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可供替换的女士拖鞋,意味着很久没有女性客人登门了,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可能性,没必要准备。
由此说明,他没带过女人回家,所以岑姨第一眼看到她,表情是惊讶的。
孟回猜测,言情小说会不会是他前女友的?
那他还挺长情,留着书睹物思人么?
窗外花园有棵柠檬开了满树花,吹进来的风香中带酸,她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吃醋了。
沈寂写完最后一个“时”字,将毛笔搁回笔架:“有什么事吗?”
孟回回过神,表明来意:“岑姨要做龙井虾仁,让我跟你要点明前龙井茶。”
沈寂在桌旁的清水盆里洗了手,闻言微微挑眉:“不能换别的茶?”
看来这茶真是他心头好了,换做平时,孟回肯定会退让,但一想到之前在玉楼春茶馆,他亲手为她泡的黄茶“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泡茶手法如此娴熟,说不定是其他女人身上用过的套路,她心情难免有些不爽快:“不行,就要明前龙井。”
沈寂察觉到她的异样情绪,不再和她开玩笑,语气放缓:“我去拿给你。”
地下室有专门的茶室,严格控制温度湿度,储存茶叶的柜子和罐子都是定制的,上面贴了精致标签,写着茶名。
孟回的目光从一格格隔开的透明小柜子上逡巡而过,庐山云雾、敬亭绿雪、冰岛班章、六安瓜片、三坑两涧……最后停在了明前龙井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取下,交到她手中,一开罐,幽香四溢,沁人心脾。
沈寂轻合上柜门,转头看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茶罐,将茶香闻了又闻:“你喜欢的话,剩下的拿回去喝。”
“这样不好吧,你不留点吗?”
“与其留在橱柜里,还不如送给喜欢它的人,孟小姐觉得呢?”
不是心头好吗?说送就送?孟回的心情瞬间好了几个度,控制着不让唇角翘得太明显,矜持地点点头:“那谢谢沈先生了。”
前女友什么的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而她是现在进行时,唔,也不准确,还没得手呢,勉强算是吧。
孟回拿着茶回到厨房,岑姨听她说沈寂在书房写毛笔字,若有所思,以她对沈寂的了解,练字是为了平心静气,最近他是被什么人或事搅扰了心神吗?
岑姨有一手好厨艺,加上用料都是上品,做出来的龙井虾仁玉中透粉,卖相一绝,口感清软,鲜嫩弹牙,吃完唇齿间茶香余散,孟回很是喜欢。
沈寂则是没什么食欲,和往常一样只潦草举了几次筷子,就算应付了午饭。岑姨在孟回那儿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成就感,不停地让她多吃点。
孟回实在吃不下了,在桌下踢他的脚,递过去求助的眼神。
沈寂明明会意,却故意曲解,淡声调侃道:“吃不完,要打包吗?”
孟回:“……”
嗯???她是这个意思吗?!
在岑姨看不到的角度,她重重地碾上他鞋尖。男人坐姿笔挺,表情不咸不淡,仿佛根本没受到她的暴力对待。
岑姨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过于热情而没有考虑小姑娘的食量,她放下公筷:“虾仁凉了会影响口感,下次来我再给你做。”
孟回这才挪开施暴的脚,笑着说:“谢谢岑姨。”
吃完午饭,休息片刻,物业工作人员上门通知山路疏通了,沈寂上楼换了身正式的条纹衬衫,准备送她回家,上车后,他递给她一幅落了私人印章的书法墨字,上面写着——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这份礼物简直送到了孟回心坎里,她不由得心花怒放,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哄好了。
他知道,他是她此生想摘,且非摘不可的月亮吗?
沈寂看她低头对着书法卷轴笑,偏头看窗外,也在笑,他目视前方,启动车子,驶出车库,光影交错的间隙,唇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
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澜月会所附近,孟回收到冯雪意发来的微信:“跟你干爹要到钱了吗?”
孟回:“没有。”
好意思吗你:“要不我借你点救急吧?”
孟回看到“借”字,忽然灵光闪现,金主爸爸就坐在旁边,她可以跟他借钱啊,还是那句话,有借有还,下次见面的机会它不就来了吗?
孟回:“好意心领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好意思吗你:“行吧。”
好意思吗你:“昨晚你姐姐回家了!”
孟回:“意料之中。”
孟昔月自幼娇生惯养,怎么可能吃得了苦?只是一时被所谓真爱蒙蔽,她才做出逃婚私奔的出格事,估计在外面遭受了社会毒打,幡然醒悟了。
好意思吗你:“你奶奶也够偏心的,孟昔月随便装可怜掉两滴泪,就原谅她了。今早被押着去江献病床前再梨花带雨地哭一场,得,渣男也不计较了。”
她不由得感慨万千:“你姐命真好啊,不仅逃婚的事撇得干干净净,还不用嫁给渣男了。”
“就像网上说的,如果你感觉负重前行,那么一定是有人在替你岁月静好啊【猫猫同情.jpg】”
孟回:“我爸爸呢?”
“不清楚,你爸至今没露面,反正现在压力全来了你这边。我说你要不也学学你姐,去虚情假意地哭一哭呗,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啊。”
孟回不以为意:“打脸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哭哭啼啼?”
好意思吗你:“打脸?!打谁的脸?江献?!等一下朋友,你这么说我可精神了啊!”
孟回一副局外人看戏的态度,格外气定神闲:“好戏还没到高`潮呢。”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着急现身。
“什么意思?”
孟回看向主驾专注开车的男人,意味深长地回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好意思吗你:“那我拭目以待咯。”
十分钟后抵达月巷,孟回解开安全带,轻咳了声:“沈先生,谢谢你送我明前龙井茶和亲笔书法,作为答谢,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她补充了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彻底堵死他拒绝的后路。
沈寂下了车,和她一起穿过小巷,来到西面独栋的院落前。
孟回推开门,院子里满地花叶狼藉,通往主屋的台阶上,还躺着一只死不瞑目的老鼠,那只知恩图报的小狸花猫,又来给她送谢礼了。
沈寂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挂在墙上的小黑板,写了三行粉笔字,虽然没淋到雨,由于空气适度大,边缘仍有些发潮,但还是能看出,写的是:
上午:搞钱
下午:搞钱
晚上:搞男人
作者有话说:
寂寂:搞男人?你干脆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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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沈先生, 你先进去坐。”
孟回注意力都在愁人的死老鼠上,自然没留意到他目光的去向,但那晚在西海岸她连想目垂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即使被他看到“搞男人”,态度也是淡定坦然的。
她把茶和书法卷轴交给他,捧了一捧花叶盖住小老鼠的尸体, 再扫进垃圾桶,洗净手进屋, 男人倚坐着沙发,黑色长裤的裤脚往上缩, 露出一截冷白脚踝,寒玉般的质地,线条似精雕细琢过,透着隐秘的性感。
孟回打开落地窗,将风迎进屋,家里没什么招待客人的东西,她打起了明前龙井茶的主意, 进厨房煮上热水,从柜子深处找到一套全新茶具, 拆封洗好后端着出来:“沈先生,你可以教我泡茶吗?”
沈寂听到厨房传出沸腾的水声:“你用的是什么水?”
“就……自来水。”
孟回反应过来,用自来水泡珍品明前龙井, 确实有些暴殄天物了。
“稍等。”
沈寂走出院子, 来到巷口停车场,从车里拿了6瓶矿泉水回来, 孟回看到瓶身上印着“FIJI”字样, 也是水中贵族, 来自斐济群岛的天然直流水。
水煮沸后,孟回照着他教的手法,先取了适量茶叶放入玻璃杯中,按大约的茶水比例,回旋往杯内注水,扁平茶叶吸了水慢慢舒展,散发出独有的清香。
美人素手纤白,泡茶动作赏心悦目,沈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微抬高手,孟回心领神会,高提水壶,热水直冲而下,鲜绿芽叶浮浮沉沉,色泽晶莹剔透,清晰映出桌边斜斜插着的一枝红玫瑰。
孟回捧杯抿了小口,口感清淡,好像没什么味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她刚放下茶杯,齿间回甘,清新柔和,回味无穷,果然像极了春天的味道。
怪不得说,一杯龙井茶,饮尽江南春。
孟回透过浅绿茶水和红玫瑰看去,不觉失了神,男人低眉垂眸,细品慢酌,姿态清矜优雅,腕间的暗绿色手表折射出银光,落入她盈着笑意的眼。
仿佛情景再现,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窗边贝壳风铃清脆作响,她和他四目相对,她问:“这茶也有别名吗?”
男人同样低声答她:“浮生若梦。”
浮、生、若、梦。
孟回默念着这四个字,人生短暂得就像一场梦吗?心间似乎浮光掠影地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快得抓不住,水过无痕,只留一片空白,她怔怔地,望着他。
有树阻挡,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并不热烈,男人坐在光影的交界处,微侧身面向她,俊脸似笼着雪山上的朦胧月光,看不清表情,整个人美好得如同一场梦境。
如果没有荒唐的替婚事件,参加完孟昔月和江献的订婚宴后,她将启程前往埃及,预计定居半年。按照计划,她不会来到月见岛,也不会和他相遇。
幸运的是,没有如果。
她还是遇见了他。
如果初次见面是见色起意,把他当做艳遇对象,想来一场不计后果的风花雪月,还击据说有cn情结的江献,接着是新鲜感和占有欲使然,她千方百计想得到他。可随着接触增多,对他的了解加深,她中了情蛊般,不知不觉就陷进去。
孟回握紧了玻璃杯,某个念头浮出水面:她也许,似乎,好像对他动心了。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品完茶,孟回从包里找出一支录音笔,作为谢礼双手奉上:“沈先生,听岑姨说你睡眠不好,里面有我之前录的白噪音,应该多少会有助眠效果。”
沈寂接过录音笔,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手心,肌肤相触,触电了般,两人俱是一愣,他先移开手,垂在桌下,剩余虚张的三根长指,缓慢地收拢,一起握住了笔:“谢谢。”
“小礼物而已。”孟回拨了些碎发掩住微热的耳根,抿着红唇,欲言又止,“还有一件事,沈先生,你能借我点钱吗?”
最初在柏林留学,她爱到处乱跑,旅行看展听音乐会,包吧请同学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兜里的钱有多少花多少,当时父女俩闹了矛盾,她爸给的银行卡从未动过,等积蓄花光,不是没有过囊中羞涩的困顿时候,再艰难都靠自己挺过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借钱,要不是想着和他有借有还,她不至于走这条捷径。
沈寂轻抚着茶杯:“你需要多少?”
听他语气,好像借10个亿眼都不带眨的,也是,作为top级别的资本家,财大气粗,估计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孟回心念一动,试着狮子大开口:“要不,先借1亿?”
“可以。”沈寂点头,瞥了眼手表,轻描淡写道,“但你要给我提供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并交待清楚每笔资金的动向。”
孟回投资项目大多是随心所欲,凭着直觉,看中什么投什么,运气还不错,赚了不少钱,听到要写条条框框的计划书她就头皮发麻:“我开玩笑的。”
“中央空调坏了,没钱修。”她指了指天花板,正色道,“我想借一万块。”
沈寂拿出钱夹,挑了张黑色副卡给她:“没有密码。”
孟回清楚这张副卡的分量,太招人耳目了,它一出现必然会引起关注:“我想要现金。”
桌上,沈寂电话响起,一接通,高楼的声音传出:“沈先生,高层会议还有十分钟开始。”
“我知道了。”
他挂断通话,看向她:“我还有事,钱会让人尽快送过来。”
孟回笑吟吟道了谢,送他出门。
他有正事要忙,她就没把“尽快”放在心上,但没想到竟然那么快,喝了半杯茶的工夫,就有个银行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上门,不仅给她送了一万现金,还带来维修空调的师傅。
师傅捣鼓三两下就修好了空调,修理费怎么都不肯收。
银行经理热情地递了张名片,拍着胸口表示,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随传随到。
等他们离开后,孟回站在树荫下,吹着风,啧啧两声,背靠大树果然好乘凉呐。
她叹着空调,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醒来去巷口水果店切了半个冰西瓜,返回时经过玉兔酒吧,撞见里面并排坐着有说有笑的蒲嘉念和蒲信南,于是提着西瓜进去和他们分享。
这个点酒吧没什么客人,听说老板娘接连亏损,心力交瘁,积劳成疾,生病住院了,员工走得所剩无几,身兼数职的收银小妹百无聊赖地趴在吧台后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