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算——远黛
时间:2022-09-07 08:14:47

  明天,可能,还要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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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条微信发出去, 又像是石沉大海。
  纪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只觉得一颗心被架在了油锅里,烫得她无处可躲。
  所以后来, 她连手机都很少碰了。
  再次接到江让的电话,已经是热搜后的第三天。
  纪也在食堂吃饭,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就连身旁的邱恬都跟着一愣。
  她垂眸,看了眼。最终还是起身, 走到食堂外的石凳边。
  四周围吵闹,纪也点开屏幕的时候, 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看着镜头里那张熟悉的俊颜, 那些想开口问的话, 尽数被吞咽。
  江让在候机厅, 他穿了身黑色西装,单手插兜,头发打理的格外熨帖, 眸底却是清晰可见的红血丝,萦绕在一起。
  “在吃饭了吗?”江让看过来, 问她。
  纪也点头, “嗯,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 混在喧嚣的人潮中。听起来是平常的语气, 可江让知道, 她不高兴。
  他撩下眼皮, 眉心轻跳了下, 语气有一丝疲倦。
  “吃了一点。”
  少年的下颌线凌厉, 从视频的角度看过去, 觉得他好像黑了些,也更成熟了些。
  一袭正装,包裹住挺括的身材,就连候机室的服务人员,都借机过来,加了好几次水。
  纪也抬眸,眸光颤了下,轻声问他,“你没有想和我说的吗?”
  江让眼皮轻掀,四目相对,她从他眼底看到隐隐裹挟着的,几分躁郁。
  其实早已了如指掌。
  这些日子的相处,纪也不是没有在意过。
  她的喜欢,总带着些卑微的讨好,江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知道。
  或许不止是后来。
  她早就知道,他每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心尖像是被细小的针戳了下。
  她想,要他解释,真就那么不耐烦吗?
  就在这时,江让身旁的助理递了份文件给他,他垂眸,两人轻声说了两句。
  再回头,只看到他喉结微滚,眉骨轻扬,说了声:“微博上那些,你不要管。”
  纪也没做声。
  眼底浅浅压着一抹酸。
  她蓦地眨了眨眼,使劲想避开,过了会儿才点下头。
  “嗯,我知道了。”
  她信他。
  江让眉目低敛,盯着她,还想说什么,耳边却传来工作人员催促登机的声音。
  纪也将心底的情绪归整,再一次抚平。
  那份酸涩被咽下,她看了眼镜头那端的场景,轻声道,“你去吧,我也要准备上课了。”
  镜头里有人在收拾东西,江让捏紧眉心,应该是伸手想摸烟,但发现是在无烟室,他掌心顿了下。
  顷刻间,他疲惫的眸底倏地软下。
  纪也听到他嗓音微哑,沉声道,“那班机在香港中转,我在香港下的机,现在回巴黎。”
  说完他颀长的身影微躬,“小也,再等等,很快了。”
  他解释了行程,也给了承诺。
  却绝口不提任蔓。
  挂完电话,纪也抬头望了眼天色。
  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阴下。浮云遮挡住天光,乌色瞬转,又要下雨了。
  邱恬从食堂里出来,就看到纪也坐在路边。
  她上前,问道,“怎么样,都讲清楚了吗?”
  纪也抬眸,笑了下,点点头。
  身边有女生提着奶茶走过。纪也舌尖舔过干涩的唇角,只觉得嘴里泛苦。
  她起身拉过邱恬的手臂,又往食堂方向走。
  “恬恬,我请你喝奶茶吧。”
  喝了,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
  柏林的事,纪也之前又再次回绝了高秀芸。
  高秀芸大概是怕她想不透,思忖后,还是给梁玲打了个电话。
  梁玲在电话里没有多说,实际上火冒的不得了,当即就联系了纪也。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有事都不需要和我商量了是吧?”
  纪也拿着手机站在舞蹈教室外的走廊上,没回答。
  梁玲没管她,再一次冷声道,“这个周末你回来一趟吧,回来我们商量。”
  回宜市的这天,天气并不好。已经入冬的天,一场雨一场凉的。
  纪也出门时没穿太厚的衣服,直到到了宜市站,出站时的冷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
  她下楼,打了辆车回家。
  进入小区,距离纪也家一百米有家粮油店,不少小区居民都喜欢坐在店门口聊天打发时间。
  纪也走过时,店前有相熟的邻居和她打招呼。
  “妹妹回来了啊?”
  纪也礼貌点点头。
  她垂眸从包里掏钥匙,就听到店门前三两个大妈凑在一块儿,小声议论着。
  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纪也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市井风情。
  只是这次:
  “今天没看见有车送她回来,好像是自己打的回来的。”
  “兴许是人家老板腻了,一脚把她给踹了……”
  “也说不定是被原配发现了,只好断了。她那个姆妈不就是那样的,后来才找了老季。”
  “毕竟年轻,再找也容易。”
  说着几人刻薄地笑出声。
  不堪入耳的,是宜市话,纪也听得懂。
  可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能这样编排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到底是多大的敌意?
  这份莫名的刻薄,从梁玲带着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没停过。
  她们的零星碎语,拼在一起,真挺让人恶心的。
  心口就像被无形掐住。更过分的是,她们不止编排她,还顺带上了梁玲。
  纪也回头,瞪她们一眼。刻薄大妈们又立马闭嘴。
  进了门,气氛有些凝滞。
  季青松在屋里没出声,梁玲则还是在厨房忙碌。
  见她进来,也只是看她两眼,关了火,将她拉到了卧室。
  梁玲盯着她,冷哼一声,“要不是高教授打电话给我,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纪也将包放下,手抠了下包带。
  “妈,我已经决定不去了……”
  梁玲睨她,半晌没出声,她眼眶有些红,冷声道,“不想去,是因为和谁搅合在一起了?”
  纪也倏地抬眸。
  梁玲的神色渐渐淡下来。
  纪也从豪车上下来这件事,还是季青松告诉她的。
  应该也是有人故意传谣,又或是想从季青松的嘴里套出点虚实来。
  梁玲自动略过了季青松说的那些话,她轻叹道:
  “囡囡,你知道的,这里的人吃饱了没事,眼睛总喜欢盯着别人,她们在背地里说的那些话,不用听我也知道。”
  “可你妈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也想走我的老路吗?”
  就因为年轻时的冲动和贪恋,不止梁玲,这个阴影就是在纪也身上也别想拔干净。
  被人戳脊梁骨,纪也这些年都习惯了。
  可这回羞辱的不止她。
  还有江让。
  她眼底滚烫,热意浮现,轻声说了句,“他不是……”
  他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梁玲没说话,她看了眼屋外,小声道:“他为了这事,已经跟我烦了好几天,话也说的难听,我没理,因为你是我一手带大的。”
  “囡囡,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这个家吗,现在有机会,为什么不呢?”
  梁玲说完,纪也蓦地抬起头,“那钱呢?”
  去德国,就算舞团包吃住,来回总是要花钱的。
  她知道,梁玲手上是有钱的,可她不想。
  那是她的养老钱,她不能动。
  梁玲朝她摆摆手,嘘了声,小声道,“妈妈手里还有些钱,他不知道的,也不能让他知道。本来他就总说我们吃他的用他的,要是知道我有这些钱,又要闹。”
  “钱我拿出一半,送你出去。剩下的,妈妈也要自己留着养老。”
  梁玲说着垂眸。
  她和季青松,不过是半路夫妻,勉强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真到老了,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纪也摇头,眼泪掉在床单上,又缓缓染开一片。
  “我不要。”
  梁玲看她,“你现在还小,等再过两年你就知道,喜不喜欢那些都是假的。”
  知道她现在听不进去,梁玲也不强求。
  “那我问你,人家喜欢你什么?”
  “就因为你年轻漂亮吗?”
  “可他知道你的情况吗?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吗?能开那种车的,家里条件不差吧,人家家里知道了,能接受你吗?”
  厨房的灶台上还焖着鸡汤,满屋子的香味。
  就在这瞬间,纪也却觉得自己的味觉、听觉一下子都离她好远。很空泛,那是一种羞耻感,被强行揭开,从头灌到尾,凉到脚心。
  梁玲的话很刺耳,但又像是剖开了果心,里面已经破烂不堪。
  是啊。
  江让喜欢她什么呢?
  或者该说,他喜欢她吗?
  “喜欢”这两个字,她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过。
  纪也垂眸,许多话哽在喉咙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梁玲什么时候出去的,纪也不知道。
  她缓缓靠在被子上,才觉得暖和些。被子有晒过的痕迹,鼻息间的味道还带着炽烈,很舒服。
  她闭上眼,许久没动。
  直到一旁的手机震动两声,她才伸手拿起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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