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可能,还要这样子
第44章
那条微信发出去, 又像是石沉大海。
纪也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只觉得一颗心被架在了油锅里,烫得她无处可躲。
所以后来, 她连手机都很少碰了。
再次接到江让的电话,已经是热搜后的第三天。
纪也在食堂吃饭,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就连身旁的邱恬都跟着一愣。
她垂眸,看了眼。最终还是起身, 走到食堂外的石凳边。
四周围吵闹,纪也点开屏幕的时候, 却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看着镜头里那张熟悉的俊颜, 那些想开口问的话, 尽数被吞咽。
江让在候机厅, 他穿了身黑色西装,单手插兜,头发打理的格外熨帖, 眸底却是清晰可见的红血丝,萦绕在一起。
“在吃饭了吗?”江让看过来, 问她。
纪也点头, “嗯,你呢?”
她的声音很轻, 混在喧嚣的人潮中。听起来是平常的语气, 可江让知道, 她不高兴。
他撩下眼皮, 眉心轻跳了下, 语气有一丝疲倦。
“吃了一点。”
少年的下颌线凌厉, 从视频的角度看过去, 觉得他好像黑了些,也更成熟了些。
一袭正装,包裹住挺括的身材,就连候机室的服务人员,都借机过来,加了好几次水。
纪也抬眸,眸光颤了下,轻声问他,“你没有想和我说的吗?”
江让眼皮轻掀,四目相对,她从他眼底看到隐隐裹挟着的,几分躁郁。
其实早已了如指掌。
这些日子的相处,纪也不是没有在意过。
她的喜欢,总带着些卑微的讨好,江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都知道。
或许不止是后来。
她早就知道,他每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心尖像是被细小的针戳了下。
她想,要他解释,真就那么不耐烦吗?
就在这时,江让身旁的助理递了份文件给他,他垂眸,两人轻声说了两句。
再回头,只看到他喉结微滚,眉骨轻扬,说了声:“微博上那些,你不要管。”
纪也没做声。
眼底浅浅压着一抹酸。
她蓦地眨了眨眼,使劲想避开,过了会儿才点下头。
“嗯,我知道了。”
她信他。
江让眉目低敛,盯着她,还想说什么,耳边却传来工作人员催促登机的声音。
纪也将心底的情绪归整,再一次抚平。
那份酸涩被咽下,她看了眼镜头那端的场景,轻声道,“你去吧,我也要准备上课了。”
镜头里有人在收拾东西,江让捏紧眉心,应该是伸手想摸烟,但发现是在无烟室,他掌心顿了下。
顷刻间,他疲惫的眸底倏地软下。
纪也听到他嗓音微哑,沉声道,“那班机在香港中转,我在香港下的机,现在回巴黎。”
说完他颀长的身影微躬,“小也,再等等,很快了。”
他解释了行程,也给了承诺。
却绝口不提任蔓。
挂完电话,纪也抬头望了眼天色。
原本还艳阳高照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阴下。浮云遮挡住天光,乌色瞬转,又要下雨了。
邱恬从食堂里出来,就看到纪也坐在路边。
她上前,问道,“怎么样,都讲清楚了吗?”
纪也抬眸,笑了下,点点头。
身边有女生提着奶茶走过。纪也舌尖舔过干涩的唇角,只觉得嘴里泛苦。
她起身拉过邱恬的手臂,又往食堂方向走。
“恬恬,我请你喝奶茶吧。”
喝了,或许就没那么苦了。
-
柏林的事,纪也之前又再次回绝了高秀芸。
高秀芸大概是怕她想不透,思忖后,还是给梁玲打了个电话。
梁玲在电话里没有多说,实际上火冒的不得了,当即就联系了纪也。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有事都不需要和我商量了是吧?”
纪也拿着手机站在舞蹈教室外的走廊上,没回答。
梁玲没管她,再一次冷声道,“这个周末你回来一趟吧,回来我们商量。”
回宜市的这天,天气并不好。已经入冬的天,一场雨一场凉的。
纪也出门时没穿太厚的衣服,直到到了宜市站,出站时的冷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
她下楼,打了辆车回家。
进入小区,距离纪也家一百米有家粮油店,不少小区居民都喜欢坐在店门口聊天打发时间。
纪也走过时,店前有相熟的邻居和她打招呼。
“妹妹回来了啊?”
纪也礼貌点点头。
她垂眸从包里掏钥匙,就听到店门前三两个大妈凑在一块儿,小声议论着。
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纪也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市井风情。
只是这次:
“今天没看见有车送她回来,好像是自己打的回来的。”
“兴许是人家老板腻了,一脚把她给踹了……”
“也说不定是被原配发现了,只好断了。她那个姆妈不就是那样的,后来才找了老季。”
“毕竟年轻,再找也容易。”
说着几人刻薄地笑出声。
不堪入耳的,是宜市话,纪也听得懂。
可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知道,竟然有人能这样编排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到底是多大的敌意?
这份莫名的刻薄,从梁玲带着她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没停过。
她们的零星碎语,拼在一起,真挺让人恶心的。
心口就像被无形掐住。更过分的是,她们不止编排她,还顺带上了梁玲。
纪也回头,瞪她们一眼。刻薄大妈们又立马闭嘴。
进了门,气氛有些凝滞。
季青松在屋里没出声,梁玲则还是在厨房忙碌。
见她进来,也只是看她两眼,关了火,将她拉到了卧室。
梁玲盯着她,冷哼一声,“要不是高教授打电话给我,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纪也将包放下,手抠了下包带。
“妈,我已经决定不去了……”
梁玲睨她,半晌没出声,她眼眶有些红,冷声道,“不想去,是因为和谁搅合在一起了?”
纪也倏地抬眸。
梁玲的神色渐渐淡下来。
纪也从豪车上下来这件事,还是季青松告诉她的。
应该也是有人故意传谣,又或是想从季青松的嘴里套出点虚实来。
梁玲自动略过了季青松说的那些话,她轻叹道:
“囡囡,你知道的,这里的人吃饱了没事,眼睛总喜欢盯着别人,她们在背地里说的那些话,不用听我也知道。”
“可你妈已经这样了,难道你也想走我的老路吗?”
就因为年轻时的冲动和贪恋,不止梁玲,这个阴影就是在纪也身上也别想拔干净。
被人戳脊梁骨,纪也这些年都习惯了。
可这回羞辱的不止她。
还有江让。
她眼底滚烫,热意浮现,轻声说了句,“他不是……”
他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梁玲没说话,她看了眼屋外,小声道:“他为了这事,已经跟我烦了好几天,话也说的难听,我没理,因为你是我一手带大的。”
“囡囡,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这个家吗,现在有机会,为什么不呢?”
梁玲说完,纪也蓦地抬起头,“那钱呢?”
去德国,就算舞团包吃住,来回总是要花钱的。
她知道,梁玲手上是有钱的,可她不想。
那是她的养老钱,她不能动。
梁玲朝她摆摆手,嘘了声,小声道,“妈妈手里还有些钱,他不知道的,也不能让他知道。本来他就总说我们吃他的用他的,要是知道我有这些钱,又要闹。”
“钱我拿出一半,送你出去。剩下的,妈妈也要自己留着养老。”
梁玲说着垂眸。
她和季青松,不过是半路夫妻,勉强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罢了,真到老了,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纪也摇头,眼泪掉在床单上,又缓缓染开一片。
“我不要。”
梁玲看她,“你现在还小,等再过两年你就知道,喜不喜欢那些都是假的。”
知道她现在听不进去,梁玲也不强求。
“那我问你,人家喜欢你什么?”
“就因为你年轻漂亮吗?”
“可他知道你的情况吗?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吗?能开那种车的,家里条件不差吧,人家家里知道了,能接受你吗?”
厨房的灶台上还焖着鸡汤,满屋子的香味。
就在这瞬间,纪也却觉得自己的味觉、听觉一下子都离她好远。很空泛,那是一种羞耻感,被强行揭开,从头灌到尾,凉到脚心。
梁玲的话很刺耳,但又像是剖开了果心,里面已经破烂不堪。
是啊。
江让喜欢她什么呢?
或者该说,他喜欢她吗?
“喜欢”这两个字,她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过。
纪也垂眸,许多话哽在喉咙口,竟然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梁玲什么时候出去的,纪也不知道。
她缓缓靠在被子上,才觉得暖和些。被子有晒过的痕迹,鼻息间的味道还带着炽烈,很舒服。
她闭上眼,许久没动。
直到一旁的手机震动两声,她才伸手拿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