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哲尔蹙了下眉,拍掉他的手:“气人你别看啊。”
一句娇嗔让邵也怔了下,他把头枕在伸出的手臂上,侧着脸看向正在吃饭的温哲尔。
炙热的视线没有让温哲尔停下筷子。
“邵也,我不能把一切都当没发生过。”温哲尔顿了顿,在邵也渐渐黯淡的目光里,轻笑了声:“我们的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但是现在,我跟你还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夜宵,你说这是不是证明,不纠缠到底,我们的故事不会结束?”
邵也怔了下,似乎真的应了他刚才说过的话,温哲尔的举动永远在他的意料之外。
“哲尔,你希望我们的故事不结束吗?”邵也望着她,一双好看的狐狸眼明亮得能照亮人的心底。
“怎么这么问?”
“我不相信命中注定,如果老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人就不过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可是我们所作的每个决定都会指向不同的方向,所以我只信事在人为。”邵也笑了笑。
他早就把决定权交到了温哲尔的手里,甘愿处于被动的位置,不是他不能改变,如果那个人是温哲尔的话,他心甘情愿被人支配。
“我周末在临江还有场商演,要不要来看呢?”邵也勾起唇瓣,献媚似地朝温哲尔抛了个媚眼儿。
温哲尔瞧着他恢复如常,顿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她看了眼沙发上昏睡的顾未语,犹豫道:“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邵也咬牙切齿道:“我会准备两张门票的。”
温哲尔笑,轻轻道:“多谢。”
时钟静静地转过,寂静的夜色被灯火通明的华侨城斑斓成霞光,一寸一寸被万家灯火燃烧。
第二天一早,温哲尔是被一通电话叫醒的。有五六年了,她都没接到过温勇超的电话。
“喂。”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时,温哲尔边刷牙边按下了接听键。
“你奶奶死了,打五万块钱到这个账号里,你人就不用回来了,省得一家人看见你就烦。”
被烟灼得嘶哑嗓音难听得像乌鸦求偶,周围的环境极度吵闹,像是某家不分昼夜的酒吧。
温哲尔听着电话里无礼霸道的要求,不禁眉心紧蹙,眼底的寒意渐浓。
“你打错了。”她打算挂掉电话。
“别装了温哲尔,你知道是我,怎么现在挣了大钱就不认爸爸了,你都住在高档小区了,还在乎那五万十万,快点儿给钱,我也懒得给你打电话!”
温哲尔叹了口气,她只觉得麻烦:“我没有钱,你找别人吧。”
“卧槽你个小贱人,不就五万块钱嘛,你不是又跟邵家那个大少爷好上了吗,五万块钱都不够他买件衣服的吧,你不会跟他要啊?!”温勇超从来不觉得爹跟女儿要钱有什么不对,反正女儿总要嫁出去,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养她的钱能要回一点儿是一点儿。
想到这里,他又说:“傍到一个大款就别假清高了,你从小就有这毛病,我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只认钱,你把那少爷哄好了,咱们全家都沾光。”
温哲尔从他无耻的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丝信息,近乎不敢相信地问:“你跟踪我?”
温勇超却不以为耻:“爸爸跟着女儿能叫跟踪吗,你他妈五六年都不回家,我连你住处都是跟保安打听的。”
“你要是再跟踪我,我会立刻报警!”温哲尔警告道:“如果你去找邵也的麻烦,不用我出手,邵荣宪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说完,她挂掉电话。
温哲尔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
对于温勇超,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温勇超的无赖是烂到根里,羞耻心廉价得堪比五金店里的塑料桶。
她把牙膏的泡沫漱走,手机的铃声又响了。
“兔子宝贝,我昨天跟圈子的人聚会,他们说盛岚跟C家签了三年的合约,D家准备从我和乔子颜里选一个升为全线代言人,但是乔子颜的后台你也知道,她是邵氏现在力捧的小花,想跟她硬碰硬难度还挺大的。”说到这里,辛雅不禁叹了口气。
温哲尔想了想:“乔子颜是选秀出来的,国民度确实高,不过D家这种老牌奢侈品更注重代言人的质感,我跟宣发打个招呼,你待播的那部《海上繁花录》可以先预热一下,那部电影的班底很不错,运气好的话还能冲个奖,值得试一试。”
辛雅对温哲尔的决定都没有意见,她以前不喜欢拍傻白甜的电视剧,但大制作又不会找新人演,所以跟之前的经纪人产生过很大分歧,好资源根本到不了她手里。自从她家兔子当了她的经纪人,重新对她定了个位,好资源也有了,热度也起来了,只能说有实力在哪里都能发光。
温哲尔忙起来,什么琐事都会被她忘在脑后。
转正之后,她手里除了辛雅,还有几个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新人,这几个新人的素质都不错,科班出身,颜值和演技都过得去,不能大火也属于吃得上娱乐圈这碗饭的。
温哲尔处理完几个新人进组的事情,就已经是下午了,她摘掉眼镜,准备倒杯水,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屏幕上是一串未知的号码,也是临江的号。
“喂,请问你是哪位?”温哲尔疑惑。
“你好,我是邵荣宪,邵也的父亲。”
温哲尔怔住片刻,顿时有种气血上涌的眩晕,她得承认,对于邵荣宪这个人,她实在客气不起来,她不明白这个人怎么有脸给她打电话,还这么冷静地做自我介绍。
“你有事吗?”她的音调瞬间冷了下去。
邵荣宪一如既往地傲慢,他冷哼一声:“别误会,我也不想给你打电话,只不过你父亲来我公司勒索,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看看是不是要把他送进监狱。”
他的话里,带着三分戏谑,似乎是为了羞辱对方,也可能是骨子里就看不起这一家子。
温哲尔有种朗朗乾坤被雷劈中的错觉,愤怒化成火舌灼烧着她的脸颊,让她觉得双颊都有点刺痛。
她很想把手机摔碎,真的,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对不起温勇超了,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丢到这么难堪的境地。
她都能想象到温勇超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甚至是此时邵荣宪轻蔑的心理。
“我听说你现在住在邵也的房子里。”
邵荣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把事情扭曲到了一种黑白颠倒的方向。
温哲尔几乎能听出他的画外音。
她住在邵也的房子里,被他包养,而她的父亲还不知足,还要来邵也的父亲这里勒索更多钱。
可恨的是,这个被邵荣宪臆想出来的故事真假掺半,她确实租住了邵也的房子,他们昨天还在一起吃夜宵,温勇超也真的恬不知耻地去勒索人家了。
温哲尔的下唇被咬了一圈牙印,惨白得毫无血色。
“他跟我没关系,送他去警察局吧。”温哲尔一字一句地说。
***
被温哲尔在电话里怼了一顿,温勇超当然不甘心。
他的思维逻辑很简单,凭什么他闺女不给他钱,温哲尔挣的钱就应该接济他。既然温哲尔不给钱,那也别怪他当爹的不给面子。
他料定了温哲尔跟邵也的关系不简单,他闺女都给人睡了,他当老子的找金主要点儿钱算什么?
温勇超用不知道哪里编纂来的逻辑说服了自己,然后大摇大摆地打了辆出租车去了邵氏娱乐。
出租车停在五号大道的商圈里,在这条价值不菲的大道上,一栋摩天的玻璃大厦泛着粼粼金光,邵氏娱乐占有了这个昂贵地段最贵的一栋大楼,高度足以俯瞰整个临江。
温勇超不明白温哲尔是多没良心,才会攀上这么大个金主还一毛不拔。
娱乐公司的一层贴满了艺人的海报,中心的位置毫无疑问属于邵也,那是一张巡演时拍摄的舞台照,邵也站在舞台中央,所有灯光聚焦在他身上,轮廓深邃的五官蒙上光晕,宛若天神下凡。
温勇超嘀咕了句,不过就是个小白脸,现在女孩的审美真烂。
他走到前台,懒洋洋地趴在台子上,指着邵也的海报:“美女,我找他,他在不在?”
前台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怀疑保安为什么没把他轰出去:“你有预约吗,没有预约见不到。”
“我是他老丈人,预约什么啊?”温勇超没皮没脸地说道。
前台跟看疯子似的看他,默默给保安室打电话:“我们邵大公子还没结婚呢,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让保安赶你出去了。”
温勇超扬着调子“嘿”了一声:“我闺女以后是你老板娘,你还敢让保安把我轰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群身穿制服的保安围在中间,挡住了视线。保安也不跟他废话,几个人钳着他就往外扯。
温勇超不甘心地撒泼打诨:“你们放开我!你们他妈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们太子爷的老丈人,等我女儿当上少夫人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不远处,专属电梯“叮”的一声落在了一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面容严肃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中率先走出来。
男人个高腿长,裁剪合体的昂贵西装衬得他矜贵成熟,邵荣宪的长相跟邵也五分相似,脸部线条更冷硬些,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前台看见他,立刻点头鞠躬表示礼貌。
“怎么回事?”邵荣宪的声音里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
前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实道:“这个人说,说,说他是邵公子的老丈人,非要见他,见不到就在这儿撒泼,我已经让保安把他赶出去了。”
邵荣宪眯了眯眼:“把他带回来。”
“啊?”前台一时间没反应过,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这个男的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她瞟了眼矜贵的邵总。
毕竟是临江有名的太子党,金钱堆砌出来的傲气眼高于顶,前台又看了眼被保安拎在手里的男人,跟一滩烂泥似的,他女儿得是基因突变才能被邵大公子瞧上吧?
“邵总叫你过。”前台朝保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人。
温勇超得意地“哼”了一声,撞开其中一个肌肉壮硕的保安,背着手走了过去。
看见温勇超的时候,邵荣宪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如果不是邵也这臭小子死心眼儿,他这辈子都不想跟这种社会渣子打交道。
“去我办公室。”邵荣宪还没打算让邵也把邵家的人丢干净。
顶层的办公室采用极简的装修风格,空旷的房间里,办公桌和老板椅放置在巨大的山水画前,不远处是一张低矮的会客桌,大理石花纹硬朗严肃。
邵荣宪让助理在门外等,冷冷地瞥了温勇超一眼,率先进了办公室。
没有茶水,温勇超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人把他当人看,他自己也是。
“邵总,您别看我不是个东西,但我女儿可是咱们临江大学毕业的,这几年在港城混得不错,最近为了邵公子才又回来了,我本来是不同意的,那邵公子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啊,哪里能看得上她?”温勇超贬低起温哲尔毫不嘴软:“但是您看俩小年轻分分合合这么多年,我拗不过我女儿,一会儿没看住,俩人都同居了!”
邵荣宪掀了下眼皮,淡淡的。
“我也不是固执的人,既然都到了这份儿上,一百万彩礼,对您家来说不算什么吧,就走个形式,我以后绝对不再出现在您面前。”温勇超笑嘻嘻的,没皮没脸道。
邵荣宪伸出手指,划了划修剪整齐的鬓角,似乎是觉得自己太无聊了,才会听这无赖说这么长一串废话。
在他眼里,天底下没有新鲜事.
他们的圈子里也不是没有卖女求荣的,只不过一百万就肯卖,他突然觉得温哲尔有点儿可怜了。
邵也是他儿子,这些年发疯似的参加商演、扩大版图为了谁,邵荣宪心知肚明,邵荣宪当然得偶尔抽出时间关注下温哲尔的动态。
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温哲尔在港城的会计师事务所发展不错,年薪四五十万,已经远超大部分同龄人,她这个便宜爹却仅仅要了两年的年薪就把女儿给卖了。
邵荣宪不禁笑出了声。
温勇超以为他提的条件有戏,催促道:“我这条件可不高啊邵总,现在一般的家里娶媳妇都得几十个呢。”
邵荣宪没理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进来。”
门外的助理很快抱着一摞文件推开了门,分好类放在邵荣宪面前。
邵荣宪翻开一本文件夹,开始看助理递过来的项目,仿佛屋子里的温勇超不存在一样。
温勇超等了一会儿,见邵荣宪没有抬头的意思,有些按耐不住了。
“邵总……”他话还没说出口,助理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先生,请您马上离开,如果您不走,我会立刻叫保安把你赶出去。”
温勇超一听就急了:“凭什么把我赶出去?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有钱就不把人当人,我可告诉你们,我手里有邵也的视频,到时候我发到网上,别人可不管温哲尔是谁,最丢人的肯定是邵也!”
邵荣宪的笔尖顿了下,皱了下眉:“什么视频?”
“俩小年轻谈恋爱,能有什么视频不用我明说吧。”温勇超的嘴脸特别扭曲:“您肯定也不想那些视频流出去吧。”
邵荣宪问:“你的条件呢?”
“本来刚才只需要一百万,这视频我绝口不提,但是现在,没有一千万我可不干!”温勇超狮子大开口,他其实没录到什么实质性内容,但现在的媒体多厉害啊,同回一家酒店就能编出恋情,他俩都回一家了,说什么可都有人信。
“一千万啊,可以。”邵荣宪答应的很干脆:“只要你删掉视频。”
温勇超心说这资本家果然有钱,一千万都不眨眼,他甚至觉得自己说少了。
助理直接开出一张一千万的支票。
温勇超拿到支票的时候,眼睛都放着光:“嘿嘿,您放心吧,这件事从今天开始就烂在我肚子里了,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