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黄粱——春与鸢
时间:2022-09-07 07:36:37

  赵轻禾随即站了起来。
  朝着沈颐洲说道:“哥,要不你送送梁风吧?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回去我真不放心。”
  那轻敲的手指停了下来。
  梁风看见沈颐洲回过了头。
  安静的餐厅里,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在一瞬间化为虚无的碎片,随着他转投而来的目光,在一瞬间彻底湮灭。
  而后,声音变得悠长、变得遥远、变得尖锐。
  最后,看见他那双漫不经心的双眼,缓慢地看向了她。
  梁风如坠冰窖。
  世界在一瞬间重新归位,尖锐的蜂鸣里,她听见他一如从前的、最最散漫的声音:“我倒是愿意,就怕梁小姐拿我当坏人。”
  梁风嘴唇紧紧地抿起。
  又听见赵轻禾连忙找补道:“梁风,我哥不是什么坏人,这你千万别担心。”
  梁风浑身紧绷站在原地,良久,才勉强张开口缓声回道: “轻禾,多谢你和你哥哥的好意。不过我打车回去就好,真的不用麻烦了。”
  梁风说完转身就走出了餐厅,赵轻禾连忙追上去,揽住她肩头低语道:“梁风,帮我个忙。”
  梁风脚步一顿。
  赵轻禾目光瞥了一眼餐厅,悄声道:“我刚刚突发奇想叫我哥留下一起吃饭,却没想到大家不熟,现在都有些尴尬。我正愁着呢,你现在又刚好要走,能不能帮帮我,让他送送你?”
  梁风心跳仍未平复,抿唇看着赵轻禾。
  赵轻禾眉头蹙起,小声道:“拜托拜托。”
  拒绝难以出口,她只是请她帮这么一个小忙而已。
  梁风没有任何理由不帮。
  “我帮你把他带走。”
  梁风轻声说道。
  赵轻禾瞬间喜上眉梢,重重地又揽了一下梁风的肩头。
  “谢谢你!”
  梁风转身朝向客厅。
  听见身后赵轻禾欢快的步伐。
  她无声而快速地走到客厅。
  身后传来赵轻禾的声音:“哥,你帮我送送梁风回去,行吗?”
  捞起沙发上的大衣,来不及穿。
  餐厅有椅子向后挪动的声响。
  快步走到门口,抬手握上大门把手。
  听见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抬脚要出去,发现还穿着拖鞋。
  身后脚步声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啪”拖鞋掉落,踩进高跟鞋,一脚踏出去。
  客厅的门被人推开。
  大门被失去控制的力甩上。
  身后的声音骤然消失。
  “哒、哒、哒。”走近电梯,食指反复摁下楼。
  公寓的门传来“咔哒”一声。
  电梯上升,食指紧紧摁住。
  公寓的门被人慢条斯理地打开。
  电梯的数字缓慢跳升。
  有脚步声清晰传出。
  喉咙泛出浓烈的血腥味。
  听见男人硬质鞋底与地面敲击出响亮的声音。
  余光看见一抹黑。
  走廊一侧窗户的光亮被短暂地遮住。
  高跟鞋旋即抬起朝向楼梯间的方向。
  光亮愈暗。
  “叮。”一声,电梯到了。
  男人脚步声一顿。
  旋转的裙摆随着身体转动起美丽的花纹,从尚未完全打开的电梯门缝进入。
  听见那脚步声近在咫尺。
  食指紧紧地摁住关门,心跳如在口中。
  “哒、哒、哒。”
  电梯门缓缓关闭。
  “哒、哒、哒。”
  门缝越来越小。
  那脚步声停下,似是放弃。
  目光缓缓地,从那条快要消失的门缝上垂下。后背微微倚靠在冰冷的墙壁。
  阖目,双唇近乎惨白。
  呼吸慢慢地、慢慢地平复。
  四周一片寂静。
  却迟迟没察觉到电梯下降。
  梁风重新睁开眼睛。
  看见那合上的电梯门,在下一秒——重新打开。
  血液在一瞬间倒流。
  看见那双黑色的皮鞋慢条斯理地走进。
  身体瞬间冰冷,目光抬上去,看见他修长的指尖上,一抹浅灰色。
  沈颐洲眼帘微微挑起,目光含笑:
  “梁小姐,你着急得大衣的腰带都掉了。”
45
  四十五/卖火柴的小女孩
  安静的电梯里, 是一个天然的封闭空间。
  然而,却又并非是真的封闭空间,能叫人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斜前方一盏闪烁着红光的监视器, 如同一个无声蛰伏的怪兽,正津津有味地俯视着这片空间。
  四面都是镜子的偌大电梯,梁风的目光却只敢紧紧地落在镜子中她大衣的位置。
  沈颐洲无声站在她身侧, 正垂眸, 慢条斯理地将她丢落的那条系带,重新穿过大衣的腰部。
  电梯里的暖气扫在梁风赤/裸的肌肤上,却带来不了一分温暖的气息。
  挂着大衣的手臂变成了生疏的假肢,摆在一个并不舒服的位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调整。
  只能僵硬地定在身侧。
  长久的、无意识的屏息叫她后背浸出微凉的冷汗,目光沉默地垂去手臂上, 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正捻着系带仔细地穿过每一个绳扣。
  ——像是那天, 她鼓起勇气再一次走进他的包间。
  他帮她重新系上散开的裙带,他说她那晚得到的是“海底捞月。”
  如今,他再次系上她掉落的腰带,梁风却止不住地心想,其实那天她得到的, 从来都不是是“海底捞月”。
  一直都是“镜花水月”。
  思绪在他游走的手指间飞散, 失神的一刻, 才听见他说:“系紧了。”
  头皮在瞬间酥麻, 梁风立在原地,声线干涩而平稳:“谢谢。”
  听见他可有可无的一声笑,脚步微微后移,站在她了身后。
  目光里, 只看见彼此的双脚。
  再难把视线移上去, 像是伸手触碰一道火焰。
  他身周传来的淡淡气息, 仿佛无形的触手一般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徘徊。
  明明没有任何的接触,却也能感到那种她曾经最熟悉不过的、熨帖过她也灼伤过她的温度。
  从后而来的、她难以看见的目光在无形中被放大。
  梁风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跳动的火星四处溅落,带来难以言说的刺痛。
  她说,他是她的哥哥。
  她说,他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梁风以为,那些回忆终究会变成黑白的底片被永远的遗忘,却在这一瞬间,如此鲜明地回想起了无数个她曾经以为他心有所属的片刻。
  荒唐?捉弄?命运?
  还是她原本就是罪有应得。
  就算知道赵轻禾是他的妹妹又如何?
  你觉得他如今爱你吗?
  安静的电梯里,梁风听见自己再寻常不过的声音,带着生疏的笑意,轻声说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是赵轻禾的哥哥。”
  “我没和你说过?”身后,他声音依旧漫不经心。
  像是不在乎,又或者,是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他到底和没和她说过,不在乎她到底听没听过。
  一种强烈的羞耻几乎在瞬间将梁风包裹,或许从刚刚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就应该清楚的。他手掌覆她的后颈上,似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轻佻地叫她:“放松点。”
  他早已把她当成了无数个洛生之一,她却还以为她仍然是他那个不会再有其他人的梁风。
  紧闭的嗓口,吞下寒冷的冰棱。
  梁风听见自己很低地发笑:“沈老板和太多人说过,忘了一两个也是应该的。”
  电梯里,安静重新落地。
  直到门开,直到她无声走出,直到他依旧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问她:“梁小姐现在住在哪里?”
  寒冷的冬夜里,她甚至忘记要将自己的大衣穿上。
  以为这穿堂而过的冷风不过是来自自己的心里。
  梁风弯起自己并无血色的唇角,轻声道:“就不麻烦你了。”
  她说完,就转身大步走出了车库。
  -
  这年冬天,在一种苍白、麻木中飞速度过。
  赵轻禾短暂地回国和朋友聚了一段时间,而后重新飞回了伦敦。她今年要和就家人一起度过春节,临走前,说期待与梁风在伦敦见面。
  过年前夕,梁风收到了黄秋意打过来的钱。工作室那边,物业也说已经找到了承租人,从下年年初就会开始出租。到时候租金一样打到她手里的这张卡上。
  除夕的那天晚上,梁风在厨房里陪梁珍做饭。
  抽烟机开到最大,仍抽不了厨房里弥漫的油烟。梁珍自己也被呛到,推梁风叫她出去看电视。
  梁风不听她的,仍是赖在厨房里。
  “我不帮你,你晚饭忙得过来哦。”
  梁珍哼她:“我以前不是一个人弄全家的晚饭?”
  “哇,梁大厨好厉害哦。”梁风从背后抱住她,下巴磕在梁珍的肩上。
  梁珍肩膀晃晃,语气几分“嫌弃”:“多大了,还要抱住妈妈。”
  可低头看着锅里的嘴角却是不可抑制地上扬,眼尾两条鱼尾纹泛出愉悦的笑。
  淡淡的油烟味,给梁风带来长久的安定感。
  无论她从什么样的风雨中回来,梁珍总会给她留一片安宁的港湾。
  只有两个人,年夜饭也就不铺张浪费。
  三个菜,一个汤,还有一份梁珍最拿手的羊肉饭。
  不讲什么规矩,两人依偎在沙发上,边吃边看春节联欢晚会。
  那天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听着小区十二点响起的烟火声,有人在默默地揩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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