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陈念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周茹心想,苏起莫不是呆子?她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叫陈念去送百果糕,是为让苏起明白她已经同意这件事,那苏起就该趁机与陈念亲近,促成二人的婚事。
可看起来,苏起提都没提。
周茹愁得长叹一声。
青枝过来娘家后,跟陈念说要先织林云壑要的那幅金玉满堂锦缎,她算过,不耽误别的锦缎,陈念不反对。
二人织到午时才停手。
金玉满堂纹样用到的金线银线多,怕存货不太够,青枝吃完午饭骑着阿毛出去买金银线。阿黄还是跟在她后面,它已经长到一尺多高,金灿灿的厚毛,威风凛凛,行人见到都要绕远一些走。当然,如今京城很少有人会不识青枝,都知她是裴家少夫人,态度恭敬有礼,至于背后说什么,青枝也不在乎。
她买到线后,忽然想起裴连瑛说过的地洞,顺便就去了一趟浚毅桥。
她越想越觉得裴连瑛昨晚的态度有些奇怪,之前明明说要告诉她的,后来却只讲了一个线索。他查过那么多案子,照理不该,他似乎是……
她也说不清楚。
临近鞋儿巷的地方有一个捕快驻守,青枝在附近停下,借着买梨干问伙计:“那边出什么事了?”
伙计惊讶:“裴少夫人竟不知?我听说是哪个人无端端不见了,裴左少卿正在调查,好似与那个地洞有关。”
看来还是泄露出去了,幸好不知道是王家的姑娘,青枝道:“我知道,但不知地洞的事,莫非那人掉在地洞里了?地洞有那么深吗,得挖多久啊。”
“浅浅一个洞,正好装人,别的也藏不下。”刚发现地洞的时候,伙计去看过,疑惑道,“怎么会有人掉在地洞里不见了。”
确实奇怪,青枝吃着梨干又问:“你对京城应该很熟悉吧,可知道哪几家比较富有?”
“这当然知道了,像卫国公府林家一定极富,出过皇后呢,还有吏部尚书家徐家,长兴侯府苏家,霍家,马家……”
里面并没有王家,青枝道谢后离开。
她越发觉得自己没有想错,倘若王家没那么富有,那更没有人会去劫王姑娘了,毕竟京城重兵把守,万一被逮到,吃不了兜着走。而王姑娘若自己设计,便算失败,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顶多被轿夫发现而已。
思忖间,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喊陈掌柜,青枝抬起头,发现是林云壑,不知他从何处过来的。
青枝不欲交谈,打了声招呼便要走。
“陈掌柜是来看地洞的吗?”刚才青枝跟伙计说话时他就已经瞧见,趁着她没注意走到身后,是以很清楚青枝的目的,“你是不是认识那位姑娘?”
看来他知道了,青枝回答:“我不认识,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是因为裴连瑛与她提过?可若都告诉了,青枝没必要问那伙计,林云壑轻声道:“地洞里有一朵珠花,你可知?应该是那姑娘的,我们查到轿子也被动了手脚,所以她落入地洞时可以不惊动轿夫。”
“轿子变轻了,轿夫竟也不知吗?”青枝奇怪。
林云壑笑起来:“你怎么想得这么快?那姑娘不见后,轿子里多出一只木箱,与她一样重,轿夫便没察觉。”
“那轿子为何正好在地洞上方停下?”
“又是另一桩事了。”林云壑难得能与青枝这般交谈,一时口若悬河,“当时恰好遇到牛车撞人,挡了路,轿夫便把轿子在此停下,等牛车走后,才起轿。两件事放在一起看,显然牛车也是劫持者一伙的,他们一直盯着轿子,算计得十分精准,不然不会让那姑娘消失的如此诡异。”
原来已经查到这么多线索,青枝对裴连瑛很是不满,他昨晚为何只说地洞?他为何要瞒着她?
青枝道:“你说劫持者,你也觉得是别人劫持了她?”
林云壑一怔:“难道不是吗?”
“我当然不能确定,只是……”青枝与林云壑着实不熟,不像裴连瑛,她可以随意把想法告之,转而问,“你怎么会查这件案子?你不是兵马司指挥吗?”
“因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巡城时再谨慎些,或许不会发生。我便想出一份力,早日抓到劫匪。”
这林世子真的不一样了,会做正经事了,青枝微微一笑:“怪不到你身上,或许你可以再查查她家,我听说她原先好像快要定亲。”
在林云壑眼里,这笑容堪比春日暖阳,他几乎要融化在里面,在这一刻他也感觉到青枝并不反感他,就想抓住机会更进一步。只是,说什么好呢?请她去喝茶,不知她会不会同意?她不同意的话,便是把事情搞砸了,那还不如不说。
正摇摆不定时,听见青枝道:“我得走了。”
林云壑翻身上马:“我也要去别处看看。”
并不是一起走,但他骑得很慢,让自己的马儿跟青枝的毛驴走得一样慢,看起来便像是并肩而行。
裴连瑛原也在附近查案,哪里想到,青枝竟会跟林云壑在一起。他看到时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青枝昨晚说的话。
若是那人貌比潘安,又与她情投意合,她可能是会私奔的。
现在这场景,倒也挺像那么回事。
第62章
他得好好静一静。
青枝来到横桥时, 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不一会,那马越过她的毛驴, 跑到了前面。
入眼一片白色, 还没看到人,青枝已猜到是谁,裴连瑛的坐骑就是雪白的。
“你出来做什么?”
果然是裴连瑛的声音, 青枝道:“我来买些金银线, 现在要回去了。”
裴连瑛道:“我送你回去。”扫了一眼林云壑,“林指挥应该不是去香云桥吧?”
美好心情在这一刻被摧毁,林云壑对裴连瑛十分着恼,另一方面又很心虚, 他再如何喜欢青枝, 青枝毕竟是裴连瑛的妻子,可他不想狼狈逃走, 抬着下巴道:“我是要去横桥。”横桥也是走这个方向。
裴连瑛没再说什么,拉住阿毛的缰绳, 把它带到自己身边。
这样林云壑就落在后面了。
到横街时,他不得不离开, 就算厚着脸皮继续跟随,看见裴连瑛跟青枝这对夫妻并行,心里也不是滋味。
发现林云壑不在了, 裴连瑛道:“你知道他的心思,你应该避嫌。”
本来她也遇不到林云壑, 还不是裴连瑛的错, 不告诉她线索, 青枝看着路旁的桃花树:“我是掌柜, 他在我那里买了锦缎的,说几句话怎么了?”
这不像她之前对待林云壑的态度,难道她……
不可能,他虽然想到私奔的事儿,可林云壑只是样貌不错,二人绝对谈不上情投意合,青枝这么说话更像是在挑衅他。裴连瑛道:“你这样只会让他欲罢不能,往后更多纠缠,你忘了惠妃吗?早晚他会跟我结仇。”
裴连瑛这话当然说得没错,可当时她想听案子的事没注意,再说,真的就只讲了几句话。青枝淡淡道:“我以后未必遇得到他。”
青枝忙于织锦,不会成日在街上,但林云壑就说不准了,他正好又是要巡城的,难保不在香云桥晃荡。
行到陈家门口,裴连瑛下马后拉住青枝:“他会想办法见你,你记得,不要心软,你心软了,会带来很多麻烦。”
他的动作有些用力,青枝拧一拧眉:“其实倒也未必会结仇,我看他不是那么不分是非的人。”
裴连瑛笑了:“你何时这么了解他?”
“我不是了解……”她只是有这种感觉。
最早时林云壑是个纨绔,跟别的纨绔们混一起,但是后来再看见他,他身上并没有轻浮气了,而且也谋了官职,在好好地做事。
“或许是你多虑。”
他是多虑吗?裴连瑛心头一阵火起,眸光闪了闪:“他今日跟你说了什么?”
案子的事儿没必要提,青枝道:“没什么。”
没什么她会这样评价林云壑?裴连瑛觉得青枝在隐瞒,将她拉近一些:“这不是小事,处理不好会引起变动。”
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以为她是傻子?她又不是不识人,青枝扬眉:“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裴大人操心……裴大人还是好好查案吧,万一破不了案,损你名声。”瞒得这么紧,一点儿也不肯跟她多说,可不得祝他早日破案。
冷嘲热讽的。
裴连瑛莫名其妙被她膈应,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将她往后一推压在墙上,二人几乎脸贴着脸。
这是在家门口,青枝惊呆,低声道:“你做什么!”
“我是认真提醒你,你别不当一回事。”他的气息压迫过来,她几乎感觉他要亲她了。
可这是在外面,青枝推他,半分推不动,眼见他离得越来越紧,忍不住道:“你再这样,我要喊看门的大娘把你拉走了。”他这姿势谁看见都要想歪,他就不怕丢他四品官的脸?
“那你不如喊岳母,让岳母也来瞧瞧。”他在她耳边低语。
青枝:“……”
母亲见到了恐怕会很高兴,以为裴连瑛喜爱她喜爱到控制不住,在门口就腻腻歪歪,可只有她知道那不可能。裴连瑛应该是说不过她了,说不过就想用力气压制她,不择手段。
阿黄忽然叫了一声。
裴连瑛终于与她拉开距离。
“你记住我说的,别理会他。”他骑上马,最后又叮嘱一句离开。
青枝抬起头往四处一看,发现不远处有两个行人呆站在那里,她脸颊一热,急忙进了家里。
见女儿脸色绯红,周茹掩不住笑意:“青枝,是连瑛送你回来的吧?”刚才婆子发现二人,去禀告了她,她没听到说什么,只看见女婿女儿贴在一处,难分难舍,她为女儿欢喜,“连瑛查案那么辛苦,还惦记你,真是难得。”
什么难得,他是斯文扫地,青枝一句话不说就去了织房。
周茹只当她害羞,已经做起了抱外孙的梦。
姜怡担心王姑娘,又来拜访。
青枝把听到的线索告诉她:“如果不是王姑娘自己设计,中途要吃黄糕,轿夫去不了浚毅桥,轿子自然不会停在地洞之上。”
姜怡匪夷所思:“她是个姑娘家,如何设计?挖地洞没那么容易的,她也不好经常出门。”
“会不会是跟秦公子合谋?”
“王家反悔后,便不让秦公子进家门,如何合谋?”
是个问题。
那些大家闺秀不像她,出门不便,确实只凭王姑娘一个人,不可能安排所有的计划,比如挖地洞,比如找牛车,比如在轿子上做手脚,但她与秦公子又不能见面。
“没有王姑娘信任的人了吗?”
姜怡反复思索:“有一个,露秋的二表哥,他很疼爱露秋,兴许……可露秋真的会这么做吗?她这样会自毁名声,秦公子领情就罢了,若不领情,她将来很难再嫁出去,但愿秦公子真的与她情比金坚。”
女子对爱情总是比男子更为忠贞,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儿,从来只见贞节牌坊,不见男儿为此立牌坊的。
所以与裴连瑛说起私奔时,她曾犹豫,中间停顿了下,但最后仍说会,也不知是为何。可能是因为裴连瑛的不认同,她故意不想顺着他。
“劳烦少夫人了,我回去再想想露秋的事儿,或许可以帮忙,我真希望露秋没做这种傻事。”姜怡告辞。
她回到家时已经傍晚,兄长姜卓也下衙了。
姜夫人对女儿不满:“你也不用日日去陈家,总归会查出来的。你瞧瞧这王姑娘,就是因为出门被劫走,你最好也不要再出门。”
姜怡很失望:“娘,露秋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出事我怎能不问?而且她也不是因为出门才被劫的,她是……”转而看向姜卓,“哥哥,你评评理,我是不是不能出门?我以后要每一日都待在家里吗?”
最近母亲与妹妹的关系不好,姜卓劝道:“一人退一步,母亲您也不要说阿怡了,阿怡关心王姑娘,人之常情,至于案子,我会帮你去问的。”他跟裴连瑛很熟,问一问案子的事容易。
“我是要你评理,我是不是以后都不能出门?”姜怡不依不饶。
姜夫人指着她,向儿子告状:“你看看,她变成这样了,她以前那么听话,端庄贤淑……她都是跟那裴少夫人学的。”
姜卓自然知道青枝的事情,裴连瑛娶了她,不是没有闲言闲语的。馆阁都有人打趣,说穿了裴少夫人织的锦缎。
可这又算什么呢?裴连瑛的仕途不会因为他的妻子而受到影响,姜卓道:“您这种话可不能让外人听见,阿怡是阿怡,又不是孩子,怎么学别人?要我说,阿怡也没有变,上回那个周公子确实不合适。”
知道自己说错话,姜夫人叹口气:“我是为她好,怕她太过放任害了自己。”
“您是太着急了,其实让阿怡与裴少夫人亲近没有坏处。裴少夫人出嫁时,请得全福夫人是纪夫人,没听纪家说过她的不好。”姜卓点到为止。
纪瑞英是户部尚书,姜夫人心头一跳,忙道:“你说的是,我确实考虑不周,但是阿怡……你实在不能太过分。”
姜怡知道母亲愿意退让了,保证道:“我一定注意。”说完朝兄长眨眨眼睛。
姜卓笑了笑。
查了几日,裴连瑛心里有数,确实如青枝所说,王姑娘并不是被劫,而是她自己要私奔,这就不能算是案子了,而是王家的私事。
因关乎名声,一开始查得时候也是小心进行,并没有向谁提过王家,他只要对王姑娘的二表哥进行询问,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但今日来不及了,他归家时已到戌时,外面还下起了雨。
裴连瑛脱下半湿的外袍,沐浴后去了书房。
翠儿给他倒茶时,小心的建议:“少爷不去卧房吗,少夫人还没有回来,不会惊醒少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