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浓厚的黑咖啡,苦涩难耐。几口下去,邹行光的脑子这才慢慢活络起来。
他从抽屉里摸出手机。
这是他的习惯,上手术之前会把手机锁进抽屉。等下了手术再取出来。
通知栏挂了一大串消息。清明节快到了,各大电商平台都在疯狂推送促销活动。这年头连清明节都被这些电商平台给玩坏了。
不止这些垃圾信息,还有未读微信。
他逐一清理完,最后注意到可说上有好几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富婆小姐。
可说上线了表情包功能。邹行光有预感,富婆小姐以后一定会疯狂砸表情包,对他各种狂轰滥炸的。
他骨子里就是严谨刻板的,甚至有些守旧,很难跟上年轻人。即使是发信息也是条理清晰,一板一眼的,连标点符号都不会出错。妹妹就老嘲笑他是老干部,太out了。
他从来不整那些那些花样百出的表情包。他觉得很麻烦。
可当看到富婆小姐发过来的这两张表情包时,他居然并不是那么排斥,好像也可以接受。
他更新了软件。尝试着给富婆小姐发了张表情包。
zou:【(玲娜贝儿抱抱表情包)】
注视着这只可爱的狐狸,男人的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明显。
富婆小姐还给他发来了花种照片。
看来这姑娘是真打算要好好种花了。
zou:【百日菊,午时花,向日葵都比较好打理。】
***
第二天刚好是周六,不用上班。
秋词一觉睡到日晒三竿。
翻了翻冰箱,随便煮了碗面条解决了午餐。
得了zou先生的指点,秋词就撸起袖子开始种花了。
还是花种,都要事先泡发。
拿器皿将花种分门别类用水泡好。秋词就开始清理院子里那块空地了。
锄草,松土,忙活了好几个小时。
直到下午四点才忙完。
她汗流浃背,累得不行。
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她才弄了这么一小块地,她就快累趴了。也不知道外婆她老人家以前种好几亩地是怎么忙活过来的。
丢掉锄头,秋词赶紧上楼洗澡。
邹盼盼在微信里约她去精言大厦吃饭。一再叮嘱她今晚要穿得漂亮一点,最好能穿裙子。
邹小姐什么都不透露,自以为藏得很好,想给她一个惊喜。其实秋词什么都明白。这姑娘是想悄咪咪地把她大哥介绍给她。
虽然秋词只想搞钱,压根儿没心思谈恋爱。
可邹盼盼这么煞费苦心组这个局,她总不好不出席。毕竟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她都计划好了,今晚出门见这位邹大哥一面。权当多认识一个朋友。过后再和邹盼盼说清楚,让她别再乱点鸳鸯谱了。
邹小姐叮嘱她穿得漂亮一点,最好能穿裙子。可秋词平时很少穿裙子,基本上都是衬衫、卫衣、牛仔裤,怎么舒服怎么来。
她翻遍衣柜才找出一条法式复古风的绿色长裙。撞色的荷叶边娃娃领,单排扣斜衣门襟,高腰设计,搭配系带蝴蝶结,轻熟又温柔。
这条裙子还是她之前专门买来拍毕业写真的。寝室其他三个姑娘一直嚷嚷着要拍毕业写真。秋词被迫参与了。
拍完写真,这条裙子就没了作用,被她丢进衣柜吃灰了。
虽然她没心思和邹大哥相亲。但朋友的大哥,第一次见面,穿得大方得体一点,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怕晚上会冷。秋词在裙子外面搭了件象牙白的针织开衫,脚上蹬一双浅口豆豆鞋,温柔又不失优雅。
她细致地化了个淡妆,对着镜子抹上豆沙色的口红。
她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背上帆布包出门。她搭5号线前往精言大厦。
进到地铁站后,刷手机通过了闸机。
在站台等了几分钟,隧道里猛地涌出一阵凉风,瞬间带起了人群的躁动。列车缓缓进站。
晚高峰,站台上挤满了人。口罩遮住了人们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充满了警惕。
大家伙一致盯着车门,都在暗中蓄力,想要一招致胜——成功挤上地铁。
铃响过后,车门大开,一大波人下车。
不等车上的乘客下完,站台上候车的年轻人已经迫不及待往车门方向挤去。
秋词被夹在人群里,像是闷在罐子里的沙丁鱼,进退维谷,吐息困难。
有了前车之鉴,她这次努力护住自己的帆布包上的钥匙扣。要是再被人踩一脚,她家贝儿的狐狸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右手紧紧护住钥匙扣,她奋力挤向车门。
每天上下班都得挤地铁,挤了这么多次,她还是挤不过其他上班族。
她的一只脚踏进了车厢,还有一只脚落在站台上,大半个身子还被排挤在车门之外。
车门被一个胖大妈堵住了,她根本上不去。
维持秩序的安全员骤然吹起了口哨,耳旁紧随而至刺耳的警报声,“车门即将关闭!”
完了!
秋词的脑子一片空白。
挤不上地铁不要紧,大不了坐下一趟。关键她卡在车门口,命都快没了。
“让一下,卡到门了!让我下车!”她惊恐万分,呼吸急促,卖力大喊。
四周全是肉.墙,将她围堵得严严实实的,动惮不得。
“救命啊,我要下车!!”她快哭了,她觉得自己今晚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瞪大双眼,眼神无助又绝望,眼泪硬生生逼出了眼角。
说时迟那时快,车厢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五指紧贴她纤细的手臂,用力狠狠扣住她,猛地一发力,成功将她拽进了列车。
下一秒,车门重重合上。
秋词劫后余生,思绪断层,有好几秒都反应不过来。眼神呆滞,身体僵硬,只知道傻站着,右手紧握钥匙扣,指节隐隐泛白。
“你还好吗?”温润如水的嗓音淌过双耳,像是有人朝她心间吹了一口气,秋词胸口震颤,条件反射抬头。
她见到了她的救命恩人。一位年轻的男士,口罩遮住了他的面容,一双乌眸暴露在她视线里,幽深如潭,仿佛一团巨大的漩涡,轻易就能让人陷进去。
秋词只看了一眼,她觉得自己陷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只终于见面辣!
邹盼盼这人能处,她天天帮闺蜜和大哥脱单!
哈哈哈~
第12章
今天是周六,邹行光和往常一样回了趟堰山老宅。中午陪父母吃了顿饭,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
他没开车,直接乘地铁5号线回精言公寓。
在路上接到妹妹的电话,一本正经地约他晚上去精言大厦吃饭。还说什么这么久没和他聚餐了,甚是怀念。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准时出席。
让他大老远跑一趟,只为吃个饭。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铁定是想把他骗去精言大厦见她的朋友。
虽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让邹盼盼别管自己的事情。可显然这丫头根本没听进去,照旧铆足劲儿撮合他和她的朋友。
他想着一直避而不见也不是个事儿,这样的饭局,今天不去,明天肯定还会有。只要邹盼盼不死心,她就会一直不消停。与其这样拖着,还不如趁此机会跟妹妹把话讲清楚。医院的工作已经压得他超负荷了,实在分不出精力来谈恋爱。他暂时还不想考虑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
每天上下班都自己开车,碰到轮休也很少外出。邹行光一般很少搭地铁。难得坐一次,竟碰到了意外。
地铁停靠在知春里站时出了事——警报声响起时,一个女孩卡在车门口,上不去地铁。
口罩将女孩的脸完整藏了起来,慌乱之中,她六神无主,眼神无助又绝望,一直在奋力呼救。
可惜地铁里太吵了,她微弱的呼救声彻底淹没在了喧闹不堪的人群里,像是碎石掷湖,惊不起任何水花。根本没人察觉到她所面临的巨大危险。
邹行光因为离得近,亲眼目睹了。人命关天,他不可能视而不见。救人是医者的本能。
没有任何犹豫,他朝女孩伸出手,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她的手臂,将人用力拖进了地铁。
女孩受了惊吓,呆若木鸡,好半天都没反应,
“你还好吗?”他不禁皱眉,怕她情况不妙。
女孩闻声抬头,两人默然相望,隔着地铁里明亮清澈的光线,彼此的眼神都无处遁形。
想必是刚才的推搡中马尾被人撞散了,松松垮垮地垂在脑后,额前滑落几丝碎发,女孩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她抬手撩开挡在眉前的发丝,邹行光看见了一双漂亮的杏眼,湿漉漉的,亮晶晶的,眼角还残留着几滴清泪。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的眼睛能生得这般好看。即使戴着口罩,他也觉得这是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很多年以后,他都记得和秋词的初见。有一个词叫做“一眼万年”。
只不过当时,他记挂秋词的情况,无心深究,轻易便忽视了此刻的震撼。
和这位男士四目相对时,秋词觉得时间似乎都静止了。耳旁的杂音悉数消失,她整个人沉入了海底,五感尽消。
万籁俱寂,世界只余他们二人。
她是被救命恩人的声音拽回现实的,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好似春日破冰的涓涓溪流,清冽、细腻、温润人心。
他戴着口罩,秋词看不到他的脸。都说声如其人,拥有一管这么好听的声线,这位男士的颜值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她偷偷盯着他看,他的身材挺拔而瘦削,长腿笔直。黑色长风衣修身,衣领服帖地立着,内搭的白衬衫干净清爽,解了两颗纽扣,锁骨处的皮肤和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白。
衣品很好,气质绝佳。
邹行光问出第一句话时,女孩还是没什么反应,只不过眼中的无助和绝望退散了,眸光流转,熠熠生辉。
“有受伤吗?”他仔细打量女孩,眼神关切。
秋词怔然摇头,瓮声瓮气的,“我没事。”
她深深吸了口气,立刻补充道:“这位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邹行光见她回了神,身体好像也没什么异样,顿时就放心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他的嗓音清透又淡然,大有一种深藏功与名的洒脱。
“被车门卡住很危险,犯不着急于一时,你还可以坐下一趟。”邹行光想起好几年前,儿科曾经紧急收治过一个被地铁车门卡住的小男孩,最后成了植物人,父母天天以泪洗面。职业病使然,他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秋词乖顺的不像话,“谢谢提醒,我以后不会这么冒失了,保命要紧!”
话题到这里就断了。
秋词其实有很多话想告诉这位先生。他救了自己,她应该好好感谢他。救命之恩,请人吃顿饭都不为过。可话到了嘴边,愣是说不出来。
她无数次责怪自己嘴笨。倘若自己是邹盼盼那样的社牛,此刻就能开启话题,侃侃而谈了。
漫长的心路历程,真要折算时间也不过只是短暂的一两秒钟。
秋词酝酿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先生,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救了我!”
一口气说完,她局促不安地看着对方,心里七上八下的。
男人压下眼皮,向女孩投去一眼,不甚在意道:“都说了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他的拒绝是秋词意料之中的,她没什么好失望的。她反而暗自松了口气。真要让她请一位陌生男人吃饭,她指不定会手忙脚乱成什么样儿。
秋词由衷道:“总之还是谢谢你!”
“没事。”
一段小插.曲到这里算是真正落下帷幕了。
列车疾驰,带起车厢的轻微晃动。秋词还站在车门口的位置,脚下不稳。
她赶紧松开了紧握住钥匙扣的右手,抓住一旁的扶手,让自己站稳。
从邹行光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了女孩松手的动作。一只狐狸头不期然撞入眸中。
又是川沙女王?
男人长睫震颤,本能抬眼,自上而下扫视女孩纤细窈窕的身形。
人的记忆时长时短,长到能追溯过往,短到只能顾及眼前。
似曾相识的一幕,轻易就牵扯出了记忆里的某个画面,他想起了不久前自己在三福门店见到的那个女孩。
一模一样的帆布包,一模一样的玲娜贝儿钥匙扣。
那天她穿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今天她穿了一条绿色长裙,知性温婉。前后装束大相径庭。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记住一个陌生人的背影。而今又只凭一个钥匙扣轻易给认了出来。
邹行光突然想到了富婆小姐。她也有一只这样的钥匙扣。
会是同一个人吗?
那天他就有此疑惑。
富婆小姐的“女儿”被人踩过,脑袋都扁了。
那么这只呢?
邹行光往前迈了两步,刻意拉近两人的距离,睁大双眼,想仔细看清楚这只狐狸。却被一串急促的铃声打乱了思绪。而与此同时,女孩侧过身体,钥匙扣移了位,脱离了他的视线。
来自医院的电话,他顾不得再去深究这只狐狸,果断套上蓝牙耳机接通,“喂,杨主任?”
“行光,我今天脑子晕得很,18床的脊髓脂肪瘤手术你来接替我。”
“好的杨主任,我马上回医院。”
列车刚好抵达第一医院站。邹行光及时下了车。
***
刚刚劫后余生,秋词下地铁时谨慎多了,生怕自己又被夹门。
跟随汹涌的人流走出地铁口,她直奔精言大厦。
邹盼盼约她在一家网红餐厅茶白春坞见面。
进到餐厅后,并未如愿见到那位邹大哥。只有邹盼盼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双手抱臂,皱着一张瓜子脸,怨气冲天。
秋词眼皮一跳,心里发慌。
邹小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怎么了盼盼?”她拉开椅子坐下,卸下肩上的帆布包,转手放到一旁的空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