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湾剪影——天仙在上
时间:2022-09-07 08:10:56

  周栗又问了一遍:“那是谁啊?”
  “下面那个村的。”沿湾新村虽合并了,但人们还是常常以“上面那个村”“下面那个村”来区分,这样更便于描述。林清说了个人名,周栗一下子就记起来了。
  她从前跟班里同学关系本就不差,后来虽然因为高中学业繁忙,渐渐都没联系了,但记忆总归是没有消退。更何况林清说的那个男同学还是以前班里成绩比较好的,她和对方也偶尔交流学习。
  “怎么会……?”周栗不敢置信。
  “好像高考没考好,在川禾上的专科,比你早毕业一年。”林清说:“你毕业的时候,他刚好结婚,上两个月孩子满月酒你爸还去了。”
  “???”
  周栗惊得张大了嘴,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半天没反应过来。真难想象,她的同龄人都生娃了,她还在自己老母亲面前“装娃”。
  “傻啦?”林清女士手动帮她把嘴巴合上。
  周栗这才回过味来。林清不会无缘无故关心她的感情问题,虽然也偶尔会开玩笑让她找个对象带回家,只是现在愁她工作都来不及,怎么突然急着要她谈恋爱了?
  “你受什么刺激啦?”
  到底是一直跟着母亲长大的,母女俩互相都了解对方。林清也没藏着掖着,直说:“你姐姐要结婚了。” 周忠仁只有一个兄长,也就是周栗的大伯,林清口中的“姐姐”便是周栗的堂姐,是大伯唯一的孩子,比周俨大一岁。大伯一家自周栗有记忆起就在城里住了,但兄弟俩感情好,虽然住得远,两家来往仍然很密切。而相比起年纪相仿的周俨,堂姐跟周栗也更聊得来。
  和周栗的咸鱼心态不同,堂姐很优秀,大学期间参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竞赛,获奖无数,一毕业就进了大企业,赚的钱也多。前年谈了个对象,各方面条件都让家中满意,结婚也不意外。只是——“你要催也先催哥哥啊,催我干嘛?!”
  “你哥哥现在一门心思创业,哪有时间啊?”
  周栗再次瞪大眼睛:“难道我有?”
  她一大声说话就会瞪圆眼睛,本就是圆碌碌的眼型,一瞪大就跟小金鱼似的。
  “难道你没有?”林清斜着眼瞧她:“我告诉你啊,不工作就结婚,不结婚就赶紧去找工作。这两样起码你得占一样,别拿年纪说事,你姐姐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在谈着了。”
  林清顿了顿,接着说:“我前两天跟你伯母打过电话了,我觉得你伯母说得对,女孩子还是早打算早好,你们有了归宿,我们也放心。”
  周栗直呼救命。母女俩你看我我看你,直到周俨都回家里来了,周栗也没憋出句有用的话。
  周俨也是接了附近的单,顺便回来喝口水。他手上拿着水杯,进厨房倒水,看到客厅里母女俩神情各异,随口问道:“说什么呢?”
  周栗站起来,踩着拖鞋上楼,却在楼梯转角停了步子。她趴在杆上从上往下看周俨:“妈妈喊你结婚呢。”
  周俨一口水喷了出来。
  ——
  说什么来什么,周栗第二天睡到大中午,昏昏沉沉的,醒来就发现自己裤子脏了。她从高中就开始生理期紊乱了,吃了好几年中药都没调理好,因此每个月都是随机掉落。第一天是最难挨的,周栗强撑着起来把脏裤子换了,又撑着回来躺下。
  大概是她最近喝冷饮喝猛了,这一次疼得尤其厉害。她给林清发了信息,林清让她下楼泡红糖水喝,晚点再让周俨给她送饭。周栗浑身没劲,窝在床上不想起来,家里太安静,她更觉心里空落落。
  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每回身体不舒服就变得脆弱无抵。以前年纪小的时候还能打电话跟林清哭,现在只能自己窝在床上悄悄落泪。
  六婆家的公鸡不分时间点地乱嚎,周栗一听,更伤心了——老公鸡都比她有精气神!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周栗哭了一阵,才感觉疼痛感轻了点。
  这是周栗的专属自愈法。
  一通乱哭完,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是被楼下开门的响动吵醒的。白天院子的门都是开着的,一楼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周栗半坐起来,楼梯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两个房间之间停顿。
  “周栗?”那人叫不习惯她的名字,分明是很简单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却有些生疏。 是周孟航。
  周栗坐在床头,低低地应了一声。周孟航脚步转向声源,在她房间的门板上敲击两下,才推开门。
  大概是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周孟航一看到她,便被吓了一跳。他手里还拿着保温饭盒和她家里的钥匙,他走过来,把东西随手放在桌面上。
  “你......”
  “生理期。”周栗轻轻吐字,接着就看到周孟航松了口气。
  周俨在外面跑单,被塞在了市区,这会儿又是店里最忙的时候,他过去吃饭,林清拜托他回来给周栗送饭。周孟航从来没见人生理期能脆弱成这样,以他浅薄的认知——吴淑萍和周期然生理期时,没有不舒服不说,脾气还会莫名其妙暴躁,骂人特有劲,他和周启文都敬而远之。
  他顿时局促起来,站在床边看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下楼。”周栗讲话很慢,有气无力的:“厨房的罐子里有红糖,帮我泡一杯红糖水,加点姜片。”
  周孟航点点头,转身下楼去了。
  大少爷周孟航,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好不容易磕磕碰碰地烧好开水,按照周栗说的步骤,把红糖水泡好,端到楼上给周栗。周栗看到他还给自己配了个勺子,扯着唇笑了,一笑身体牵动得又疼,她赶紧收起笑。
  周孟航把她当老弱病残,站在她床边,问了个白痴问题:“要不要......喂你?”
  周栗:“......”
  最后是把杯子放在了床边,周栗身残志坚,自己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喝掉了大半杯红糖水。
  她没精力招待周孟航,周孟航也不见外,坐到她书桌前的软凳上。
  她的书架上藏书量惊人。周孟航一眼扫过去,都是一些他看到名字就避之不及的,有大学时候老师在课堂上列过的必读清单,也有一些小众的他从没听说过的书籍,塞满了一整面大书架。
  周栗喝了半杯红糖水,半躺着缓过去那一阵,周孟航还在端详她的书架。
  他听到她的动静,没回头,仍然面向那一排整齐的书籍。
  “好多书。”他说。
  周栗也看过去,她懒得做出表情,只说:“从初中开始,一年年攒下来的。”
  周孟航收回目光,重新走到床边,问她要不要吃饭。周栗掀开被子下床,她不喜欢在房间里吃东西,拿上饭盒跟周孟航去了客厅。
  二楼客厅有一个很小的冰箱,是前阵子周俨兑换积分领的,周栗坐在沙发上,伸手给周孟航取了一瓶冷饮。她的唇色还是白,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周孟航把食物袋子打开,她看到里面叠着两份饭。 “我也没吃。”周孟航解释。
  周栗点头,随便挑了部综艺下饭。
  她今天胃口一般,只吃了一小半就搁筷子了,剩下的留给周孟航。男生胃口大,周孟航硬是把两份饭都扫得精光。周栗能量补给结束,有了力气说话。 “混子。”
  周孟航收好饭盒,睨她一眼,她脸上已经恢复了神采,他便等着听她放屁。果然——
  “你有女朋友吗?”
  周孟航目光停在半空,凉风对着他吹,他感觉到自己的背脊慢慢挺直。
 
 
第25章 Z&Z
  周栗看他一直没回话,踢他一脚,力道都比平时小了许多:“问你话呢周孟航。”
  “没有,怎么?”
  他没发现自己说话变得异常简短,周栗也没发现,自顾自道:“你知道吗?我们初中同学,下面那个村的,成绩很好的那个,都结婚了。”
  “......”周孟航僵直的后背霎时松动了些,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开始播广告,他才回答她:“知道,他孩子满月酒也喊我了。”
  “那你去了吗?他现在什么样啊,真不可思议。”
  “没去,朋友圈看过照片,比以前胖了点。”周栗正可惜叹气,又听周孟航问:“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我俩都还在家里无所事事呢,同龄人孩子都有了。”
  “谁无所事事?哥在赚钱的。”网约司机如是说。
  “切......”周栗不屑。
  这么长时间过来,周栗已经摸清楚周孟航的作息了。他起来去跑单的时候,周俨已经跑一趟城际车回来了,晚上休息得也早,他每天和周俨约着打篮球,周俨打完还会去外面跑一阵,他直接回家歇息。
  周栗没见过这么清闲的网约车司机,生怕赚到钱似的。
  “你之后什么打算?”
  周孟航瞥她一眼,像是很意外她会这样问。
  “你问我?你自己都没想明白。”
  他想起了她房间里那些书。
  周栗没什么力气地瞪他一眼,她现在的样子太脆弱,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你要是吃饱了就滚去上班。”
  ......再脆弱也会暴躁,原来这就是生理期的女人,周孟航又长见识了。不止暴躁,还过河拆桥,罪加一等。
  周孟航被气到,让她往外看看外头的骄阳似火:“你知道现在外面几度吗?我饭都没吃就给你送饭来了,红糖水谁给你泡的?”
  “……”
  好吧,周栗容许他在这儿多赖一会儿。
  两个啃老仔,只要不提未来规划,都还能融洽相处。周栗靠在沙发扶手上,把剩下的半碗红糖水喝完,身体暖和起来,人也舒服了,伸出一边腿懒洋洋地屈搭在沙发上。
  沙发短,她的腿快挨上周孟航的腿了。
  周孟航看她一眼,说了句和林清女士一模一样的话:“你看你现在哪儿还有点从大城市回来的样子?”
  周栗:“……”
  她确实是返璞归真了,变成地道的沿湾野娃娃,她那位颜控中毒的好朋友要是有幸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大概会当场跟她绝交。
  自我认知归自我认知,从周孟航嘴里说出来,周栗就不愿意了。她小腿抻直,不轻不重地给周孟航来了一脚。
  “现在有劲儿了?”周孟航看到她光裸的小腿。
  她一个夏天都在穿短裤,腿倒是没晒黑多少,尤其脚踝白得出奇,大概是袜子捂的。
  他盯着她的脚踝看。周栗下意识想缩起腿,被周孟航及时攥住。他的手掌宽大,盖住一整截润白的脚踝,手上的茧落在皮肤上,有点痒。
  周栗的脚踝在他手上转了转,挣不开,她冲他喊:“你干什……”
  “这样肤色就均匀了。”
  周栗:“……有病。”
  脚踝在他掌心里又挣了一下,周孟航松手,柔嫩的触感从他手中溜走。周栗躺累了,直起身,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周孟航还侧着脸看她。
  “你还说我呢。”周栗不甘示弱,指尖碰上他的眉毛:“你眉毛多久没修了?”
  男人毛发都粗重,周孟航的眉毛尤其浓黑,眉形锋利,只是因为太久没修剪过,两边迫向中间,快要连到一起去了。
  不细看还好,一端详,着实有几分突兀。
  他平时不怎么注意自己脸上的变化,以前在工作室,化妆师偶尔会顺手给他修剪。后来回家,也只有周期然看不过去的时候会帮他修理一下,其他时候就任其野蛮生长了。
  周孟航闻到她手上那阵洗衣液的淡香,“平时都是小然给我修的,她最近没在家。”
  周栗一听,眼睛亮了亮:“我给你修怎么样?”
  “......”
  无事献殷勤,周孟航一脸防备地看她,可她似乎真的只是想找点事情做,看上去并没有捉弄他的意思。
  “……行。”
  周孟航按她的指示,去她房间拿修眉刀,收纳盒里杂七杂八地堆着化妆工具,但没有修眉刀。 “哪儿呢?”周孟航在她房间里朝她传话。
  “没找到吗?”周栗思考片刻,突然记起:“你看看有没有在书里,我可能顺手把它当书签了。”
  修眉刀当书签……是周栗会做出来的事。
  周孟航目光巡视一番,在桌上找到了周栗说的那把小刀,夹在一本本子中间,他翻开本子,突然动作一滞。
  视线也跟着凝在上面,接着,他另一边空着的手握成拳,抵着唇笑了。
  泛黄纸张上周栗的字迹青涩而秀丽,几个字母在空白页中格外显眼——
  Z&Z
  落笔时间:2014 年 4 月。
  正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
  周栗在客厅里催他:“找到没啊?”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过了会儿,他从房间里出来,周栗转过头,想说他找个东西磨磨叽叽,声音在看到他手里的本子的瞬间戛然而止。
  “……”
  “……”
  两人对视,周栗迟钝的大脑这才意识到些什么,而周孟航已经边笑着边走了过来。他似乎努力想克制住脸上的表情,但实在是收不住,一双眼睛弯成天上的残月地下的镰刀,周栗恨不得磨刀霍霍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周孟航到她面前来,摊开那本破旧的日记本,脸上笑容称得上恶劣,果然——
  “土匪,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那会儿就对我情根深种了呢?”
  被摊开的本子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她眼前,上面的内容她当然熟悉,就是她本人亲自写的,在八年前。 但她当时写下这一页,可是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的。
  周栗初中的同桌是一位资深言情小说读者,小小年纪,阅文无数。那会儿小女孩都会写日记,甚至没什么保密意识地互相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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