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春与鸢
时间:2022-09-07 07:36:37

  沈颐洲的笑声变得低而短促。梁风的心跳更缓,像是在努力甄别他笑声里的涵义。
  片刻,听见他说:“这几天有点忙,后天回燕京。”
  梁风心跳落地,也在下一秒轻声道:“好啊。”
  嘴唇随后轻轻地抿起,把下半句咽回嗓子里。
  不该由她来说。
  “后天下午去接你。”他说。
  梁风嘴角轻轻上扬:“好啊。”
  -
  后天依旧是司机来接,依旧称她叫“小姐”。
  梁风感慨自己竟已经对这辆车不再陌生,坐在车上的时候,那种如坐针毡的不适感也不再强烈。
  司机载着她一直往燕京的郊区开,约莫两个小时后停在了一个坐落在半山腰的别墅。
  地中海风格,白墙拱门。
  走在其中,有种穿堂而过的阴凉。
  从长廊走入别墅,是一大片修建整齐的草坪。
  围坐的一群人之间,梁风一眼就看到了靠在藤编椅里抽烟的沈颐洲。
  他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左手支在扶手上拿着烟,微微偏头听着身边人在说话。
  梁风忍不住屏息,看见他在听到声响后转过了头。
  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
  半透明的金色浅浅地打在他看过来的眼眸上,半阖的眼皮无声地撩起,还有他嘴角很轻的笑意。
  他把烟重新衔进嘴里,朝梁风伸出了右手。
  没来由的,梁风心头重跳。
  她其实并没有那样紧张的。
  脚步依旧保持平稳,她伸手搭住了沈颐洲在他身旁坐下。
  话题仍然在继续,并没有因为梁风的到来而有任何的中止。
  不值得。
  沈颐洲似是对这话题很感兴趣,目光没在梁风身上逗留太久。
  只一只手轻轻地揽着她,在她光滑的手臂上无意识地摩挲。
  话题持续了好一会,梁风的思绪也渐渐松弛,她半倚靠在沈颐洲的怀里。
  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如何更进一步。
  有人在惬意地大笑。
  很快,梁风也察觉到了沈颐洲的笑声。
  他胸腔微微的振动,像是击打在梁风心口上的鼓。
  她便也跟着笑。
  沈颐洲终于偏头看向了她。
  日头已经沉到地平线以下了,融化的金黄色将整片草坪包裹。他近乎白釉般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带着温度的金色。
  轻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她。
  梁风止住了呼吸。
  他眼睛近乎专注的凝视,叫她心头的警惕尚未觉醒,心脏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慌乱。
  然而,也在下一秒,听见他很轻的笑。
  垂眸问她:
  “你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把“常远”改成了“常知远”,防止和现实人物撞名出戏,配角名字影响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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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七/无需破解的密码
  “梁风。”
  她脸上笑意更浓,拉长了语调重复这个名字。
  然而,心底也在层层结霜之后终于陷入冷静。
  是了,这就是沈颐洲第一面带给她的感受。
  他在乎吗?他根本不在乎。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一群人进了屋子吃晚饭。一旁忙碌的阿姨时不时来到贺忱的身边问些问题,梁风才知道这是贺忱的地方。
  饭间,沈颐洲一直在和贺忱说话。桌上的其他人也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闲聊。精致的菜品还在一道一道地上,但是几乎没有人动筷。
  气氛分明是过分和谐的,这一次贺颜不在,更没有什么人要故意给她难堪。
  但是那种难以忽视的格格不入还是叫她浑身警惕。
  没有人想要和她说些什么,没有人在意她的存在。
  不说吃点什么了。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吃不下。
  慢慢的,心跳也变得越来越重。梁风觉得有些缺氧。
  手指轻轻搭在沈颐洲的小臂上,看见他侧目。
  “我想去外面抽支烟。”她说。
  沈颐洲看着她,梁风心头微微落鼓。
  片刻,看见他拿出了自己的烟和打火机。耳膜像是被某种遥远的声音敲响,梁风几乎心跳停止地看着沈颐洲递过来的东西。
  一种被他看穿的赧意烧到耳边,可他偏偏没戳穿她想要逃离这里的借口。
  片刻,“谢谢。”
  她声音冷静地像是不起波澜的湖面。
  沈颐洲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梁风接过,起身走出了餐厅。
  门从身后被阖上。
  傍晚的冷风将她裹挟到了一个餐厅看不到的角落。
  山间气温低,一口冷空气吸入梁风闭上了双眼。
  随后,极缓地吐了出来。
  捏着打火机的手展开,苍白的指腹开始慢慢回血。
  垂眸,【S.T.Dupont
  是他打火机的牌子。
  烟已经抽了大半,柔软的外包上似乎还有他身上的味道。
  梁风在某年和严琛去香港的时候,看到过这种烟。
  她抽了一支出来,避风点燃。
  极淡的气息,味道却醇厚。白烟从梁风的眼前扬起,她有种走失在迷雾森林的错觉。
  眼前大片被黑色笼罩的绿,弥漫的白烟,潮湿的气息。
  冷风将她的裙摆吹起,紧紧地贴在她有些麻木的大腿上。
  偏头远远地看向客厅,灯火通明里,他像是遗世而独立的身外人,倚靠在一侧的座椅上听着别人的谈话。
  眼帘漫不经心地垂下,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否真心在听。
  黑暗里,某些隐晦的念头逐渐昭彰。
  他是个极度危险的男人,可梁风无法否认,他也是个极易叫人沉沦的男人。
  他摸她后脊时有力的手指,他揽她身体时稳妥的佛手柑。
  混杂着极淡的乌木香,像是某个下雨的午后,朦胧醒来,看见窗外阴雨绵绵,身子却还是在温柔的床里。
  知晓这世界即将被暴雨倾覆、坍塌,也心甘情愿、自欺欺人地躺在这一方温暖里。
  燃尽的烟丝坠落,绚丽的猩红在落到地面的一瞬化为乌有。
  片刻的惊醒。
  梁风目光重新看向沈颐洲,感到了一丝没来由的恐惧。
  最后冷静下来,梁风将烟熄灭转身去找垃圾桶。
  “给我吧。”
  梁风回头,看见贺忱走了出来。
  他很是自然地把烟蒂从梁风的手中接过,走了两步丢进了室外的垃圾桶。
  “谢谢。”梁风站在两步之外说道。
  贺忱很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客气。”随后走到了梁风的身边。
  “为我妹妹上次说的话向你道歉。”
  梁风抬眼朝他看去。
  在和沈颐洲接触的这些日子里,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的人。然而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贺忱和他的妹妹。
  他好像格外得和这屋子里傲慢的人不一样。
  梁风沉默了片刻,斟酌出他说的应该是上次她和彭羽去的那次聚会。他们是兄妹,贺颜拿这事在贺忱面前嘲笑她也是说得通。
  “没关系,”梁风朝他笑了笑,“她说的其实也是实话。”
  “我妹妹被娇惯得多了,说话你多担待着。”
  梁风点了点头,思绪也慢慢捋清。
  应当是贺忱看见今天沈颐洲又把她带了来,才上前和自己说这些话的。
  如果她就真的和沈颐洲一拍两散了,怕是绝不会从贺忱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就连道歉,他话里也还是偏向着自己的妹妹。
  梁风当然觉得有些可笑,却也觉得无比合理。
  对于贺忱,她其实无可指摘。
  梁风轻抿了抿嘴唇,抱臂看向了外面的草坪。
  她本以为贺忱只是出来和她说声道歉,说完自然就会离开。
  可是梁风又站了好一会,却发现贺忱仍然站在自己的身边。
  她偏头看过去,贺忱的脸色慢慢变得值得玩味。
  “看来这草坪风景不错。”他说完声音清朗地笑了笑。
  转身离去的片刻,梁风看见了他瞬间消失的笑意。
  门又阖上了。
  草坪的两侧亮起了明黄色的灯,将这一片诺大的草坪照成透明的湖泊。
  梁风手指发冷。
  怎么会和屋里的人不一样呢?
  他们分明都是一样的。
  傲慢的,瞧不起人的。
  她应该更加热情地同贺忱攀谈,她应该千方百计地同沈颐洲身边的人结交,她应该对贺忱的道歉感恩戴德,她应该做那些女伴曾经为沈颐洲做过的那些所有事。
  而不是像刚刚那样,近乎出神地看着这片草坪。
  将贺忱晾在一边。
  手指慢慢收紧,也看到沈颐洲递来的那包烟。
  从他重问自己姓名的时候,她心里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
  她做不到。
  不是她不想做,是她做不到。
  晚上九点多,沈颐洲送她回家。
  梁风靠在沈颐洲的肩头没有说话。
  安静的车厢里,他身上的气息将她完全地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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