”计老爷子气的站起身,“你不听我的,你敢走,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爷爷。”
  说完,他拄着拐杖,回到卧室。
  客厅的灯一盏盏灰暗下去。
  计戍寻站在原地,僵直的后脊背微微弓着,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
  应樱一夜没睡。
  计老爷子和计戍寻因为某事吵架,计戍寻在计老爷子的房门前跪了一夜这事第二天一大早便传开了。
  她坐在小台阶上,看着藏风园的园丁们日常劳作的忙碌身影,眼皮子困倦,但是神经却一直绷着,折磨得她快疯了。
  应樱捏着手里的野草,她盯着,某些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事如今浮出水面,在她眼前横行霸道,让她不得不面对。
  他要走了。
  他要和富家小姐结婚了。
  她和计戍寻从根本上就不是一路人。
  这不是她主动,努力,就能够改变的。
  浅绿色的狗尾巴草,绒绒的顶端接到了一滴又一滴热泪,压得它频频弯了腰。
  她知道部队的召唤对于计戍寻意味着什么,他拒绝不了,所以无论怎样他都会答应。
  应樱低着头,使劲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蒙着视线的水雾忽远忽近,欲坠欲不坠。
  这时,有人握着块手帕,递在她眼前。
  应樱怔松中抬眼,朦胧的眼眸中倒映着计萧惟的脸庞。
  明明也不过一两个月没见,但是却像是三五年没见过那么久。
  眼前的人比起之前,感觉有些陌生。
  她伸手接过手帕,嘴唇抿了抿,眼泪漫进味蕾,一片湿咸。
  “怎么了?”计萧惟蹲下来,看着她的温柔神色中透着担忧。
  应樱擦了擦眼睛,摇摇头,“一点儿小事。”
  “你听说了?”计萧惟知道她在瞒着自己,但是她和计戍寻怎么回事,他心知肚明。
  应樱盯着眼前地面,被人戳中心事,没说话。
  “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计萧惟沉了口气,他劝告她:“计戍寻是家主,等以后他退伍以后,回来也还是家主。”
  “他的事业和婚姻注定不会简单,因为牵扯的事太多太杂。”
  “应樱。”
  她抬头,声音含着哭腔:“嗯?”
  “有件事情,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计萧惟说。
  然后,在应樱的懵懂注视下,他告诉她:“我偶然间得知,关于你父亲的死因。”
  “我爸爸…?”她更不懂了,“我爸爸不是因为车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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