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月光和木槿下对视,一个直白,一个躲闪。
不知是此刻的气氛还是那木槿花的花语,给了应樱勇气。
她挺直腰板,对他说:“早上的事,我还是想说两句。”
计戍寻轻挑眉,似乎示意她可以继续。
“虽然你说的很对,我也承认我鲁莽。”应樱收回手,背在身后,不太敢说话的时候直视他。
可是低头又显得自己很没有气势。
于是她将目光定在他的嘴唇和下巴上,继续说:“排除其他可能性,或许当时找你或者计爷爷是最有用的。”
“我只是不懂,既然人人平等,为什么我要求别人去…阻止他。”
“让你求了么?”计戍寻忽然开口。
应樱愣住,倏地抬起视线,对上他的眼睛。
计戍寻往后靠,手臂抬起搭在铁质坚硬的椅背边沿,觉得好笑:“是你下意识觉得这件事要用求的,要低头说。”
“计毅南是计家人,是我堂弟,是我爷爷的堂孙子。”
“他光天化日做违法的事,你只要告知我们,你觉得…”计戍寻微眯凤眸,声调不缓不慢的:“我们能不理这茬么。”
她微微张了张淡粉色的唇瓣,却没说出话来。
“我换个问法。”计戍寻叹了口气,觉得离谱。
怎么每次跟这小姑娘都得变着法的说。
想着这个,他半是无奈半是揶揄的,“上学的时候被同学欺负,你怎么解决?”
“打回去?然后一起受处分?”
应樱代入情景,直接摇头:“要找老师。”
话说出口,她心里某个堵塞的地方瞬间被打通了。
计戍寻笑她一声,“你不是挺明白?”
应樱稍许瞠目,看向计戍寻,看着他明晃晃骂自己犯轴的眼神,羞愧地低下头。
她明白,自己去对抗计毅南根本就治标不治本,必须要找一个能够管得住他的人,才能从源头制止他不再伤害别人。
他笑了一声,站起身双手揣进兜里,语气悠哉:“按你之前的思路,找老师,你可就低别人一等了。”
“我……”应樱犹豫。
“计家是什么地方,这里的人都什么样儿,你在这住了七年还不知道?”他往前走了一步,月光下的侧脸轮廓硬冷,却少了几分凶。
计戍寻告诉她:“你在外面遇到陌生的人贩子,用拖用拽自己往前扑,或许有用。因为他不认识你。”
“不动脑子的勇敢,是莽撞。”
应樱惊讶,背在身后的手一迟钝,讷讷:“你怎么…”
“正好路过。”他轻勾唇角,擦身离开时撂下一句:“看见你在大街上抱着人贩子大腿,死都不撒手。”
应樱猛地转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脸颊轰得一下——烫到耳根。
翌日。
“跪下!!”计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了。
计毅南满脸愤怒地跪在计老爷子面前,暗暗地瞪旁边悠哉坐着的男人,恨意昭然。
“我们计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计老爷子挥动拐杖,一杖就打在他后背上。
计毅南疼得闷哼,瞠目瞪着计戍寻,咬牙切齿道:“计戍寻…你说话不算话!”
计戍寻曲起手臂,撑着自己的太阳穴,俯视着他,笑而不语。
“说好什么!?”计老爷子又给了他一杖,苍老的嗓音持续拔高:“人家的伤情报告都甩到你爷爷老脸上了!你哥要敢包庇你,我先打他!”
计老爷子看向坐在计戍寻对面木椅上的计哲,毫不留情地训斥:“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计哲神色惭扰,安抚着他:“叔父,您少生气,为了这么一个孽障不值得。”
“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你管教?”计老爷子坐回中央的木椅,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堂孙,吩咐旁边的管家张叔:“我今天就替你管教管教。”
“管家,家法处置!处置完交给警察!”
“爷爷!我错了爷爷!”计毅南吞下所有怨恨,低下头求饶:“最后一次!我再也不犯了!”
“叔父,您真的联系警察了?”计哲也露出几分慌意。
“受害者报警,我拦得住?”计老爷子颇为无奈和失望地转身,“计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计戍寻在一边缓缓站起身,跟着老爷子离开大堂。
计毅南恨得双眼通红,盯着他。
计戍寻转身前撩了他们父子一眼,若有如无地勾勾唇,情绪不明。
作者有话说:
白白:狡猾的计戍寻也喜欢^^
【今天的更新还喜欢吗?喜欢可以留个评,不留也没关系,爱你们】
第7章 燕麦曲奇杯
“什么?”应樱阔眸,惊讶得声调不由得拔高几分,“计毅南被家法了?”
“对,计老爷子都快气炸了。”小枝说着,高兴得眉飞色舞:“被打了三十棍子,然后警察带走了,爽啊!要我说他挨的打还不够多。”
她沉吟道:“计戍寻不是跟他承诺,人放了就不捅到老爷子那里去么。”
“可能拦不住?毕竟警察都找上门来了,玉莹的伤情报告也有,身上的指纹采集也足够判定是计毅南打的。”小枝猜。
应樱反应过来,她私自猜测着。
计戍寻估计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计毅南。
所以他才要派那个叫方子的小哥去,把玉莹安排在自己可以控制到的地方。
提醒玉莹治疗的时候也在第一时间留下伤情鉴定报告,后续配合警方调查。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玉莹有计戍寻的帮助,肯定不会蒙冤受委屈。
不管如何,他没有平息了事。
“跟坏人耍赖…”应樱讷讷一句,弯了弯唇角,“好像也不错。”
……
回忆刹然回到十四岁那年。
“快点!让你送个面这么磨叽!”计汝月那尖锐的声音扎着她的耳道。
应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艰难地走向坐在饭桌边的计汝月。
海鲜面盛的太满了,她动作只要稍微一大,那汤就要晃洒出来。
她小步挪着,怕自己的手指沾到面汤,只能用双手的手掌托着面碗的两壁。
瓷质的面碗隔热的效果是有限的,她咬着下唇,克服着手掌滚烫的刺痛感。
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远处人阴阳怪气的嘲讽。
“干嘛不让厨师给你端,你也不嫌脏。”翘着二郎腿的计少轩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抬头瞥了一眼她,对计汝月笑道。
“就得她端,”计汝月翻看着自己的美甲,白了下眼,“好吃好喝在计家,凭什么不干活?”
她轻笑:“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伺候人。”
计少轩在艰难挪步的应樱身上扫了一圈,不屑地笑了一声,继续玩手机。
手掌的烫痛感已经扎到了心里,应樱几乎要把嘴唇咬破,她怕他们去找妈妈麻烦,她怕他们又打自己。
那个时候的应樱,骨子里对于欺凌几乎没有反抗的意识。
就在这时,有人毫无声响地凑近她的身后。
当应樱意识到身后闪出了人,浑身冷汗在一瞬间冒出。
下一刻,身后的人伸出手,单手,端起了她手里的面碗。
计戍寻的手很好看,指甲修剪得干净,根根分明的手骨之上攀附着青筋,极有力量感。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转瞬即逝,可却又将应樱的心跳拨得颤。
她惊讶抬头,被烫得通红的双手腾在半空,看见计戍寻单手端着面,快又稳地放在计汝月面前。
叩——
瓷碗碗底和大理石桌面相撞出声。
计汝月脸色变了变,坐姿都有些不自然了,“戍寻哥。”
“你过来。”计戍寻放柔几分声音,对身后人开口。
计少轩在不经意的时候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悄悄打量着那边。
应樱又把头低下了,走过去,站在计戍寻身侧靠后的位置。
计戍寻眸子里未见明显的不悦,盯着计汝月,问:“身上有钱吗?”
计汝月赶紧点头,“我带着呢,哥你要多少?”
“三百。”
计汝月从小钱夹子里抽出三张,刚要递给他,就听见计戍寻又说:“付给人家。”
举着钞票的手猛然顿住,计汝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干嘛给她钱。”
“麻烦人给你端面,让人替你办事,你不付酬劳?”计戍寻看着她,挑眉,疑问句里充满着不容置喙。
“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她是咱们家保姆!她给我干活不是应该的吗!”计汝月炸了,生气道。
计戍寻稍沉了口气,计汝月和计少轩吓得不敢说话。
他转身,去看缩在他身后像个怂兔子似的应樱,“小丫头,你自己说。”
“你是这儿的保姆么。”
应樱背在身后的手死死地抠在一起,喉咙不断分泌着紧张和纠结的苦水。
她悄悄抬起来的头,又被计汝月瞪过来的眼神吓得垂下。
“不…不是。”她鼓起勇气,小声嗫喏。
计戍寻展了展眉头,俯身过去,侧耳向她。
他突然的凑近,让应樱又屏住了呼吸。
“声儿太小,大点声再说一遍。”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含着蛊惑力。
应樱被他薄凉的温柔和声音引诱,拔高了些声音,再次说:“我不是保姆。”
计戍寻直起身,俯视着计汝月,示意她:“听见没?给钱吧。”
“哥,我一周零用钱就五百!”计汝月真的急了,声调带着哀怨:“她就给我端个面,怎么就要三百。”
“你让没让人家端面?”
“让了……”
“是不是给你端的?”
“是。”
“给钱。”
计汝月拧眉,“这,这,戍寻哥你耍赖。”
计戍寻懒得再费口舌,抬手碰了碰应樱的后脑,示意她上前拿钱。
同时告诉计汝月:“罚你不尊重别人。”
“计汝月,你别让我再看见你欺负她。”
手捏着红色的钞票,因为这一句话,应樱原本就摇曳的心彻底乱成一片。
拿着钱,她跟着他走出别墅。
车钥匙在他手里随意地抛着,应樱只顾着低头走,冷不丁地撞到他的后背。
像石头似的那么硬,撞得她额头发疼,她下意识吃痛一声,然后马上闭嘴,眼带抱歉地看着她。
计戍寻再次俯下身,半是无奈地看着她说:“小姑娘,怎么就没长进啊。”
“上次不是告诉你,不爽就打回去,出事就说我名儿吗?”
应樱捏着钱,又怕自己力气太大把崭新的钞票捏皱了。
她躲避着他那生性强势的眼神,轻轻说:“他们没有打我…”
“没打你就不算欺负你了?”计戍寻哂笑出声,勾起的眼尾意味不明,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了戳。
“走吧,带你玩会儿去。”
应樱愣了,没挪步,对他依旧抱有警戒:“去哪。”
时间过去太久,应樱只记得那天坐在他机车后座时,略过自己耳畔的风。
记得他只身一人站在海边,望着海天一线时孤傲的模样。
那时候的计戍寻,三言两语,就砸开了她严丝合缝的戒备,凿开了一道缝隙。
光,就那么照到了她的心里。
一股颇凶的海浪卷来,吓得她连连后退。
计戍寻笑她。
他的眼瞳很黑,又很深邃,总是笑的却探不到真正愉快的情绪。
“总这么胆小,以后父母朋友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应樱想到总是将自己抱在怀里,宠着惯着的父亲,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心口骤然酸涩,眼眶红起来。
计戍寻愣了愣,降了声调,默默道:“…抱歉。”
应樱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下一刻,他的大手落在她的头顶,生疏地揉了揉。
“小姑娘,挺直后背做人,不许让别人欺负到你头上。”
“下次见,可别让我再看见你那副模样了。”
“记住我说的所有话,行不行?”
她没有想到的是,与计戍寻的相识如此短暂。
海边一别,再见就是七年后。
时间太久,他的模样在脑海里都模糊了,但是应樱始终记得,自己心里有一道光。
刺眼,不那么温暖,却十足强势的光。
.
叮——
烤箱时间转好了。
一直靠在厨台边等时间背单词的应樱闻声,放下单词本,戴着隔热手套把烤盘拿出来。
燕麦曲奇杯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工序,红糖有独特的香味,混在蛋和燕麦当中,给原本普通的曲奇杯更添一分醇厚。
应樱拍着最后的制作过程,将作为模具的纸杯子沿边剪开,把里面成型的曲奇杯取出来。
杯沿蘸取热巧克力液,然后再粘上各种干果碎。
她拿起一个自己咬了一口,曲奇软硬合适,红糖也不齁,丝丝甜意卷着干果碎的馨香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