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迟——杳杳云瑟
时间:2022-09-08 06:32:16

  陆全跌在地上,愕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旋即大怒:
  “老子杀了你!”
  他恨极,提起刀便冲了过来。
  然而他的刀尖还没有碰到黑衣少年,就被两根雪白修长的手指夹住。
  一瞬间,众人屏住了呼吸。
  原本以为那英雄救美的黑衣郎君已是世所难寻,没想到还有这白衣郎君。
  列松如翠,郎艳独绝,那是怎样的一个少年,白衣如雪,笑容可掬,掩尽日月之光。
  他垂眼看着陆全,却是对着那黑衣少年说话,“见青,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下恶行者,自有律法惩治。你怎能随意出手伤人?”他责备道。
  灰绿色的眼眸中含着温润的笑意,却莫名让陆全一阵胆寒。
  此时,一个黄衣少女,从白衣少年的身后探出脑袋,糯糯道:
  “那该怎么罚?”
  施见青挽起个剑花,擦去上面的血,吹了吹,满不在乎道,“千刀万剐。”
  陆全回过神来,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贱民,找死!来人啊,抓住他们,快给老子抓住他们!”
  衙役们顾不得发愣,立刻一拥而上,却哪里是施见青的对手。没一会儿,全都倒在地上哀嚎。
  施见青颇有些新奇地看着一脸悚然的陆全,一向是他视旁人为贱民,被人这般痛骂还是第一次。
  他蹲下来,轻轻拍上陆全肩膀,陆全只觉肩胛骨一阵剧痛,竟是被他用巧力捏碎。
  “真是臭不可闻,”
  少年捂住口鼻,声线压低,眼神玩味,“本王非拔了你的舌头不可。”
  施见青正愁满腔怒火无处宣泄,这陆全撞到他手里,也是倒霉。
  陆全却是惊怖欲绝。
  本、本王?
  他缓缓转动眼珠,对上黑衣少年恶毒的笑容。
  “殿、殿下……”
  那、那个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白衣少年……
  想到之前他说的那句就算皇帝来了,也不放在眼里。
  仿佛被抽走了骨头,陆全烂泥般瘫软在地。
  众人只看着,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陆衙役青白着脸,身下缓缓流出水渍,一股尿骚味蔓延。
  徐六娘暗暗心惊。
  这两个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让这个陆全怕成这副鬼样子?!
  _
  崔元清匆匆赶回县衙,便看见明堂之中,立着一道修长的背影。白衣如雪,仿佛笼罩了一层微光。
  旁边的官帽椅上,坐着一位黑衣少年,衣襟袖口绣着血红的朱雀纹,正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一个黄衣少女坐在他旁边,小手拈着糕点,吃得一脸满足。
  崔元清将目光重新放到那白色的背影上。
  他一抹额头上的冷汗,整整衣冠,跪了下来。
  “小臣拜见官家。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元清这辈子都没这般恐惧过。
  听完手下的描述,他真恨不得将陆全拖出去乱棍打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净给他惹事!
  空气陷入死寂,落针可闻,崔元清大气不敢出。
  偶尔响起少女吃完点心,轻拍手上碎屑的声音。
  “崔元清。”
  有人开口,嗓音清润:“朕途经此处,听闻了一桩怪事。”
  “在你辖区境内,屡屡发生新嫁娘被掠一案,官府却不予追查。”
  “崔大人,朕要一个说法。”
  迟迟撑着脸,那些犯案之人的目标出奇一致,都是尚未完婚的新婚娘子。
  据那老妪描述,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二丫是她唯一的女儿。
  她们所在的村庄虽然穷苦潦倒,但邻里乡亲之间的关系还算和睦。
  村与村相隔甚远,想到邻村去,要走上很远的路。
  女大当嫁,二丫及笄那日,二丫娘四处奔走托人说媒,跟邻村的人家定了一门亲事,双方都很满意。
  然而半个月前,也就是二丫出嫁那一天,明明挑着最安全的那条路出行,还是惨遭劫掠。
  村里人赶到现场时,地面一滴血也不见,财物和新娘子都不翼而飞,竟如见了鬼一般。
  二丫娘初闻噩耗,几乎晕死过去。
  村民都劝她节哀顺变,二丫许是遭遇了山匪,这新娘被掳走,清白和性命还能剩下什么?
  母女俩一辈子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二丫娘更是从不招惹是非。
  她想不明白,为何女儿会遇到这种事?
  她咽不下这口气,拖着衰老的残躯,一路乞讨而来,就是要讨一个公道。
  迟迟也与娘亲相依为命过,她理解老妪的心情,换作是她出了意外,娘亲也会豁出一切。
  她心脏酸涩,打水来帮二丫娘擦净脸颊,目前为止,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除此之外,二丫娘还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当初护送二丫出嫁的那几个村夫,过了几天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二丫娘向他们询问那日发生的事,他们却是一脸茫然,完全不记得当天都发生了什么。
  实在是太奇怪了。
  ……
  崔元清颤声:“小臣罪该万死……”
  少年转过身来,垂下眼眸。他声音温和,却透着无形的威压:
  “崔元清,朕记得,你是宣和四年的探花郎?”
  宣和乃是先帝的年号。
  顿时,崔元清的眼前抹过一片金碧辉煌。
  先帝病重,殿试由监国太子主持,那道清润优雅的嗓音犹在耳畔。
  “崔氏七郎,洁己自修,与人不苟,今点为探花郎。望你今后克承清白之风,嘉兹报政,为君分忧,为民谋福。”
  太后出身崔家。他是崔氏旁支一事,更不敢在皇帝面前提及。
  此时此刻,崔元清就连汗也不敢擦了,将乌纱帽脱了下来,放在一旁。
  而后深深叩首。
  “小臣失职,罪该万死。但此事疑点颇多,还请官家容小臣回禀。”
  “这掳掠新娘之事,两年前便屡屡发生,已经累积犯下十五桩,全都记录在册。有几桩确是山匪所犯,小臣都妥善处理,但,根据卷宗以及案情的相似度,小臣怀疑,其余九桩有掠卖的嫌隙……小臣接到报案,不是没有派兵整治过,却都收效甚微。”
  “那归云岭与大燕划江而治,一向是纷争不断之地。盗贼横行、山匪猖獗,我等实在是鞭长莫及。方圆百里……也就小臣一位父母官。”
  “小臣也曾上书帝京,寻求帮助,却不知为何都石沉大海……是小臣无能,请官家降罪!”
  说罢,他重重磕了一个头,那声儿听得迟迟都觉得疼。
  施探微摩挲着玉戒,不语。
  施见青皱眉道,“你是说,有人不想让上面知道这件事?”
  其实不用他说,也早就分明了,朝中有人在暗暗包庇这些滔天罪行。
  施探微淡淡道:“朕本以为践祚以来,不说海晏河清,也算治下太平。不想,还有此等藐视王法之事发生。终是朕耳目闭塞……”
  他双目微阖,长长叹出一口气。
  新帝登基以后,曾修改律法,对于掠卖妇孺的罪行,处置极重。
  凡掠卖妇女与孩童者,与其同党要受车裂之刑。所谓车裂,便是五马分尸,是极残忍的刑罚。
  没想到竟还有人顶风犯案……
  施见青挑眉,“不知皇兄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施探微睁眼,“朕会亲自前往归云岭,查明真相。”
  “官家三思,”崔元清哑声道,“小臣所派武人数百名,全都被杀,无一生还,可见凶险万分。官家龙体贵重,怎可以身犯险?”
  “探微哥哥。”
  迟迟站在他面前,“我想跟你一起去。”
  施探微还没开口,施见青就冷笑道:“你去添什么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没的被人拐走了,还要皇兄去救。”
  他话说得难听,却是事实。
  迟迟却看着施探微,执拗道:“娘亲同我说过这些掠卖之事,还有那些掠卖人常用的手段,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想到二丫娘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她就于心不忍,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也忍不住想,要是二丫还活着就好了……
  把她带回来,跟她的娘亲团聚。
  看着少女眼中的星光,施探微沉吟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他弯着眼睛,好像永远都会这般包容。
  施见青皱起眉头,“皇兄。此行凶险,不若先去寻玉衡公子,再派重兵……”
  “到那时就晚了!”迟迟忍无可忍,看向施见青,眼圈都红了,“难道要等着再有一个新娘失踪吗?失去清白,乃至性命吗?再有一个二丫娘,走上千里万里,脚都走废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跪在地上痛哭吗?你可以不看不管,我却不能。”
  施见青一拍桌子,大怒道:“那也轮不到你去!不是还有我跟皇兄吗?你一个弱女子跟着去送死吗?我看你就是平时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觉得去哪都是游山玩水!”
  迟迟被他吼得愣住。
  她死死掐着手心,嘴唇颤抖不止。
  施见青喘着粗气,亦是激动不已,脖子都气红了。
  “我……我没有。”
  迟迟声音都哽咽了,断断续续,努力把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
  “我、我是弱女子……可那些被掳走的……也都是女子啊……”
  她睁着大眼睛,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掉,“我与她们同是女子,同一命运,怎能无动于衷?”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施见青愣住。
  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她湿漉漉的小脸,他的心脏忽然一阵刺痛。
  为什么……会这样愤怒呢?又为什么,会感到这样无力……
  明明说过再也不欺负她伤害她。他却再一次……
  崔元清跪在地上,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这个黄色襦裙的少女。不由得暗暗猜测她是什么身份,敢跟广陵王殿下叫板。
  要知道这位殿下,可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对谁都没有好颜色的。
  然后更震惊的一幕发生了,他看见,官家把那个少女轻轻搂进怀里,低声安慰了起来。
  不知都说了什么,那少女的抽泣声渐渐止住了。崔元清从未见过官家这样温柔地对待过谁。
  “朕的人,”直到怀里的人平息下来,施探微方才淡淡看向施见青,“自有朕来护。”
  他眸色极淡,“就不必广陵王操心了。”
  崔元清蓦地感到一股寒意。
  他看着这气氛诡异的三人。总觉得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极其可怕的事……
  _
  当晚,崔元清在府邸设宴,为皇帝接风洗尘。
  厢房
  少女盘腿坐在床榻上,裙摆如同花朵般散开。
  “探微哥哥,”迟迟的眼睛还有些肿,施探微同崔府下人要了些冰块,包在手帕里,正在她的眼角滚动冰敷,闻言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小年糕不是要去给你添乱,”迟迟低低地说,“我就是……”
  “我知道。”
  施探微说,“你心疼那位老妇人,看到她就想到了苏娘子,对吗?”他指腹擦去她眼角溢出的泪水。
  苏娘子便是迟迟的娘亲。
  迟迟感觉刺痛感消失得差不多了,她点点头。
  他低声,“但是此去必定危险重重,真的要去吗?小年糕。”最后三个字他唤得又低又磁,有些忧虑。
  迟迟闷闷不语。
  她忽然往前倾身,抱住了施探微的腰。这个少年的腰腹平坦,劲瘦而有力,抱起来让人很是安心。
  她忍不住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施探微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迟迟还有些不明所以,却被他捧起脸颊,仔细端详着她的红肿消下去没。
  “要亲亲。”
  她忽然说。
  他眼眸中的碧色加深,故作不明,“嗯?”
  迟迟看了一眼他的嘴唇,不好意思别开脸去,小手捏着裙角就要下去,“马上要开宴了,探微哥哥我们走吧。”
  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下巴被他捏住,阴影袭来,双唇印上柔软。
  却只是碰了一碰就分离,他问:
  “这样好吗?”
  “嗯……”迟迟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她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主动凑了上去。
  她双手揽上他脖颈,寻到他的唇瓣吮吸,感受着他的气息,闭合的眼睫轻轻震颤。
  “不想离开你。”她嘟哝地说。
  他手上一紧,呼吸有些加重。迟迟学着他“教”她的所谓心上人的吻。
  张开小嘴,和他纠缠在一起。
  浑身热得像是要融化了,心跳得飞快。
  他很快回应,手心牢牢扣住她的肩膀。
  一个吻,绵长而缱绻。
  下唇被他温柔地咬了一下,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迟迟仍旧揽着他不放,蹭着他的脸颊,眼眸水润润的,呢喃道,“最喜欢探微哥哥了。”
  “是吗。”
  施探微轻笑一声,那笑声有些哑。
  他指腹滚烫,摸了摸少女晕红的小脸,“要是骗我的话,会被惩罚的哦。”
  他的声音过于诱人,撩得她心跳加快,迟迟不由自主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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