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孟回非常谨慎地乱打一通,有样学样,三条的也拆了丢掉,该碰的不碰,该胡的不胡,他们喂的牌一概不收,这可比自摸容易多了。
“赢了吗?”沈寂悄然出现在她后面。
立刻有服务生搬来椅子,摆在孟回旁边,沈寂坐下,随手搭上了她椅背,去看她的牌,扫一眼便知,她心如明镜,将他没有提前告知的,全部弯弯绕绕的底细全摸清了。
孟回刚要回头,清冽的气息近在咫尺,这个姿势……好像被他从后面拥着,她不禁心如擂鼓,跳得重而急促,面上露出沮丧之色,可怜兮兮地摇摇头:“输了一点,我手气好差哦。”
“是吗?”视线对上,沈寂轻易就看穿她心思,微挑眉峰,低声笑道,“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牌桌上的三人:“……”
简直无言以对,牌都快喂飞了,她一次没胡,他们有什么办法?!
赴宴之前,他们被自己父亲耳提面命,筹码输得越多越好,沈寂是个重情念旧的人,不会白白承下这份情面,往后好处多着呢。
不就是输吗?多难的事?谁能想到会败在他小情人手上,根本输不出去呢?
因为有身后的男人干扰,孟回不小心听牌了,单叫七条,她知道钱坤手里就有一对七条,胡牌概率偏低,等桌上的牌所剩无几,她提议道:“沈叔叔,要不要试试你的手气?”
“好。”
孟回算准他的动作,在他往前倾身时也转过身,他手臂果然挨着她肩侧轻擦而过,离得这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鸦羽似地垂落,呼吸跟着掠面而来,和她的交融在一起,她心跳更快了,从砰砰跳成了咚咚。
等他取了牌回来,孟回直接覆上他手背,明目张胆地吃豆腐,占便宜:“让我看看。”
他手气极好,牌面一开,赫然是自摸的七条。
这……
彼此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沈寂不露声色地反握住她的手,孟回会意,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自摸牌丢掉。
看来他们的想法果然不谋而合。
孟回有些口渴了,往后靠向他胸膛,吐气如兰:“茶好喝吗?”
沈寂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不在焉地问:“想喝?”
他一个手势,服务生立即手脚利索地把小茶桌搬了过来,沈寂提着紫砂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孟回按顺序整理好牌,潋滟眼波流转,决定彻底行使情人的权利:“你喂我喝。”
沈寂端起茶杯,送到她唇边。
孟回浅酌了口:“什么茶?”
“洞庭碧螺春。”
此情此景落入钱坤等人眼中,无一不惊讶,沈寂注意力从始至终不曾离开她,眼神专注又暗藏深情,毫不掩饰对她的着迷,作为风月场老手的他们,怎会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沈寂少年时已是沉稳心性,行事低调,可顶着张招摇的脸,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追他的女生如过江之鲫,可他似乎无心情爱,每每避而远之,不仅落了个不近女色的名头,甚至一度被怀疑性取向。
见过百般讨好他的女生,但能让他放下身段哄的,配合秀恩爱的,倒是头回见。
这无疑是把人摆在心尖尖上了。
“东风。”孟回喝完大半杯茶解了渴,投入到新一轮的牌局中。
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到,沈寂往她喝过的杯里注入了新的茶水,白瓷杯口沾着她留下的口红印,显眼得很,但他像是没看到般,薄唇正好含住了口红印的位置,茶水入喉,喉结微动。
作者有话说:
寂寂:嗯,我是故意的
随机掉落红包~
第十九章
不出意外又是一盘流局。
既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打牌上, 虚为委蛇地互相说笑两句,就解散了牌局。
孟回打算脱了西装外套去洗手间,刚有动作, 肩膀就被男人的手轻按住,她悄声跟他说:“我想去洗手间。”
沈寂俨然入了戏,很自然地将她散乱在肩侧的几缕长发拨回背后:“穿着吧。”
他都不介意了, 孟回没什么好扭捏的,直接起身走出包厢。
洗手间同样装修得富丽堂皇,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宫殿,空气里飘着一股檀香味, 孟回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刚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听到有两道高跟鞋声进来,停在了洗手台前。
“他们怎么还没散?好无聊哦。”
另一个女声叹气:“本想跟着钱少见识下大人物的,谁想到被他提前赶走了,嫌我上不了台面,给他丢脸呗。”
“那位到底是什么来头?搞这么大阵仗。”
“连钱少他们都要奉承巴结的, 你自个儿掂量掂量。”
“他带过来那女的还挺漂亮,气质也很好。”
人间清醒呵呵笑道:“吃我们这行饭的, 哪个没有点姿色?能当人正牌太太那才叫真本事。”
“算了吧,不如做白日梦来得更快。”
孟回按下抽水马桶,外面的人立刻噤了声, 等她出去, 人影早不见了,她洗完手回到包厢, 站在门边, 男人被簇拥在中间, 表情淡淡,如同雪岭寒月,遗世独立,清冷而遥远,半边脸虚笼着阴影,轮廓更显深邃。
钱坤他们有说有笑地聊起小时候的事,意图打感情牌,他们并不知道,他答应赴约,就是为过去的情分画上句点。
从今晚以后,便彻底是殊途陌路。
孟回坐回原位,陪着听了会儿,软软地靠在他肩上,掩口呵欠连天。
“困了?”沈寂低低地在她耳边问。
孟回轻“嗯”了声:“什么时候能走?”
钱坤笑着接道:“山庄有房间,要不沈小姐先去休息?或者泡个温泉解解乏?”
“不要,”孟回抱住沈寂的手臂,脸颊在上面蹭了蹭,“沈叔叔,我想回去了。”
沈寂没错过她眼神里的暗示,真就一副被美人迷得失去理智的昏君模样,为了哄她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他看向钱坤等人:“有空再聚,我们得先走了。”
他都这么说了,钱坤也不好再留人,只得笑着送他们出门。
坐上车后,孟回一改精神萎靡的状态,挑了首古典音乐,指尖跟着旋律轻敲,不忘向他邀功:“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仪表盘幽蓝的光映在沈寂脸上,他坐姿闲适放松,完全没了在包间里的戒备:“岂止不错。”
她聪慧过人,懂得随机应变,故作懵懂地扮猪吃老虎,钱坤等人被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孟回得意地笑了,想了想又问:“他们为什么要故意输?”
“我手上有个和政府合作的重要项目,”沈寂并不瞒她,言简意赅道,“他们都想套交情,借此分一杯羹。”
能被他冠以“重要”二字的项目,必然涉及到巨额利益,怪不得那些人又是装窃听器,又是安排鸿门宴的。
一路畅通回到月巷。
沈寂将车子停在路边停车位,孟回不想这么快和他分别:“有点饿了,我请你吃夜宵吧。”
他在晚宴上都没吃什么东西。
她想带他去感受一下寻常的人间烟火气。
考虑到他挑食,孟回放弃了重油重辣的烧烤,带他来到巷尾的一家粥店,点了海鲜砂锅粥。
这个点已经没有客人了,店面不大,十来平米,胜在干净卫生,门口支了盏大瓦数的白炽灯,飞蛾不停扑撞,光线凌乱,老板娘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碌,锅内的热气飘起来,氤氲在灯光里。
柜台后坐了个咬着铅笔,愁眉苦脸的小男孩,他脚边,有只胖乎乎的橘猫在打盹,时不时地发出呼噜声。
孟回的手还没碰到热水壶,沈寂就阻止了她:“我来。”
他用开水烫好了两人的碗勺,抽纸巾擦拭滴落桌面的水,那双养尊处优,漂亮得仿佛为弹钢琴而生的手做起这些事也没什么违和感,原本以他的气质身份,应该和周遭格格不入的。
他就坐在真实的人间烟火中,没有了深重隔膜和距离感,触手可及。
孟回单手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他,浮想联翩,要是他已经属于她该多好,她想抱他,亲吻他,和他一起构成圆满,度过美好的夜晚。
手机震动,是冯雪意发的微信。
好意思吗你:“更正一个错误信息,江献断的是左小臂,而不是肋骨。”
孟回并不关心江献:“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沈先生在陪我吃夜宵。”
好意思吗你:“哪个沈先生,我认识吗?”
孟回:“就是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
好意思吗你:“哈哈哈你就吹吧你!沈先生这么个大忙人,怎么可能有时间陪你吃夜宵?!再说你不是在芜城吗?好歹编个靠谱的行吗,笑死!”
孟回无奈扶额,在火车上白夸这姑娘聪明了,原来冯雪意给她旧手机,就只是单纯地跟她保持联络,打听近况和汇报江献动态,而不是通过定位掌握她行踪。
所以,冯雪意至今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她在月见岛,真傻白甜本甜了。
孟回心情复杂地回了三个句号:“。。。”
老板娘把煮好的海鲜砂锅粥端上来,上面铺着香菜,热气腾腾的,她道过谢,舀了两碗,将其中一碗放在沈寂面前。
孟回吃了几口粥,留意到他把香菜都拨到一边:“你不吃香菜啊,那给我吧。”
她动作太快,等把香菜从他碗中搜刮过来才后知后觉,勺子上沾了她的口水……
男人仿佛并未察觉,长指优雅地握着瓷勺,轻刮上层的清粥,孟回就这么看着,一眨不眨地看着,沾有她口水的粥,被他送进了唇间,又被他吞咽入喉。
他喉结滑动的弧度让她面若火烧,心猿意马,这样算间接接吻了吧?虽说之前亲过他,但只是唇贴着唇,估计中学生谈恋爱都没有这么纯情的。
吃完粥后,男人送她回到家门前,孟回脸上的热度还没有消退的迹象,夜色如水,晚风静止,一只浅绿流萤从檐上飞落,搅动着浮在空气里暗香。
互道了晚安,在他转身离去前,孟回轻声喊住他:“沈先生。”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哪怕高朋满座,转眼就人去楼空,留不住的都是过客,即使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也会被迫分离。”
就像她和妈妈妹妹一样。
孟回清了清嗓子,克制着情绪说:“不是所有人都唯利是图的,至少在我这里,和真心比起来,身外之物根本不值一提。”
“我不在乎其他,我只在意,你开不开心。”
如果我认定一个人作为soulmate(灵魂伴侣),就算全世界与他为敌,我也会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
这句话孟回是在心里说的,因为目前她还不确定,他是不是自己的soulmate,更不确定,在三分钟热度心性影响下,她对他因皮相而起了占有之意的喜欢,能持续多久?
沈寂定定地看着,朗朗月色下,眼前女孩子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坚定又认真,略显笨拙地说着安慰话语,他唇畔漾出若有似无的弧弯:“如果是家人,分离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会重逢。”
孟回的心受到了触动,眸光微闪,笔直地望入他的眼,视野被笼进一片柔光中,难以自拔,覆在他眸底的积雪,似乎在一点点地消融。
“嗯。”她绽开笑颜,“一定会的。”
***
沈寂回到家已过了零点,岑姨早已入睡,在客厅给他留了灯,上到二楼,他停在上锁的主卧门前,藏匿昏暗中,陷入长久的沉思。
当年那场并非意外的车祸,他失去了好友赵青海,而二哥,这间主卧的主人,也身受重伤,昏迷了十年,至今未醒。
真的还会有重逢之日吗?
今夜,沈寂没有借助酒精或者安眠药入睡,他躺在床上,戴着睡眠耳机,里面播放的是孟回录的白噪音,有风声、雨声,落雪声,鸟鸣声……
春夏秋冬,冷暖晨昏。
他在她定制的大自然声音中听完一个又一个轮回的四季,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月落日出,海岛迎来了新的一天。
孟回早早起床去环岛慢跑,锻炼完回家冲了澡,买了早餐和水果来到老年活动中心,大爷大妈们早锻项目丰富,对着人工湖吊嗓子的,练八段锦太极拳的,打各种球的,她从跳广场舞的区域抄近路来到休闲娱乐区,张老风雨不改地坐着轮椅报到,一看到她,连忙招手:“回丫头,老孙头病了,三缺一,你快来!”
孟回正好闲着没事,把早餐分给他们,坐在了牌桌边:“张爷爷,您验收一下教学成果。”
“好说好说。”
三位老牌客搓麻经验丰富,技巧娴熟,可架不住遇到运气好的,孟回输了几次小牌后,就开始手气大爆发了,清一色十三幺等大牌不要钱一样胡,接连杠上开花,张老把手头最后两粒花生米奉上,摸着胡须摇头叹息:“有这运气不去澳门,太浪费了啊。”
孟回笑道:“承您吉言,下午就飞澳门。”
“你这丫头。”
筹码全被孟回赢走,只能往输的人脸上贴条了,孟回打出个九筒,手机屏幕亮起,来自渣男的信息:“在哪儿?”
孟回分心回复他:“找我什么事?老年活动中心。”
渣男:“兑现你昨晚的酬金。”
“回丫头,到你摸牌了。”张老提醒了句,又打趣道,“跟男朋友聊天呢?”
孟回反扣手机,摸了张没用的牌,丢掉:“您怎么知道是男朋友。”
“哟!”张老乐了,“要不要我找面镜子给你照照,看你都笑成什么样了?”
另一个老头附和说:“跟朵花儿似的。”
解释就是掩饰,孟回败下阵来:“好吧好吧,你们猜中了。”
没想到这仨老头儿八卦得不行,连牌都顾不上打了,各种打听,她打好腹稿,有感情地背诵道:“他先追的我,又是送花又是安排烛光晚餐、游轮出海看星星,锲而不舍地追了大半年我才答应的,人长得特别帅,家里有钱,性格好,对我也好,将来有结婚的打算,孩子只想要一个,最好是女儿,名字就叫……唔,沈迦吧,学区房已经买了,将来考清华还是北大她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