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相应的, 被她排除在外的选项永远是最诱人的。
更别提此刻她并未深思熟虑,而是凭自身的一股冲动, 头脑发热,轻易就做出了这样一个荒诞疯狂的决定。
消息一发过去秋词就后悔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胆大妄为, 在大晚上主动约见一个网友。并企图做一件疯狂刺激的事情, 将自己给交付出去。他们是在网上聊了三个月, 也非常和谐友好。可她对zou先生三次元的信息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今年三十二岁, 可能姓邹。
隔着一层网络,明显是有滤镜加持的。她极有可能美化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她脑补出了一位完美的网友,从而对他衍生出许多好感。
也有可能是他们聊天聊的太频繁了,什么都聊。网上总说不能长时间和一个人聊天, 会产生习惯,习惯对方的存在, 习惯每天和对方分享日常,很容易上头,从而产生好感,甚至产生恋爱的错觉。
可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一旦见面,顷刻稀碎。
万一网上的那个zou先生只是他刻意立的人设怎么办?
万一他是个秃头老男人,而且长得很丑怎么办?
万一是坏人, 见色起意,来个先.奸.后杀怎么办?
秋词此举无异于是在玩火。
退一万步来讲, 这不是对方立的人设, 他也不是坏人, 他还是一个颜值逆天的帅哥,他是个好人。
她这么贸然约人家见面,还把体检报告给甩过去了,他会怎么看她?
迄今为止,他们在网上聊得很好,彼此都很有好感,他们的网友关系和谐友好,并不比三次元的朋友差。
她在他眼中肯定变成了不自爱,四处乱约.炮的渣女。
他若是个正人君子,她这么做显然是对他的一种亵渎。他应该会很生气吧?没准还会愤怒地把她给删掉。
经此一遭,不管他俩最终有没有见面,这段网友关系都很难再维持下去了。
可说app早就上线了消息撤回的功能。秋词只需立马撤回消息,她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个点zou先生未必在线,他可能什么都没看到。
即使他恰好在线,又恰好看到了。她也可以装死,说自己发错了。
只要她撤回了消息,及时止损,一切就停留在原点,他俩的关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可是秋词迟迟都没有撤回消息。
她的身体难以遏制地轻微颤抖起来。她瑟缩着肩膀,睁大双眼,死死盯住屏幕,眼睁睁目睹这两条消息过了两分钟,失去了撤回的时效。
这下板上钉钉,她没得回头了。
秋词突然松了一口气,心中竟觉得格外痛快。
从她一出生,她就不被父母所喜,她被长辈孜孜不倦地说教要付出,不能自私,凡事都得想着大哥。要懂事,要听话,要安分守己,要逆来顺受……最终活成了一个没有脾气,没有底线的傀儡。
她当了二十二年的乖乖女,从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她甚至不曾喝醉酒。她总是这么理智,清醒,克制,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压抑自己的天性,变得沉默又木讷。接受了外界对自己一切的伤害,却从来不敢还手,甚至连反驳都不会。
而她现在不想再当乖乖女了。她想真正疯狂一次,做一回亡命之徒,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就从这位zou先生开始。
刚被暴雨冲刷过,院子里的柚子树湿哒哒往下掉水。雨滴洒在秋词身上,在柔软的白色布料上晕开,明黄灯火淌过,呈现出了浓重的失真感,就像是宣纸上开出了风铃花。
手机一直很安静。那两条消息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应。
平日里常见的那串文字:对方正在输入,也并未及时跳转出来。
zou先生或许没在线。或许是看见了也权当没看到,他不想回复她。
秋词不禁扪心自问,自己是希望他接受,还是拒绝?
只有他接受了,她今晚疯狂的行为才能得以继续,她也可以借此机会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可倘若他拒绝了。是不是就能证明他是个洁身自好,从不乱约的男人?
这两种矛盾一直撕扯着秋词的神经,脑中各种天人交战。最终心中的天平还是向前者倾斜了。比起他的人品,她似乎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那张脸。她希望他是一个颜值逆天的大帅比。
秋词的心路历程无比漫长。她站在院子里,任由沁凉的夏风灌满衣裳,凉意刺破皮肤,绵密地往骨头缝里扎。
她并不觉得冷,反而有一种离经叛道的清醒。
“嘎嘎……嘎嘎……”沉闷粗砺的两声,突兀至极,无异于是当头一棒。
秋词低头,百万同学到了她脚边,小嘴在啄她的鞋带,卖力制造出响动,刷存在感。
一场暴雨过后,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唯独它最干净,一根毛都没湿。
她把小鹅崽拎起来。摁灭手机,不想再等了。
看来今晚她是等不到zou先生的回复了。她唯一一次的任性和疯狂,老天爷都不愿意成全她。
秋词谈不上失落。只能说她没有疯狂的命。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被点亮了。
秋词率先见到了一张体检报告。
不同于她打码的体检报告,zou先生的体检报告一条都没涂抹,内容格外详尽。他似乎完全不想隐藏个人信息。
姓名:邹行光。
他果然姓邹,她没猜错。好巧呢,跟邹盼盼同姓!
邹行光,这个名字也好好听!
年龄:32。
他没有骗她,他真是三十二岁。
身高:188cm。
这么高,比她高了足足20cm。
秋词快速扫了两眼,各项指标都正常。和她一样,他也是一个合格的打工人。
下面紧跟一条文字。
zou:【什么时候见?】
秋词低头打字回复。
福布斯在逃富婆:【今晚就见!】
zou:【几点?哪里见?】
福布斯在逃富婆:【你离精言大厦近吗?】
zou:【我就在精言大厦附近,一个小时以后咱俩在C口碰头可以吗?】
福布斯在逃富婆:【可以。】
秋词把百万同学拎进屋。
以最快的速度把妆卸掉,洗了个脸,化了很浓很浓的烟熏妆,贴上假睫毛,涂最艳的口红。把头发散下来,盖住脖子,全副武装。
虽说是在干一件大事,可秋词骨子里始终还是胆怯的。她不敢把自己真实的样子暴露给网友。她企图用浓妆给自己戴上面具,隐藏自己,把现实和网络严格分开。
她始终认为zou先生是存在于网络的,他不该出现在她三次元的生活里。
拎出那条绿色裙子换上。
衣柜里全是衬衫牛仔裤,也就这条裙子勉强能见人。
戴上口罩,拿上换洗衣服,往帆布包里放了防狼喷雾,随后下楼。
锁门时,百万同学撒开爪子跑了出来,围在秋词脚边嘎嘎嘎叫个不停。
心思微妙地转了转,她把小鹅崽拎起来,用塑料袋包住,露出脑袋,放进了她的帆布包。
活禽上不了地铁,秋词只能打车。
百万同学还算安分,一路都没叫。
快到目的地时,它才叫了两声。
司机大叔是青陵人,操.着一口浓厚的青陵话,“小姑娘,你听没听到鸭子在叫啊?”
秋词一脸平静,“没有啊,大叔你听错了吧!”
在救命恩人给自己买烫伤药的那家药店,秋词下了车。她买了一盒套子。
人心难测,她必须最大程度保护好自己。
她都计划好了,苗头不对就跑路。
她希望zou先生别让她失望。
秋词抵达精言大厦C口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9点27分。距离她和zou先生约定的时间还有15分钟。
头一次约见网友,说不紧张当然是假的。一腔孤勇,这会儿早就不剩多少了。等待的每分每秒她都觉得煎熬。
双脚不受控制,踱来踱去,根本停不下来。
坐在门口负责查看健康码的大妈被秋词晃得头晕,扬声道:“小姑娘,你消停一下好伐?阿姨脑瓜疼!”
秋词:“……”
秋词赶紧道歉:“对不起阿姨!”
她按住自己的腿,定住了。
大妈眯眼笑,“是在等男朋友吧?看你紧张的!赶紧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了呀!”
秋词:“……”
不是男朋友,秋词也没人家的电话。除了干等,她别无他法。
她捏着手机,笑了笑,“他应该快到了。”
大妈转了个身,往夜色中投去一记眼神。下一秒赶紧拍了拍秋词的肩膀,“小姑娘,你看那是不是你男朋友呀?”
秋词原本低头专注盯自己的鞋尖,霍然抬头,两米开外的地方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白衬衫,黑西裤,身形瘦削挺拔,步伐从容不迫。像是老派的绅士,一身清贵气质。
他怀里还抱着一束花,一簇簇雪白,颜色惹眼。
她一秒就认了出来。
救命……救命恩人?
——
邹行光终于在秋词面前站定,温润开口:“等很久了?”
秋词愣了半天,一打烟花在脑子里炸开,晕乎乎的。
“居然是你?!”过度惊讶,都破音了,
男人神色自若,语调和缓,“是我。”
“所以说,你之前就认出我来了?”电光石火之间,秋词理清了前因后果。
“是的,富婆小姐!”男人的眼底滑过一丝笑。
秋词:“…………”
来之前,秋词假设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设想到眼下这种情况——她的网友恰恰就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再荒谬一点?
人家一早就见过她。甚至还是她最狼狈的样子。
那么她精心化的烟熏妆,贴的假睫毛,抹的最艳的口红,还有什么用?!
她现在就很想撕掉她的假睫毛,原地卸妆!
邹行光把手里的花递给秋词,“我很喜欢风铃花,送给你,希望你也喜欢。”
是照片里那束风铃花,花枝鲜艳,寂静美好。
“谢谢!”秋词受宠若惊,赶紧接过花束,抱在怀里。
大妈围观了全程,觉得自己磕到了。
她笑眯眯地对秋词说:“小姑娘,你男朋友可真帅!”
秋词:“……”
秋词晕死,口罩都没摘,怎么看出帅的?
邹行光看了一眼左手边书亦的招牌,“要喝点什么吗?”
秋词明显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愣了一秒,“你说什么?”
邹行光柔声问:“奶茶喝不喝?”
“喝!”秋词直接说:“我要喝新品,黑糖珍珠仙茶花。”
“等我一下,我去买。”
邹行光在排队点单,秋词则在琢磨着等会儿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把妆给卸了。
要是被邹行光看到她这夸张的烟熏妆,他八成会被吓到的。
她一门心思想着卸妆,后面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压根儿没带卸妆水。等下叫闪送来得及吗?
杂七杂八的事情堆积在脑中,她思绪万千,琢磨了半天。
邹行光早就买好了奶茶,还贴心地替秋词把吸管给插.上了。
见他就买了一杯,她疑惑地问:“你不喝吗?”
他摇摇头,“我不爱吃甜食。”
男生普遍都不爱吃甜食,不像女孩子那么嗜甜。
秋词下意识把奶茶往嘴里送,吸管碰到了口罩,直接被拦住了。
她不禁失笑。她都昏头了,喝东西居然不摘口罩。
赶紧拉下口罩,囫囵吸了两口,她猛地反应过来。她还化着烟熏妆!!
她着急忙慌把口罩戴好。
可惜已经晚了,她的脸早就落入了男人眼中。
邹行光眼神玩味,似笑非笑,“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秋词:“……”
他倒是说得挺委婉!
“呵呵……”秋词干笑两声,弱弱地解释:“那个……我就是想换个风格。”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们现在去哪儿?”她抱着奶茶,心不在焉地喝着。
男人双手插.兜,气定神闲反问:“你说呢?”
眼里暗藏深意,晦涩不明。
“这……这附近有酒店吗?”秋词的舌头突然打结了,话说的磕磕绊绊的。
“有,马路对面有好几家。”
“那……那走吧!”
穿过马路,秋词看到好几家快捷酒店,规格从二星到四星不等。
她想起她包里还有父亲给的一沓纸币。
大概是以前穷怕了。秋运国发家以后,日渐显露出了暴发户的嘴脸。皮夹里不放个几千块钱现金,他都没安全感。
他随手抽出一沓给秋词,就有五千块。
现在她很想报复消费,把它给花掉。
“还有没有再好点的酒店?”
“你想要多好的?”
“最好是五星级的。”
邹行光诧异地抬了抬眼皮。
“这附近没有五星级酒店,不过堰山那边有个海盛酒店,可以吗?”
秋词想起那把海盛酒店的主题伞,面露迟疑,“你朋友是不是在海盛工作啊?”
邹行光哑然失笑,没想到小姑娘还挺谨慎,怕被熟人撞见!
“我没有朋友在海盛工作,不过我有个师弟是海盛酒店的股东,他平时不管事,只拿分红。”
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