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车祸。”计萧惟无框眼镜后的眼眸透着暗光,声音发沉:“但是这场车祸,本来不该发生。”
……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杀手潜入计戍寻父母的卧室,残忍地暗杀了夫妇双人。
就在杀手刚刚得手,打算离开时,他正正撞上还没有睡的计戍寻。
计戍寻喊了人,惊动了计家。
杀手落荒而逃,四面包围,他藏匿不好离开。
这时候,杀手的目光对向了开着货车,跑完夜活顺便来接妻子下班回家的货车司机应保民。
杀手钻进了他的车,用走私的枪/支威胁应保民开车。
应保民被杀手挟持,一路上了山。
当时的应保民大概率是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在驾驶途中试图反抗,和杀手发生争执,最后没有控制好,货车冲出了护栏。
车辆翻下了山,高处坠崖,那么坚硬硕大的货车都摔得遍山碎片,车里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警车追上来的时候,杀手和应保民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
应樱的母亲没有让她见最后一面,也是因为情况太过于残酷,不想让孩子面对这些。
而她托那么多关系想查清丈夫的死因,最后也在得知这些都与国家高级机密有关后,不再执着。
“这一切的源头,当然是那个雇佣暗杀组织的错。”计萧惟讲完这一切,他看着一脸呆滞的应樱,说:“但是换个角度来讲,如果没有计家…你父亲也不会死。”
“你的家庭不会破碎,你母亲和你也不会遇到那样人畜不如的继父,不会经历那些惨痛绝望的事。”
“计老爷子和计戍寻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得知你过得不好时,在那年把你接到计家来住,这些年这么照顾。”
“我也算是看着你从小姑娘长大成人的,你叫我一声哥,有些话不好听,但是我也得跟你说。”计萧惟缓缓站起身,替应樱自己向她提出了一个最残酷的问题:“你要学会分辨,计戍寻对你的态度到底是照顾,还是别的。”
说完,计萧惟见她依旧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也不说话,他知道她需要些自己的空间,于是转身离去。
计萧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把原本就被乌云缠绕的她彻底击溃。
人在极端震惊和悲伤之下,是作不出任何反应的。
因为神经已经麻木了。
应樱就坐在藏风园的石阶处,这里,是几个月前计戍寻刚回来时她和小枝吐槽他不让养动物的地方。
短短几个月,从春天到夏天。
母亲从一个普通的保姆,升职到计家的管事之一。
她从住在那样的混乱环境,到在计家这样寸土寸金的庄园里安稳无虞地生活七年。
原来这些,都是出于,计家人对于他们一家的怜悯。
呆若木鸡地坐在这里的几个小时内,她看着太阳西落,见着眼前环境从明到暗。
等藏风园的所有灯光都亮起时。
经过了好一番天人交战,感性和理性博弈后,应樱的眼神一点点从混沌转为清亮。
清亮中,逐渐温煮出了雾气。
她都明白,她可以记恨任何人,唯独不能记恨计爷爷和他。
如果只是出于高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计家大可甩给母亲一大笔钱,可是他们没有,他们瞒下来,在她和母亲受苦的时候解救,帮助母亲成功离婚,把她们接到计家来安稳。
计戍寻和父母和她的父亲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计爷爷,永远对她们有恩。
热泪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应樱捂住了自己的脸,无助又挣扎地哽咽着。
她懂得感恩报恩,可并不等于她还能相安无事地继续住在这里。
如果她告诉母亲,爸爸的死和计家脱不了干系,应樱想,按照母亲的性子,也一定无法再在这里任职。
爸爸的死对于妈妈的伤害到底有多深,她知道。
明明知道这一切以后,她已经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她该走的,她该抛下一切,带着母亲立刻离开,她们不需要任何怜悯和同情。
鼻子和喉咙都酸涩发苦,应樱呜咽出痛苦地哭声,捂着脸的手指一直在风中颤抖。
可是她狠不下这个心。
在她犹豫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做出了抉择。
她决定再给自己一次勇敢的机会。
她要去找计戍寻。
她应樱想知道,计戍寻到底对她是什么态度,这决定着她的去留。
计戍寻,你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过我。
如果有,她就告白。
如果没有,那就告别。
作者有话说:
白白:关于应樱爸爸的那部分在23章左右就有铺垫了哦,关于计爷爷为什么对应樱母女这么照顾的原因也揭开了
【单数章继续红包】
第44章 水果抱抱卷
晚上。
应樱一个人在柳苑的厨房里忙活。
她从冰箱里把前一天做好冷却的布蕾拿出来, 放桌子上,揭开锡纸盖,用牙签画圆脱模。
焦糖浓汁配合着布蕾内部夹杂着的碎花瓣, 将甜味和花香味经过蒸烤又彻夜冷却,此刻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来定时清扫别墅的保姆路过, 闻见香味进来看了一眼,“小樱做点心呢。”
“嗯。”她轻声应着,生怕太大的声音弄碎这布蕾似的。
“这是布蕾?”保姆姐姐走进来,看见她这么认真, 手里喷捧着布蕾装点,不禁感慨:“我估计你都忘了,当年你刚住进来的时候, 大少爷还让我专门给你送过这个吃呢。”
应樱举着牙签脱模的动作忽然愣了,她抬眼, “什么?”
“我记得你住进来之后,大少爷不是回来过一次么。”保姆姐姐撑着厨台,跟她回忆道:“我那时候就在柳苑任职, 他晚上拎着个甜品店的盒子过来,让我带给你, 说你应该会喜欢吃这个。”
“当时他身上那身军装真是帅, 提着个粉粉嫩嫩的甜品盒,还蛮诙谐的。”
原本以为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因为这一两句话再次翻涌澎湃起来,应樱惊愕地问:“那个时候送我布蕾吃的, 不是计萧惟吗?”
“二少爷?不是啊, 是大少爷, 计戍寻。”保姆姐姐非常明确地告诉她。
……
保姆姐姐走后。
应樱倏地转身, 抬头, 手里还捏着牙签。
眼泪从她的眼角顺到脸颊,灯光拂过她颤抖的下巴。
厨房里一片宁静,她紊乱的气息格外清晰。
原本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再次被他冲垮,心里像是打翻了药罐,泼出来一片苦。
努力平复下来以后,她转回身,继续把做出来的布蕾装到盒子里。
*
几乎和前天去椿院的时间一模一样,傍晚时分,小飞虫依旧环绕着明亮璀璨的水晶路灯灯罩环绕。
小枝走在她的身边,“这么晚了你让我带你进椿院干嘛?”
“我有点东西…落在里面了。”应樱盯着自己怀里捧着的盒子,“顺便给他们再送点点心。”
“哦。”
应樱看向她,心情复杂,她问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他们那样对待过你,你还留在这里?”
“我如果是你,估计会走。”
小枝望向夜空,“嗯”着思索片刻,然后对她笑道:“他们绑架我确实挺让我害怕的,但是他们现在不也进去了么,大少爷给了我补偿,而且我觉得有他和老爷子在,我们员工都不会白白受委屈。”
“我妹妹明年要上大学了,为了这份薪水,我得继续干下去。”小枝耸耸肩,说:“等他们在里面蹲够了时间,要出来的时候,我没准会提辞职另找工作吧,不过暂时还是留着。”
应樱代入她的家庭条件想了想,点头,“只要计戍寻和计爷爷其中一人坐镇,你们就不会被苛待。计家这样薪酬高待遇好的工作难找,继续留着挺好。”
“对,就是这个理!”
应樱看着小枝扬着笑的侧脸,莫名感觉有些不舍,趁这时,再多看几眼。
未来多久才能与朋友再见上一面,多久呢,不知道。
两人从椿院的侧门进入,小枝在椿院任职,所以畅通无阻。
进入侧门以后走过走廊就是客厅,这个时候,二楼有声音传出。
应樱拉着小枝躲了躲,不让二楼从书房出来的三人看见楼下的她们。
计老爷子,计戍寻和一个穿着高定小香风套装的漂亮女生从书房出来。
女生长得苗条高挑,常年经过良好打理的卷发在灯光下发着柔顺的光泽,她站在计戍寻的身边,和计老爷子打趣。
不知道说了什么,计老爷子脸上尽是满意和愉快。
“那好像是大少爷的联姻对象…今天椿院的阿姨们都在议论。”小枝仰望着他们,感叹道:“真是登对,那个词叫啥来着,佳偶天成。”
一对璧人。
应樱盯着他们,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
眼神一点又一点的黯淡下去。
前天刚提这事。
第三天就把人接到家里作客了。
应樱暗自苦笑。
她就知道,他为了回归部队,什么都能牺牲。
应樱沉默很久,说:“走吧,今天先不去了。”
“哎?咋突然不去了?我看他们马上就要送走客人了呀。”小枝又多看了几眼,然后去追她。
应樱快步从侧面出了别墅,而后顺手将盒子里的布蕾丢进门口的厨余垃圾桶。
“咣当——”甜品盒打翻在垃圾桶底的声音。
登对么?她只觉得无比刺眼。
应樱想。
告别了小枝,应樱没有立刻回柳苑,而是在计家的庄园里无目的地漫步。
她从通讯录里翻找,最后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铃几声后被接起。
应樱的发丝被仲夏午夜的风吹乱,她对着手机开口:“喂,是方子哥吗。”
……
藏风园中心的那一块迎接月光最为热烈的空地,连片的花树围着,仲夏的时候周围种的各种品种的花卉都盛放着,她坐在之前计戍寻常坐的那把铁质的黑色法式长椅上。
明明是夏天,可这穿过叶蔓渡过的风却让她觉得那么清冷。
身后传来踏在鹅卵石小路上的脚步声,应樱肩膀一僵,缓缓站起身。
她转身,与计戍寻隔着花瓣闭合的木槿花对望。
计戍寻穿着简单的T恤和迷彩长裤,配着利落的黑靴。
那副穿搭,和她刚刚与计戍寻接触时那么相似。
几个月之后。
同样的场景之下,两人所站的位置正好对调。
计戍寻望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察觉到不对劲,他一步步走近,启唇道:“找我怎么还要方子转达。”
他走近自己,应樱轻敛眼睫,她低着视线,双手舒展着搭在衣边,风过带走她指纹间的细汗。
“有些事,想问你。”她说。
“怎么了?”她过于平淡的语气让他不适,计戍寻低头去找她的眼睛,应樱在这个时候抬眼,和他对视。
“你要结婚了。”应樱叙述的口吻说着,“你要走了。”
计戍寻紧锁的眉头动了动,刚要否认,却被她打断。
“不是…”
“我爸爸和你父母的祭日是同一天,对吗。”明明是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话,可是一说出来,她又止不住地颤抖,“我们在墓园遇到,根本不是巧合,是不是。”
计戍寻缓缓直起身,眼底的情绪深沉下去。
这些本该由他向她解释的事,是被谁抢占了先机。
“你知道了。”他说。
计戍寻此话一出,应樱的身形弱了几分,她点点头,“原来我爸爸真的是因为你…”
说到一半,她又将话卡在了嘴边,不忍用言语刺痛他。
“原来你之前说过的那么多遍,要好好照顾。”她抬起手,对他挡住自己的眼睛,声线依旧暴露了战栗的情绪:“原来是真的照顾。”
“照顾……”
计戍寻忍无可忍,他伸手拽住她遮挡自己的手腕,小姑娘通红憋泪的眼眶倏地映入他眼底。
他用力一扯,她被迫踉跄两步,与他的距离缩进咫尺。
“不是照顾。”
两人的目光和情绪迎着月光对撞着。
一人复杂,一人隐忍。
应樱忽然用另一手抓住了他衣服的前襟,攥紧,平整的T恤被她抓皱。
指尖隔着衣服,感受着他的心跳。
“计戍寻。”她任由热泪滚淌,应樱含着哭腔,眼中的红不知因何诞生:“你说,如果我们一开始就…离你们计家远远的…”
说到最后,连话都断断续续的。
她多么恨。
不恨计家人,她恨的是那作恶的团伙,她恨的是…
这去他妈的命运。
计戍寻听着,下颌线紧绷着,眼底压着猩红,握着她手腕的力度一寸寸加大。
“应樱。”他的嗓音因为隐忍而沙哑。
真相如此,她本该有一万种理由离开。
而她之所以此刻还站在这里,她没走,甚至对这里产生留恋。
唯一的理由,是计戍寻。
“你说不是照顾,”应樱直视着他的眼睛,连连逼问:“那你告诉我是什么,那是什么!”
她手上用力,握拳往他心口的位置撞,应樱使劲地探,试图在他这双眼睛里探到什么:“计戍寻,你在意我吗?”
虽是问句,意却是肯定句。
“你为什么在意我?”她几乎要拼光了全身的勇气,应樱的眉头几乎要皱到一块,混着眼泪:“因为可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