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廷俊笑了笑:“举之,你再如何待我,我看在蕊儿的面子也不会计较。我这次来,是因为岳母提起你颇为忧心,想替岳母分忧。”
苏起哪里信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是吗,你想如何分忧?”
“我知你不想入庙堂,我会劝岳母不要勉强你,但你身为苏家后辈,好歹要顾着苏家脸面。”
“你是说做织机一事?”苏起挑眉,“你知道我是去了哪家吗?”
倘若陈念要勾引苏起,那么陈念应该不会告诉苏起她跟自己的过去,不然苏起作为男子必然介意。如此,他不如先告诉苏起,让苏起至此对陈念厌恶。
赵廷俊道:“陈家……你是给那个叫陈念的姑娘做织机吧?”
苏起惊奇,他以为赵廷俊绝不会主动提起陈念,他微微侧头:“难道你认识她?”
“当然,她来过我家,你应该也见过的。那次你不是让我换一身衣袍吗,弄脏衣袍的就是她。”
苏起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她啊。”
赵廷俊见他想起来,便用告诫的语气道:“她借着来我家的机会故意接近我,若非你正好出现,她恐怕要装作晕倒的样子扑到我怀里。所以我听蕊儿说你是去那个陈家,十分担心……你毕竟是侯府的子弟,她一个织娘攀上你,那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若非他已查清,真要被赵廷俊的这番话骗了,苏起看着赵廷俊,一时之间竟只想笑。
他笑得肩头耸动。
手中的茶盏摇晃,有茶水泼了出来。
“你笑什么?”赵廷俊怒目而视,他感觉到苏起的笑声充满了诡异。
苏起忽然又停下来,把茶水喝光:“挺有趣的,我是说这陈姑娘。”
“有趣?你莫非看上她不成?这种女人是祸水,你绝不能沾!”
见赵廷俊因为着急有些失态了,苏起便说得更加夸张:“我是闲人一个,怕什么祸水?若她真的想勾搭我,我倒想看看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赵廷俊眉头紧锁,忍不住呵斥:“你想玩女人,玩谁不好?这陈念都多大岁数了,你不如换个年轻的小姑娘。”
话说得极难听,苏起脸色不由一沉。
其实陈念只跟他说过几句话,就是在找木匠的时候,后来他到陈家后,陈念再没有搭理过他。
他在院中打眼,开榫,陈念跟青枝在房内织锦。
有时候累了,他会往里看几眼。
沉浸在织锦中的陈念心无旁骛,似一朵在深夜悄悄盛开的昙花,安静的,美丽的,孤独的。
他从来没见过陈念笑。
他常常想,这是赵廷俊造得孽吧?寻常的姑娘,岂会如此?
所以别说什么勾搭了,他敢用命打赌,便是遇到天子,陈念都不会去勾搭。
可造成这一切的赵廷俊,竟说着这样无耻的话,他忍不住心疼陈念,更心疼自己去世的姐姐。
姐姐到底是怎么跟这种人过日子的?
苏起挑眉道:“她年纪大吗,我竟看不出,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赵大人莫再劝了,你再劝下去,指不定我明儿就派人去提亲。”
赵廷俊感觉苏起疯了,他不知陈念用了什么花招,竟让苏起死心塌地。
“你以后定会后悔,”赵廷俊拿起茶壶一摔,“到时候你就知道这女人的恶毒了!”
陈念实在可恶,竟然勾引他小舅子想嫁入长兴侯府,一定要去教训下她。
赵廷俊拂袖而去。
看他几乎是气疯了的样子,苏起忽然有点后悔,他刚才为了刺激赵廷俊故意说了那些话,也不知赵廷俊会不会去找陈念的麻烦……
他倒是得注意些。
隔了一日,裴连瑛骑马,并带着一辆马车去陈家。
因他来得次数少,阿黄尚不认得,叫了几声,翠儿揉着眼睛过来开门,见是裴连瑛,吃惊道:“少爷来这么早?”
他每日都早起的,不算什么,裴连瑛看了一眼阿黄:“这狗长得倒快。”
比印象里大了一倍不止,毛金灿灿的极有光泽。看来青枝对狗并不记恨,她的小气量都用在他身上了吧?
裴连瑛走进来:“你去把青枝叫醒。”
翠儿点点头,敲青枝的门。
青枝打着呵欠坐起,她以为已经很晚了,然而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才亮,太阳都没有升起,她忍不住责怪:“是谁敲门?”
“是奴婢,姑娘,公子已经到了。”
青枝才想起她那日是让裴连瑛早点来的。
不过这也太早了吧?她皱着眉穿衣,穿好了隔着门跟翠儿道:“让他等着!”
翠儿不敢,小声问:“要等多久,姑娘快些出来啊。”
青枝才不理,慢吞吞梳头。
翠儿等在门口,左右踱步,见青枝久不现身,只好跑去裴连瑛那里,赔笑道:“姑娘昨儿织锦织到很晚,许是累坏了,望公子莫怪责。”
定是故意的,裴连瑛淡淡道:“无事,你去忙你的。”
翠儿去厨房让两个婆子烧水,准备等主子们起来,给她们做早饭。
平常的话,青枝梳头极快,今儿愣是花了一炷香的时间。
翠儿听到开房门声,又忙跑来:“姑娘,少爷等许久了,您快去吧。”
青枝嗯一声,先喂了阿毛几把小麦,玉米才去堂屋。
晨光里,她穿着一身素衣,但领口腰带裙边都是锦缎裁制,有种隐隐的艳丽,像淡色的天边镶嵌着几抹红霞。
裴连瑛等得已失去几分耐心,看到她,却又兴味盎然了。他唇角挑了挑:“是准备现在就走吗?”
他脸上全无一丝被怠慢的怪责,青枝心想,他为了他的仕途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她漫不经心坐下:“我饭还没吃呢,怎么走?劳烦裴大人帮我去买几只汤婆肉饼。”
跟在后面的翠儿惊得嘴巴大张,她这是在使唤少爷吗?可少爷是大官啊,怎么好这样?
“汤婆肉饼在何处,你应该知道吧?”
裴连瑛并不生气:“你想要几只?”
“三只。”
“你要三只,周婶应该最少也要三只,还有陈姑姑,翠儿……”裴连瑛一本正经的算,“我买二十只回来,你们一起吃。”
青枝:“……”
真的佩服,换做她哪怕是为了织锦,为了挣钱,她也绝受不了被裴连瑛使唤着去买东西,大不了这笔买卖就不做了,可他竟然能忍下来。
足见当官的诱惑力。
也是,官比百姓相比,那真是有云泥之别,也怪不得他这样执着。可她怎么办呢,瞧这法子是顶不上作用了,青枝一阵头疼。
裴连瑛站起身,风度翩翩地出门而去。
等周茹,陈念起来时,裴连瑛正好拿着吃食回来,笑着道:“我除了买了汤婆肉饼外,还买了些荔枝膏水,这样吃不易腻,还解暑。”
周茹哎呀一声:“怎么要你去买,你家里的随从呢?快放下来,小心弄脏衣服!”
翠儿心疼自家少爷,忍不住小声跟周茹告状:“少爷早就来了,是姑娘让公子去买的。”
周茹嘴角一抽,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再看裴连瑛,只觉顺眼极了。女儿这么无礼的要求,女婿都满足了,还能说他对女儿不好吗?她赶紧让翠儿给裴连瑛倒水:“辛苦你了,难得休息一日,还得陪我们去理县……这荔枝膏水青枝喜欢喝,你倒是知道她的喜好!”
“她幼时就喜欢吃果子,桃子,梨子,杏子,”他将荔枝膏水放在青枝手边,“我原想买蜜桃糖水,但今儿太早了,店铺还未开门。”
温柔的解释,声音似春日的溪流声。
她不禁想起她曾经常常爬在家中那棵老桃树上,把香桃扔给他。
扔了一个又一个,他笑着道:“够了,够了。”
她垂下眼帘,淡淡道:“我何时说过要吃蜜桃糖水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吃。”
遮住了眸中的情绪,他只瞧见两排乌黑纤长的睫毛。
提起过去的事,她每回都显得十分抗拒,像上次的茄饼……她是后悔那时候喜欢过他吗?
他心里隐隐一刺。
她对嫁他如此抗拒,自然是不喜欢他了,可现在是连过去的感情都要否定吗?
不过也罢了,他没必要在意青枝喜不喜欢,只要她最终嫁给他便行。
别的有什么干系呢?
他根本不必为此烦恼。
作者有话说:
裴连瑛:其他的都是浮云!
作者:真的吗?好的,明白了,安排。
裴连瑛:……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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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有曙光隐隐透出。
等到严采石来了, 几人便出发去理县。
周茹也跟着去,裴连瑛又叫来一辆马车,让严采石跟之前他派来护卫陈家的随从坐一起。
因是套得骏马, 马车行得尤其的快, 在午时前便到达了理县。
沿路有许多桑树,青枝瞧着一片翠绿,心情渐渐开朗, 也懒得再刁难裴连瑛, 反正母亲在身边,这事儿做不成。她询问路上的农人,要买丝线该去哪家。
农人说了好几家,青枝听说最大的丝线卖家是县里的刘家, 便先挑刘家。
刘家是地主家, 数百亩的良田一大半都种了桑树,专门雇人养蚕缫丝。他家的家主叫刘守, 听闻有客人拜访,整理下衣裳出来。
青枝等人坐在堂房内, 刘守第一个瞧见的乃是裴连瑛,他虽非官员, 但与理县的官员走得很近,便觉裴连瑛身上有种不同常人的气势。
他不敢小觑,忙上去打招呼:“不才让众位久等, 抱歉抱歉。”
“您客气了,我们才坐了一会儿。”青枝打量刘守, 开门见山,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想买一些丝线, 听说您这里有很多,能否请您给我们看看?”
这姑娘年约十六七岁,容貌生得不俗,看言行举止猜不出是什么身份,刘守目光掠过其他几人,也一样拿不准。
他让小厮去取:“每种颜色都拿一些,别疏漏掉。”然后命丫环倒茶,“你们放心,我的丝线都是好物,一点儿不比江南的差,京城有些织户是瞎了眼睛,只会吹捧江南的,压我的价……我的丝线只卖给识货的人。”他顿了顿,“你们应该要得很少吧?”
青枝道:“一百斤左右。”
刘守大吃一惊:“你们要这么多作甚?你们难道是织户?”实在不太像。
青枝笑道:“是,我们家马上要开店铺了,如果你的丝线好,价格也公道的话,以后每年都会做你生意。”
“在京城开店不容易。”刘守目光落在裴连瑛身上,“这位公子是你们一家的?”
“不是不是。”周茹得意洋洋道,“这是我未来女婿。”
青枝:“……”
刘守笑着恭喜了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又好奇的问,“敢问你们家贵姓?京城的锦缎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姓陈。”
刘守心头一跳。
他的丝线有许多是卖给万春锦缎铺的,谁知两个月前万春锦缎铺出了事,竟然关门了。他自然要去打探,后得知郑泰初已逃离京城,而让万春落得如此境地的乃是一家姓陈的织户,据说靠山是夫家裴家。
刘守恍然大悟,难怪见这年轻人气度不凡,应该就是那大理寺的裴左少卿了!
他心里已有算盘,面上毫不显露。
丝线拿来,青枝跟陈念一同仔细观察。
陈念织锦十余年了,经验丰富,看过之后与侄女儿道:“确实不错。”跟江南的丝线一般无二,颜色也齐全。
青枝信任陈念,马上便问刘守丝线什么价。
刘守说了一个比江南丝线稍微高一些的数字,青枝少不得要讨价还价,刘守很快就假装不敌,答应了青枝的要求。
比她想象得要容易许多,青枝未免奇怪,犹豫间,听见裴连瑛道:“理县虽合适种桑,但气候不佳,蚕茧折损多过江南。青枝,你还是按高一些的价给吧。”
刘守忙说不用:“宝剑赠英雄,难得你们识货,我便宜些无妨。”
可刚才刘守明明抱怨京城的人喜欢压价,电光石火间,青枝做了与裴连瑛相同的决定:“我也不愿沾人便宜,便一斤多给你两百文。”
刘守偷偷看了一眼裴连瑛,发现他的目光中有种洞察一切的敏锐,顿时不敢再多话:“也罢,陈姑娘如此大方,我就收下了。”吩咐小厮去请理县的牙人,马上跟青枝立契约。
青枝买了一百斤,将各类颜色等写清,给定金三十两,约定刘守两日后送至京城。
轻轻松松就谈完了,周茹见缝插针:“幸好连瑛在,做什么都顺利。”
他不在,自己就做不成了吗?青枝挑眉道:“他对丝线一窍不通,帮什么忙了?”
“你这孩子!”周茹戳她一下,低声道,“你就不能对连瑛好一点?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吃亏呢?青枝不理解,她站起身打算向刘守告辞。
因已经过了午时,刘守刚才没讨好到裴连瑛,此时自然要抓住机会:“我是东道主,你们远道而来,怎么也该我请你们吃饭……等吃完了,我再带你们去看一看我的那些桑树,还有专门养蚕缫丝染丝的人家,这样你们也更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