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包裹在他手心里,两指轻轻划着他的掌纹,带着几分讨好意味。周孟航表情一点也没松动。
等吃完饭,阿育提议给周栗一家人拍合照,周栗赶着献殷勤,立即喊上大摄影师。车子停在马路对面,周孟航回车上拿相机,她也跟着过去。
相机已经拿在手上,周孟航却靠着车身,停住不动了。
“回去拍照啦!”周栗催他。
“不想拍。”周孟航垂眼看她,“没什么动力。”
“......”
拍张普通的合照需要什么动力?周栗几乎要脱口而出,想到刚才她老爹为她造的孽,到底没敢说,她顺从道:“那要怎么才有动力啊,大摄影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店门前都是人,周栗看到他在光下扬了扬下巴,心思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喂!”周栗拍他肩膀,让他别太过分了。
“那就不拍了。”分明是威胁的话,却没听出一点威胁的意味,反而像耍赖。
周栗抿抿唇,做贼一样回头看一眼,没人注意到这边。她倾身过去,飞速在周孟航下巴上亲了一下,刚要退开,被他揪着后颈摁回来,在唇上结结实实地印了一口。
周栗心快跳出来,赶紧又回头,发现周忠仁正拉着那群年轻男人比对身高,没分给这边一点注意力。
她心有余悸,照着周孟航嘴巴就是一掌。而周孟航变脸似的,挨打也没一点不高兴,紧跟在周栗身后走回去。
周孟航掌镜头,周栗一家子整整齐齐站在“好味”和“沿时”之间,“咔擦”一声,定格下画面。他正要多拍两张,林清却招手让他过来。
“小航,把相机架着,过来一起拍一张。”林清女士笑容亲切,推一推一旁的周忠仁,说:“小航跟自家孩子似的。”
“对对对,一起拍,一起拍。”周忠仁也直点头,以为林清让他张罗人,便抬手向镜头外的两位女婿人选挥手:“都过来,一起合拍一张。”
这一嗓子,把旁观的几位年轻人都喊了来,最后一张合照里乌泱泱挤了十个人。
林清:“......”
拍完照,周城和王煜成都没有多逗留,和周栗一家道别后离开了,剩下李峻轩没走。
李峻轩此前来过两回“好味”,第一回 把周栗和周孟航一块儿挖去了自己的工作室,第二回把“好味”放进了纪录片,这一回也没有白来。
两家店各自忙,周栗和周孟航坐在李峻轩对面,听对方把今天的来意详细说尽。李峻轩初出牛犊,身上锐气不少,他应当是非常擅长谈判的人,甚至是“商人”,谈话的姿态却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他目前正在筹备创立一个全新的运营号,面向年轻群体,输出更“年轻化”的东西。
“运营号成立后,你们还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经营,我知道你们都是很有想法的人,不然我也不会频频找上你们。”
上一回的纪录片除了前期准备,后期几乎都是周栗和周孟航包办,他们已经熟悉李峻轩的行事风格,自然知道他话里的可信度。
之所以说他擅长谈判,也是因为他谈话间直击人心的能力。两人和李峻轩的交情远没有到交心的程度,他却接连两回都向两人传达了相同的意思—— 你们可以坚持自己的原则。
李峻轩说完,顿了顿,笑道;“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反正后面还会再合作,足够让你们再多掂量我的诚意。”
......
把客人都送走,周孟航拉上周栗去散步。
“你怎么想的?”周栗偏头看他。
周孟航是很健谈的人,刚才在桌上却没说两句话,周栗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有想法。
“在想......”两人走出去一段路,已经看不到奶茶店和餐馆的屋顶了,周孟航脚步停住,站在一堆石子旁,垂眼看她,“我是不是也得换台车,再把工作室开回来,下次仁叔给你挑男朋友才会选到我?”
周栗:“......”
憋了半天,在这等着她呢?
周栗一句“小气鬼”在心里兜了一圈,还没骂出声,先笑了出来
“笑什么?”
周栗表情管理几次,还是失败,她歪着头看周孟航,笑说:“那你刚才怎么不推荐推荐自己?”
这个时间点,路上的车都少,四周没人,周孟航动作更放肆些,他把她抱起来,让她坐上面前的一块石头上,自己半蹲下,两手扣着她的腿窝。
以朋友身份相处时,周孟航的肢体动作就自然得出奇,不是搂她后颈,就是扯她手腕。
而现在是“抱”。
不是拥抱,是无论任何场合,何时何地,总能找到“安置”她的地方,将她一把抱起来。
周栗那一句是玩笑话,他的表情却难得认真,他抬起脸问她:“你想公开吗?”
他指的是告诉家里。
“还不想。”周栗实话实说。
两人家里知根知底,要是知道她和周孟航在一起了,周忠仁第二天就能把两人送民政局去。
“我也是。”虽然他其实很想。
周栗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听到他接着说:“还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村里有个比我们大两三岁的哥哥带女朋友回家的事情?”
周栗记得。那个哥哥离她和周孟航家都近,高中没毕业就把女孩子往家里带。那女孩是隔壁镇上的,女方家里知道后,直接找上门来,闹到最后,被流言重伤的仍然只有女方。
一段年少感情,开始得纯粹,结束得灰败。
“我确实很怂。”周孟航用她的玩笑话形容自己,“短时间内,我们都没办法改变这世界上男生和女生的不公平。男孩子谈了恋爱,好像可以随随便便带女孩子回家,连男方家里都不会觉得惊奇,女孩子却不行。因为这样,在别人眼里她们仿佛就此被烙下了烙印。”
“现在还太早了,虽然我有信心一直喜欢你,但我没有信心能一直符合你的标准。”
“周栗。”他极少会叫她的名字,最近反而很频繁,“我会等到你愿意带我回去的那天。”
周孟航是什么人啊?头一回听他说自己“没信心”,周栗看着他诚恳的脸,突然很想吻他,还没低下头,听到他接着说:“再说了,急什么?等我换上豪车开上工作室也不晚。”
“......”
周栗脸一缩,下一秒被他扣着后脑捞回来,他仰着脸凑近。
午后的阳光投掷下光圈,把他们环在树下,周栗闻到他身上简单干净的气息,唇舌间是他发热的温度。
他技巧长进不少,温柔有力地将她包裹,亲吻的同时手指穿进她发间,另一只手在她腿弯处轻轻揉捏。
......有点痒。
周栗肺活量远不敌他,没一会儿气息就急起来,面前的人在她伸手推他前停下,额头抵着她,喘息微重:“我知道你想吻我。”
第48章 周孟航不存在的防线轻易失守
第一学年的课满,结束得也早,王煜成的最后一堂课在十二月二十二号。周栗醒来关掉闹钟的时候看到这个日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才两个月啊,怎么感觉过去了很久。
今年的第一波寒潮来得不早不晚,只是前一天还在穿薄卫衣,周栗一点防备都没有,才掀开被子下床,又缩回了被子里。
“......”确实是十二月末尾了。
她的心情欢跃,精心挑了一身衣服换上,对着镜子看了好久才下楼去。
家里只有周俨在,经营奶茶店不需要早起,但他起惯了,也闲不下来,因此每天早晨都能在家里看到他提着工具箱到处修修补补的身影。
从前他一天都坐在车里,也不常晒到太阳,皮肤看着比周栗还白一点,像没沾染过灰尘的。其实他和周忠仁一样,什么都会做一点。
他独自成长的时间太长,一个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学会了做很多事情。
厨房水龙头水压小,周俨昨天去买了新的,正在厨房里换。旁边的豆浆机有点占地方,他把机子拿到餐桌上,刚放下,突然意识到点什么。
“妹妹。”他朝走到门口的周栗喊。
周栗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怎么啦?”
“这豆浆机哪里来的?”
“......”周栗看着那个小机器,脑子卡壳了好一会儿,想起前阵子那个勤勤恳恳的田螺姑娘。
“哦那个啊——”周栗站在门边,习惯性摸了摸鼻子,说:“之前商家送给店里,妈妈让我拿回来的。”
“好味”宣传做得好,近几个月确实有不少品牌方找来,家用电器都送了好几套,周俨没怀疑,点了点头,让周栗出门了。
如今周忠仁和林清同出同归,林清那辆双轮宝马成了周栗的新坐骑。最近天气开始冷,周俨给车把上绑了防风手套,周栗用围巾捂住半张脸,剩下一双眼睛在吹风。
提前十分钟到了职院,还是原来那个教室,周栗顺着记忆找过去,课室里却不是记忆中的样子。
还有五分钟才打铃,课室里坐满了人,原来空荡荡的前排挤得一个空位不剩。周栗猜想今天是合班上课。
她的虎口卡着帆布包,仿佛上课迟到的新生,和王煜成打过招呼后,弯着腰钻到了后排的空位去。
王煜成的授课风格比两个多月前更成熟一些,引人入胜的本领更加精进,却仍然保留了很多原有的东西。周栗听得入了迷,包里静音的手机亮了好几回,她一点都没注意。
讲台上的王煜成随机提问了一位女同学,周栗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不是合班上课,课室里多出来的一半人都是外系来听课的。
她挑起眉,既惊讶又意料之中。
职院招不到老教授,像王煜成这样个人风格明显,课堂生动的年轻老师自然是校园里的“抢手货”。周栗只是没想到,从前排空落落到教室里坐满人,王煜成只用了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
剩下的内容不多,课堂时间过半就讲完了,王煜成的声音停下。他微笑着看向台下的每一个人。周栗以为他要总结学期课程。
“想了很久,最后一堂课好像是要说点什么的,但我突然间特别词穷。”
“还记得第一堂课吗?我说让你们找一句形容自己的诗句,那时候在你们嘴里听到了许多意中的、意外的答案。那么,不如就趁现在,我想再问你们一次。”他笔直的仪态好似一条杆,丈量每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尽管他心里并没有标准答案。“不管是坚定的,还是在不知不觉已经更改的,那些答案或许就是对我最好的评价,也是我给自己交的学期总结。”
他把最后的时间又重新交还给在座的每一个人。
接连抢答的都是前排的学生,王煜成在前排和中间位置都随机挑了人,到第三个,他的目光突然越过整个大空间,垂直落在周栗身上。
“周栗。”
突然被点名,周栗抬起头,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从从容容地站起来,也笑着看他。
“谁道人生直如矢,苍苍反复曲如钩。”
这是初秋时周栗的答案。
那时候树下还能听到蝉鸣声,太阳蒸发出热意,周栗缩在自己的龟壳里,张牙舞爪地丧着脸。如今来到初冬,川禾的阳光温暖如常,她在这惬意的环境里被治愈着,被镀上勇气,卸下自以为沉重的外壳。
同样是初秋,清风徐朗,她记得那人站在山顶——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周栗重复着,声音不大,但足以传达到每一个人耳中。
她是从小就勤于朗诵的优秀学生,是文学院人尽皆知的才女,公开与人对答从来不是她的弱项。被数十双眼睛注视着,周栗感觉到血液在沸腾,感觉到久违的兴奋在胸腔里冲撞,还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庆幸——
她没有失去表达自己的能力。
王煜成感知到她有未尽的话。最普通寻常的课堂上,最普通寻常的师生般的对话,他顺着往下问:“可以听听你的解释吗?”
“还好这是一堂语文课,才让我说起接下来这句话时不感到突兀。我今天也想说‘感谢这个世界还有文学’,这包含了我想要说的所有。”
周栗挺直腰站着,两手搭在桌面上,声音平稳。
“我小时候有过很多梦想,教师、律师、画家或者音乐家,没想到最后是作家。”周栗不自觉扬起唇:“我发现文学表达能给我另一种生命的可能的那一天,我觉得我全身都在发光。这很自恋,但我确实不是一个谦虚的人。”
教室里一片笑声。
“但我也不是没有挫败过,最初发现世界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十几年的积累功亏一篑的时候,还有在人生路口徘徊不前的售后,我都在挫败,在自我怀疑,在感受幻想与现实间的巨大落差。”
“我还要坚持吗?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我刚才的回答就是我的最终答案。”
想过当律师、教师、画家或是音乐家,想过迁就,想过降低自己的标准去迎合世界的规则,后来想过放弃,但“周旋久,宁做我”。
“曲如钩”又如何?
“我比你们年长几岁,在这里也算是大家的姐姐吧,所以还想说几句比较老成的话,虽然这不是我的个人风格。”周栗笑了笑,接着说:“你们来到这里,也许是过往的学习环境致使,也许是教育水平有限,也许是醒悟的时间稍迟......现实与幻想确实有一面坚硬的壁垒,但我想说,现实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希望往后的日子,在文学中,在微小的思考里,你们都能感受得到。”
“何为更广阔的世界呢?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
王煜成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
下课铃准时打响,王煜成是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老师,爽利地宣布下课。
周栗今天感慨这感慨那,情感过于充沛,连看到校园里新开的花都多了几分爱怜。王煜成轻易察觉出她的情感,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两人之间的投机不止因为文学上的共鸣,还有性子里相似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