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呜呜...”
“娘亲...”
在慌乱当中,季绾与周沐白听到孩子的哭声。
两人忙四处张望,去寻那哭声,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茫茫的水面上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坐在一个树杈上,紧紧地抱住树干,在大声哭着找娘亲。
众人看见立刻慌了,此时从众人当中慌张跑出一位妇女来,显然是那孩子的母亲,她大喊,“妞子!妞子!娘在这,你不要动,娘这就去接你。”
说着,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朝那树干在水中走去。
周沐白见此,上前拦住那妇女,“我去接,你在这等。”
季绾见那妇女焦急,“大婶,水中有暗流,您去不安全,让我们大人去,我们保证孩子一定没事。”
那妇女的心像是碎了一般对那树上的孩子大喊,“妞子,你别动,一定别动啊,大人会去接你的啊。”
在场众人无不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在茫茫雨丝中,一道绯红色的身影一点点挪动在及腰的湍急的水流中,一步一步十分艰难的朝着那树上的孩子走去。
季绾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周沐白你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千万不能。
直到周沐白走到那棵树下,将那小女孩接下来,又把自己的斗笠带在那孩子头上,让她骑在自己的脖颈上,再一点点地摸索着往回走。
十步...
五步...
三步...
周沐白终于带着那孩子回到众人身前,平安地将那孩子交到妇人手上。
百姓们见此纷纷为周沐白鼓起掌来,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这就是我们的首辅。
他们的信赖的人,得以依靠的人。
季绾的鼻子涌上一丝心酸,刚才周沐白走在雨中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里,眼泪不断在眼眶中打转,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什么时候,周沐白都要好好的。
两人协助六部的人,将城中受灾最严重的难民接到皇宫附近的安置亭,那里有食物、水、衣服、住处。
安置亭是一早就有的,因皇宫附近地处高势,一般的内涝涝不到皇宫这处来,所以当初建造安置亭的时候,周沐白把地址选在这里,现在看来十分明智。
这场雨下了三天三夜,季绾就陪在周沐白身边三天三夜,她已然是竭尽所能的辅助他做每一项事物。
可周沐白总是会在百忙之中停下,叫人给她盛粥吃饭,叫她小憩休息,叫她回家去报平安。
季绾来不及想很多,她只想好好帮着周沐白把这次的受灾挺过去。
七日过去,内涝终于过去,水势也消了下去。
只是这次京城周边的地区因为这场秋汛受灾严重,整个朝廷乱作一团,夜以继日地处理受灾状况。
集贤殿灯火通明,这些日子,六部的人往往是在后半夜才下值。
周沐白更是直接住在的集贤殿,通宵处理公文。
“咳咳...咳...”他掩着口轻声咳起来。
季绾看着,划过一丝心疼,“大人,子时过去了,您歇会吧。”
周沐白抬起眼,看了一眼月亮,六部的人才走,季绾原本也可以走,但是她却没走,打算留下陪周沐白。
“你下值吧。”周沐白哑声道。
“不,小臣不走,我想在这陪大人。”季绾又挑了挑灯芯,拨得更亮一些。
周沐白半睁着眼,眼前的字变得恍惚起来,“季韫,我不用你陪我...”
身体涌上一阵发虚,周沐白只觉头重脚轻,再也支撑不住,一把趴在桌案上。
“大人!”
季绾惊呼。
她伸手拍了拍周沐白的肩膀,“周沐白?你怎么了?”
季绾见周沐白面色潮红,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竟然滚烫的下人。
“大人!”季绾慌了,周沐白从来都不会倒下,不会的啊...
她不能慌,不能慌,找太医,找太医去。
季绾起身,快步朝皇宫外面的安置亭跑去。
她知道孙岳洺在那给百姓看诊。
皇宫里,季绾这次没管什么御林军、禁卫军,直接使出轻功。
到了安置亭一把就把孙岳洺提起来,不容分说拉着就跑。
孙岳洺一脸蒙,“怎么了,小季大人。”
“你快去看看周沐白,他,他晕倒了。”季绾急的不像话。
“晕倒,可发热?”
季绾点头,“对对对,发热,热得不行。”
孙岳洺听此,忙随季绾来到集贤殿,看着周沐白倒在桌案前,十分可怜。
孙岳洺叹息摇头,“七天七夜没睡没吃,还在水中泡着,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这下好了,彻底停摆了。”
孙岳洺一番诊治后,把周沐白放到集贤殿的偏殿里,哪里通常是值守的官员休息的地方。
他对着季绾交代嘱咐用药和照看事宜后又匆匆离去,安置亭的看诊不能停的,这里只能交给季绾照顾。
季绾忙叫小太监去太医院按方子抓药熬药,她自己则是打水,为周沐白擦身体降温。
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季绾一把解开周沐白层层的官袍,看着他精壮健硕的身姿展现在她眼前,她却无心欣赏。
不断的擦洗他滚烫的身体,一边擦一边叹息,天天不要命的处理公务,为什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呢。
周沐白被烧得昏昏沉沉,恍恍惚惚,意识时有时无。只觉自己的身体犹如炙烤,却有一人不断在他身上冰凉地刷过,甚是舒服。
他很想叫一个人的名字,季韫...
只见周沐白的嘴张了张。
季绾看见,忙把耳朵凑过去,隐约听见,两个字,季韫...
她忙答应,“哎,大人,我在这呢,在这呢。”
周沐白蹙起眉,伸出手,他很想季韫能握一握。
季绾见此,“大人不舒服吗?”她忙握住周沐白伸出的手,“药马上就好,喝下药就好了。”
周沐白像是能够听懂她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
小太监行动很快,不多一会就把药熬好,送过来。
季绾接过,晾到合适的温度,一勺一勺地喂到周沐白的嘴边。
“咳...咳咳...”
喂下去的药,尽数吐出来。
此刻周沐白只觉自己的喉咙犹如刀割一般的疼,任是什么都咽不下。
他难受地皱起眉,沉重地呼吸着。
“咳咳...咳...”
季绾见此,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喂不下去药啊。
喂不下去周沐白的病就不会好,他岂不是会越来越重。
她看看周沐白,又看看药。
不管了,反正亲也亲过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她喝下一大口药含在口中,对着周沐白微张的口,一点点度下去。
“唔...”
身体异样的反应,将周沐白从昏沉之中唤醒,他半睁着眼,看着季绾在一口口给他度药。
他不得不被迫接受咽下。
握住她的手不自觉的力道加重起来,全身的感觉又像是进了新的感觉一样,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因为贴上了季韫的嘴唇,变得漂浮起来。
一口药度完,在季绾离开他的嘴唇那一刻,他又闭上了眼,他不敢睁开眼面对这一切,他怕她会扔下他。
再一口下去...
季绾看着自己逐渐见空的药碗,十分有成就感。
她用手背一抹嘴,本小姐都亲自喂你药了,周沐白你一定要给我好起来啊。
“咳咳咳...咳咳咳...”周沐白的咳嗽出来。
季绾转过身,看见周沐白半睁着眼,“你好些了吗?”
周沐白无力地点点头。
季绾见周沐白仍旧烧得滚烫,起身要去换帕子。
周沐白见她起身,以为她要走,一把将她拉回来,“不许走。”
季绾的手腕被周沐白死死拉着,生病了劲儿还那么大。
她摇摇头,“我不走,我给你换个帕子。”
周沐白听此,松开手,季绾投过帕子,又开始给他擦拭身体。
周沐白只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皮重的不像话。
他拉住正在他身上勤劳的擦拭的手,艰难地往里挪动了一下,一把将季绾拉倒枕上。
季绾一慌,“大人!”
“陪我睡。”周沐白轻声。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沉重的身子让他直接闭上眼。
季绾躺在他身边眨着眼,周沐白的一只手臂紧紧地扣在自己的上身。
生病了都是这么矫情的嘛?
“喂!周沐白,周沐白?”季绾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周沐白白皙健硕的胸膛。
可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再一摸周沐白的额头,烧得更烫了,哎哟我的妈呀。
这她哪敢睡,季绾一把坐起来,忙投了几个帕子糊在周沐白的身上。
天快亮的时候,季绾终于支撑不住,趴在床前睡着了。
她不停歇地为他擦拭了三个时辰,最后都要闭着眼擦了。
周沐白你要是好了一定要给我加俸禄,给我升官,才不枉本小姐彻夜照顾你。
周沐白醒来的时候,看到季绾正趴在他的床边。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一缕乱发垂落在她的额头上,周沐白伸手将那乱发轻轻拨开。
他看到季绾眼底有两弯青黑,想来她是照顾了他一夜。
周沐白伸手抚上她的头,心底五味杂陈,他劳她辛苦,也不知自己病中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季韫,他能不能别再对自己好了。
这样的感觉已然叫他想要靠近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他只有玩命处理公务才能把对他的感情放下。
季韫,想要得到她的念头与日俱增,再往下去该如何是好。
再也忍不住,周沐白将自己的手轻轻扶在季绾的脸上,眼底满含着情意,温柔地触摸着。
季绾在困倦当中感觉似乎有一只干燥的手掌在摸她,她一把把那手垫在自己的脸下,继续睡着,她太困了,谁都别吵她才对。
半个时辰后,一阵脚步声走近,周沐白略显紧张,但还是没有把手抽出来。
待看清来人,正是孙岳洺。
他在门口看了看周沐白的脸色,又看了一眼季韫,确定两人都没事,又退了出去。
天色大亮,周沐白不忍耽误公事,直接起身,又用尽力气将季绾抱上床。
尽管他自己身子还是虚的不像话,但他还是强撑着去到太和殿上朝。
刚踏出门口,就有小太监端着药来到周沐白身前,说是季韫嘱咐的这个时间必须要熬好药给他喝。
周沐白端起药碗,眼都没眨一下,将所有的药尽数喝下,又擦了一下嘴,若无其事地去上朝。
小太监惊呆了,首辅就是牛逼啊,昨天发烧都六亲不认了,连季大人都是嘴对着嘴喂下去的药,没想到一夜就恢复成了往日模样。
他一边走一边点头,一定是小季大人照顾得好。
季绾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身边空无一人,自己竟然躺在周沐白躺过的床上。
看着外面的天色大亮着。
坏了!
早朝!
季绾忙起身,整理仪容。
来到议政堂,却看到只有林景在整理洒扫,看到季绾顶着两个熊猫眼出来,林景不禁有些担忧。
“早,小季大人。”
季绾点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议政堂,“早,他们人呢。”
“哦,上朝过后,首辅大人带着六部的人去了安置亭,还要视察各处灾后善后事宜。”
季绾点头,忙朝着宫门口的安置亭走去,因为一夜没休息好,季绾便得有些恍惚。
她真的太困了,季绾不禁摇摇头,强迫让自己清醒。
刚到了安置亭,却只见难民和孙岳洺,并未见周沐白和六部的人。
季绾有点迷茫,问孙岳洺,“周沐白呢?”
孙岳洺一边看诊一边道:“好像是去城里视察壕沟去了。”
“哦!”季绾一点头,“我去找他。”
孙岳洺看着季绾的熊猫眼,“他也没指名叫你去,你回去睡一会儿呗。”
“他昨儿烧得那么厉害,这会又跑出去视察,我不放心。”
扔下这句,季绾转头就走,留下孙岳洺一脸震惊地看她的背影。
这什么意思?患难见真情?
一个不忍心打扰,连早朝都给她免了。
一个不放心生病,顶着熊猫眼也要跟去。
这,不太对劲啊。
季绾火速赶到了城中各个壕沟的受灾点,可总是扑空,周沐白前脚走,她后脚到。
但是各处灾后善后工作已经做得七七八八,城中百姓马上就可以再次住进去。
只是这次,周沐白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建设城中的排水渠,再不能让内涝的事情发生。
季绾到了最后一站,被通知周沐白去了城郊,说是有难民暴动。
难民?
暴动?
这样只听说过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
季绾忙骑着马奔到城郊,果真看到有一伙难民在大声喧闹吵嚷。
周沐白与六部还有一些御林军都在哪里。
季绾随便抓了一个守城门的衙役问,为什么会有难民暴动。
那衙役告诉她,京郊周围的村镇都因为这场秋汛遭了灾,如今百姓流离失所。
大部分的难民涌向京城,求朝廷安顿,可是朝廷已经接受了很大一部分难民进城安顿,已经到达极限,再不能够安了。
那些没有进城的难民就发生了暴动,如今正是不满没能让他们进城呢。
季绾看着那些人被御林军拦着,周沐白正在前头跟那些带头的人高声解释着。
季绾靠近的时候隐约听到,周沐白说,“只要三日,只要给我们三日时间,城郊的安置亭就会建起来,咳咳...你们不要着急...朝廷绝对不会不管大家,咳咳...”
季绾看着周沐白脸色仍旧泛着白,轻声咳着,心里烦躁,这病都没好到处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