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还没有回,她到底在做什么?给了那么多聘礼还不够吗?别说银钱不够花。
可能,她只是不想回来。
隐隐的,又有些烦躁从心头升起。他原来从没有这种情绪的,自从青枝来到京城后,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像这次,他竟差点忍不住在陈家门口亲她,不顾来去的行人。
这在以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
他得好好静一静。
雨渐渐下得更大了,好似江河倒流,翠儿倚在门口,担心的道:“少夫人一会怕是要被淋得湿透。”
那是活该,裴连瑛慢慢得翻书。
狂风也跟着起了,院中树木猛烈摇动,发出可怖的声响。雨水被打在墙上,跟爆竹似的噼里啪啦。
他手指一顿,莫名想起青枝那日掉入湖里,坐在马车上,冻得苍白的脸。
放下书,他突然问:“蓑衣在何处?”
第63章
但更多的是想要贴着。
青枝现在徒弟多, 有时候一个个指点来不及走就赖在娘家吃晚饭,今儿吃完了还说这说那的,拖到外面下雨。
周茹催着她走, 说再不走, 雨要下得更大,她绝不容许女儿留在娘家不回去。李韭儿通情达理,体恤女儿, 可她不能得寸进尺。
青枝没办法只好告辞。
下雨天, 骑毛驴也不便,她是坐马车回去的。
谁想路上雨跟疯了似的下,等到裴家门口,车夫都害怕, 跟青枝说:“要不等雨小些少夫人再下来?”
青枝就在车里等。
裴连瑛知道马车到了, 撑着伞去接青枝。
车夫叫道:“少夫人,少爷来了。”
不可能吧?青枝不相信, 透过车窗往外看。
雨幕中,他一袭蓑衣模糊不清, 倒是看见伞晃动得厉害,像狂风中的风筝一样, 青枝瞪圆眼睛。
现在出去,不得浑身湿透?她无法理解裴连瑛的行为,他干什么要来接她?再等一等或许雨就停了。
裴连瑛钻入车厢, 看到青枝惊讶的表情,突然之间无比后悔。
他没想到青枝会等, 她一向是急性子。
雨顺着蓑衣流下, 青枝看到他里面的衣袍也湿了, 忍不住道:“你根本不用来接我, 这么大的雨!”
是啊,裴连瑛淡淡道:“来也来了。”
他脸上也有雨水,脸颊不知是不是被雨水冻着,格外的白皙,青枝把手帕给他:“你擦一擦吧。”
裴连瑛没有接:“不用。”他心里想的是,青枝就不能替他擦一下吗?
可青枝也没有。
二人坐了会,雨变得小了些,裴连瑛道:“走吧。”
青枝跟着他下去。
他撑开伞,青枝也撑开伞,说道:“两人用一把伞,还不如一人用一把,挡得雨多一些。”
是这个道理,只他来接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怕青枝淋湿染病,过于担心了。不过她是他妻子,这样也是应该的吧?
他当时就答应过她,不会改变态度,总不能娶了她就不管不问。
裴连瑛把她拉到身边:“两把伞叠着,挡得雨还是多一些。”
她碰到蓑衣,湿冷湿冷的。
裴连瑛索性把蓑衣脱了交给小厮,拥着她往前。
之前裴连瑛隐瞒线索,她其实一直都有点生气,再加上他不信她,觉得她不能处理好跟林云壑的事,她这几日便不是很想回去。谁料到,裴连瑛竟然会冒这么大的雨前来。
后背贴着他湿透的锦袍,她此刻一点气都没有了。
这场雨一直下到早上。
青枝醒来后,还听见屋檐在滴水。
身边并没有人,裴连瑛早就去了衙门,被中残留着一点木香气,还有她身上也是。他昨儿淋了雨,又洗浴了一次,后来便抱着她睡,她梦里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他好像抱了她一晚上。
许是被这样束缚着,全身都有些酸痛。
她慢慢舒展身子。
翠儿端来饭菜:“少夫人,少爷早饭没有吃多少呢。”
“是不是急着去查案?”
翠儿摇摇头:“不知,奴婢来不及问,他只喝了半碗粥就走了。”
这么大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青枝道:“应该是有事吧,他饿了会在外面吃的。”
翠儿看青枝一点没有担心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少爷那么心疼少夫人,少夫人也该心疼心疼少爷啊。”
青枝:“……”
昨儿裴连瑛是表现不错,可要说多心疼她,还不至于吧,充其量他也就是做了丈夫该做的事情。
青枝没理翠儿,吃完早饭去了娘家。
翠儿直叹气。
萍儿不明所以,问道:“少夫人对少爷这么差吗?我怎么看不出?”
“你知道什么。”翠儿心想,少夫人之前各种差遣少爷,当个奴仆似的,没见过一个四品官娶妻这么难的。
要是长此以往,万一少爷嫌弃少夫人了呢?
少夫人对她还是很好的,从来不摆架子,也没有哪一个丫环过得像她这样舒服,所以她也很喜欢青枝。翠儿感觉两边都难以取舍,最好就是少爷跟少夫人两情相悦,情意绵绵,这样她就不用操心了。
裴连瑛一到大理寺便把王姑娘的二表哥叫来询问,那二表哥起先要隐瞒,耐不住裴连瑛拆穿他收买王家轿夫,以及与牛车车夫认识的事情,便一五一十交代,说是表妹对秦公子情深义重,他看不得表妹难过,又欣赏秦公子,才会相助表妹。
高士则得知后,也把此事当做王家的私事,打算告诉王瞻,谁想到秦公子竟然劝王露秋回家了,并且在王瞻面前许下承诺,将来一定不会辜负王露秋,希望王瞻再给他两年时间,他一定会考取功名。
王瞻哪里肯,对秦公子破口大骂,并且训斥女儿,让他嫁给自己选定的女婿,逼得王露秋一头撞在柱子上。
流出来的血把地都染红。
王夫人晕死过去。
王家一团乱。
林云壑看不惯王瞻,把此事禀告给杨景恒,杨景恒派了太医去王家给王姑娘医治。
“你竟也会查案子了。”杨景恒对这内弟极满意,“看来当指挥委屈你,不过你才上任,得等一等。”
“臣明白,但臣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为皇上分忧。”
杨景恒笑了:“好,你有这份心,朕很欣慰。”又说起王家,“这王姑娘倒是深情,也聪明,竟能想出这样的计策……你也不错,能查得如此清楚,比大理寺的官员还要快一步。”
林云壑脸颊微红。
得天子夸奖,自然会飘飘然,可这桩案子好多线索都是裴连瑛发现的,他怎能算在自己头上?他不屑,也不想被裴连瑛瞧不起,更不想青枝听到他的坏名声。他低头道:“臣对查案尚且生疏,多是裴左少卿的功劳。”
“是吗?”杨景恒闻言,心里更加欣慰,他怎会不知裴连瑛的本事,只是想试一下这内弟。现在他心里有个定论了,内弟正直坦荡,他打算好好栽培,令林云壑成为朝堂的肱股之臣。
惠妃得知此事,暗自盘算。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原是想让林云壑与裴连瑛斗个你死我活,谁想裴连瑛顺利娶了陈青枝,但听兄长说,林云壑仍没死心,不止去过陈家,在路上还跟陈青枝搭讪,显然是要伺机而动,夺裴连瑛的妻。这种情况下,他越得圣心,对裴连瑛威胁越大,一旦出现巨大矛盾,裴连瑛避无可避,必定要与林云壑一争高下。
这两个人,无论是林云壑败,还是裴连瑛败,对他们都有好处。
只是,该怎么促成呢?
也许得再下一颗猛药。
…………
不知是不是淋了雨,裴连瑛在下午的时候便觉有些昏昏沉沉,等到下衙,脸颊都开始变得滚烫。
裴辉看到儿子情况不对,急忙派小厮去请大夫。
翠儿则去陈家告知青枝,有些抱怨的道:“奴婢就说少爷早上吃得少呢,果然是不舒服。”
周茹得知后怪女儿,说昨晚回去太晚以至于把女婿弄得病了,拖着青枝赶去裴家探望裴连瑛。
幸好不重,大夫说歇息两日便可,周茹松一口气,又给李韭儿道歉,说女儿不懂事,李韭儿笑道:“他们感情好,哪有什么懂事不懂事的?再说,连瑛也不止是着凉,他最近查案没睡好。”
周茹就催着女儿去照顾女婿。
无端端被母亲说了一顿,青枝心想裴连瑛也是没用极了,淋个雨就生病,也太娇贵了吧?她那次生病好歹是掉到湖里。
她端着药碗进去。
已是天黑,屋里点着油灯,她坐在床边吹着热腾腾的汤药:“你别不是病得起不来了吧?要躺着喝吗?”
这是来照顾他吗,不是来气他的吧?裴连瑛道:“你把药放着,我一会自己吃。”
声音有些低哑,青枝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我可不想被我娘说。”
裴连瑛气笑了,咳嗽几声:“好吧,那你想如何?”
青枝把迎枕拿过去,扶他坐好。
隔着中衣,能感觉到他的手臂也是很热的,青枝又把药汤吹了会,送到他嘴边:“你病了明儿不能去查案了吧?”
“嗯,也不用查了。”他喝下一口药。
他很少生病,记忆里也就两三回吧,不知这次是不是因为淋雨,或是查案……也有可能是心事太多了,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罪魁祸首。
青枝惊讶:“查出来了?”
“查得差不多时,王姑娘被秦公子劝回家。”裴连瑛简单说了一下,“听说太医已经将王姑娘救醒。”
“不知会不会还被逼着另嫁他人。”
“王大人应该不敢,天子愿意派太医去救王姑娘,是有支持王姑娘的意思,王大人只能答应秦公子,等他两年。”他说着又咳嗽起来。
长得好看的人病起来也更让人怜惜,青枝当然谈不上怜惜他,但声音不由自主变得柔和:“好了,你该休息了。”她放下药碗,抽去迎枕,俯身替裴连瑛盖被子。
她难得表现出的温柔,好似稀世珍宝,裴连瑛伸手圈住她的腰,一用力,青枝就贴在了他胸口。
可能是脸颊上的红色印染,他的眼眸似乎也变得有些发红,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妖异,青枝的心跳快了几下,捂住唇道:“你别想着亲我,你这病会过给我的。”
裴连瑛勾唇:“我,不亲你。”亲还是想亲的,但更多的是想要贴着。
也不是没有这样亲昵过,但今日似乎有点不同,青枝心想,是不是他病了,有种虚弱感,语气神态都不一样。
罢了,就陪他一会。
她一动不动伏在他胸口。
难得有这样乖巧的时候,裴连瑛闻着她发间幽幽清香,忽然问:“你真的可以接受私奔?如果哪日……你会私奔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青枝道:“别人可以私奔,但我不需要,我若不愿跟你过了,可以和离,你答应过的。”她又不傻。
是啊,他答应过的。
脑中忽然浮现出青枝跟林云壑同行的场景,如果哪日青枝喜欢上别的男子,她就会提出和离了吧?
而他得信守承诺,一点都不能反对。
他当时怎么就忘了补充些条件呢?他明明是那么谨慎的人,裴连瑛一阵郁闷,突然又咳嗽起来。
青枝急忙起身:“是不是我压到你。”
“没有,”他没松开手,“我问你,你什么情况下会提出和离?”
怎么尽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青枝道:“你对我不好,我就会和离啊。”
“什么是不好?”
“欺负我,骗我,管东管西,做了坏事故意瞒我,”青枝想一想,认真地加了最后一条,“还有纳妾。”
就这些吗?她的要求也太容易达到了吧?
裴连瑛忽然笑起来。
笑得极开怀,青枝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在说正经事嘛,她何处答得不对?又有何处这般引人发笑?这人该不会病得糊涂了吧?这样奇怪!
作者有话说:
借病行“凶”~
第64章
青枝从不主动亲他。
次日, 青枝没回娘家。
她了解母亲的脾气,裴连瑛病未痊愈,她若去织锦, 耳朵绝不会清净, 不如就在裴家。平日总往外跑,关键时候照顾下丈夫,公爹婆母肯定高兴。
果然李韭儿直把她夸, 还问她辛苦不辛苦, 她当然说不辛苦。
下午裴连瑛睡着,她去书房画画。
找颜料时,突然发现多出十几种,她问翠儿怎么回事。
翠儿道:“书房的东西没有谁敢动, 若是多了什么, 必然是少爷去买的。”
裴连瑛没空画画,他买颜料难道是为她?青枝不太相信, 他整日忙着查案,哪里有时间想这些。
可翠儿这般说应不会假, 她仔细看了看颜料,开始调色。
晚饭时, 裴连瑛已能下床,青枝默默吃着鸡肉圆,犹豫要不要问。如果裴连瑛说不是, 她自作多情,若说是, 她得感谢他。
她不习惯谢裴连瑛。
青枝夹了两只圆子放他碗里。
也是难得的举动, 裴连瑛当晚不顾身体, 投桃报李, 把青枝后悔地一塌糊涂。
幸好,他病情没受到影响,很快就去衙门了,不然她还得跟长辈们解释怎么病会越养越重。
他好了,青枝当然也可以回陈家织锦。
那幅金玉满堂织好后,她马上让一个婆子送去卫国公府。
林云壑看到锦缎,拿在手里反复欣赏。
金鱼的鳞都是金丝所织,耀眼至极,尾巴轻薄而灵动,有一丝丝的霞纹,周围的水草碧绿,中央是一株新荷,粉粉的颜色。看起来与原来的纹样相似,可色彩明丽多了,让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