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锦—— 久岚
时间:2022-09-08 06:48:31

  “苏师傅木雕天下无双,想必做菜也不差的。”严采石打趣。
  苏起二十多岁的人,脸忍不住发红。
  陈念替他解围:“快去织锦,别为难苏师傅。”
  苏起朝陈念看一眼,脸更红了,他轻咳声:“蕊儿一向调皮,你别介意,至于做菜,我真的不太会。”
  “嗯,我知道。”陈念笑一笑,“婶婶不会真的让你动手。”
  果然被陈念说中,周茹哪里肯让苏起烧菜,那可是侯府的公子,她叫两个婆子择菜洗菜,自己跟请来的厨娘炖汤,忙得不亦乐乎。
  苏蕊跑到织房看青枝几个徒弟织锦。
  “我以后不知该学织锦,还是该学木雕。”她犹豫不决,问青枝。
  百善孝为先,她的举动是被世人所不容的,如今不能回赵府,她也算不上是真正的苏家人,户籍很难改,苏蕊心想,她以后不能再做千金小姐,别的千金也不会愿意与她结交,也许得学点什么才好。
  青枝知道她的处境:“也不一定非得在这两样中间选,你可以找找自己喜欢的事。”
  苏蕊歪头想了想:“那还是织锦。”
  她太喜欢漂亮的锦缎了,如果自己能织出来,一定很有趣。
  “你愿意教我吗?”
  “当然。”青枝毫不犹豫。
  苏蕊笑了:“好,不过得等我回来,我马上要去江州……我跟二舅父一起去。”
  苏起也要去江州吗?
  虽然不清楚他跟姑姑的事,可青枝莫名的担忧起来。
  而此刻的苏起也在跟陈念说这件事。
  “我过两日要去江州。”
  陈念嗯了一声。
  “蕊儿心情不好,我是陪她去。”
  其实没必要跟陈念说,可他又觉得非说不可,他不知自己对陈念是一种什么感情。
  他不是一定要得到她,可他却挂念她。
  所以周茹过来试探的时候,他说不着急,他不会对陈念说“我想娶你”这种话,他知道陈念不会答应。
  此刻看着她,他心里满是不舍。
  陈念轻声道:“这样很好,你陪她到处走走,也不止是江州……梁国是很大的。”她曾经也想过出去游玩,但后来却没什么兴致了。
  在她眼里,只有澄澈的一片湖水。
  若是有什么想法,便像是玷污了白雪一样,苏起道:“我会问问蕊儿,她想不想去别处。”
  陈念点点头。
  周茹跟厨娘做好了饭菜,招呼他们入席。
  光是六个徒弟就占了一桌,一共摆了三桌,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苏起再没有机会单独跟陈念说话。
  临走时,他在书房放下一支雕刻着冰梅纹的檀木簪子,放在陈念惯用的笔筒里面,这样她早晚会发现。
  就跟上次他送得那个小姑娘的木雕一样。
  不是不能当面送。
  他只是不知如何说,有些话,也不一定要说,他相信陈念是明白的。
  院中忽然起风了,花草微微摇摆,快要凋零的蔷薇,花瓣片片落下,被风吹到了躺椅上。
  是青枝将躺椅搬出来的,这样的天气睡在上面晒太阳很舒服。
  不知哪个夜晚,陈念会不会也躺在上面看星星。
  那时,她会想起自己吧?
  苏起微微的一笑。
  苏蕊跟着二舅父回了小院。
  太阳升到了高空,把春凳晒得滚烫,苏蕊刚坐下就被烫到,她叫起来:“春凳应该摆在树下面。”
  苏起忍不住笑:“是我疏忽,我帮你搬过去。”
  苏起在搬的时候,突然响起敲门声。
  苏蕊跑去开门,发现外面站着林云壑。
  “你去户部说得那些话,可有证据?”林云壑刚才去了一趟长兴侯府,苏老夫人说苏蕊在这里,他才知道,原来苏起搬去了香云桥。
  “你进来,我慢慢跟你说!”苏蕊把门关上。
  …………
  昨日婆母说要带她去观及笄礼,青枝就没有去娘家,早上起来仔细装扮,描眉戴簪。最后穿上早前做得橘红地四季花纹锦衫并一条八幅月华裙。
  说起来,她天天给别人织锦,却忘了自己,下回得多织几幅,以后穿出去也可以亮亮手艺。
  走到堂屋,空无一人,裴连瑛又去衙门了。
  自从上回的事情后,二人有些别扭,但也不算严重,吃饭说话睡觉仍如平时,只是少了亲昵,有点公事公办的样子。
  睡在门口的阿黄听见动静,立刻坐起。
  “今儿不能带你,我是去做客,你在家好好待着。”青枝摸摸阿黄的头。
  阿黄也是个狗精了,听得明白,没有跟上。
  看到青枝,李韭儿高声夸赞:“跟仙子下凡似的,可惜你总要织锦,不然我天天带你去做客,羡煞旁人。”
  青枝打趣:“您再这样夸我,我都找不着东西了。”
  李韭儿哈哈一笑:“不怕,找不着路,连瑛会给你指路。”她没看出儿子跟儿媳的事,只当他们很好。
  青枝抿一抿唇,没说话。
  林云壑这事儿她不觉自己有错,当时听到根本没时间考虑,只是去户部瞅一瞅,后来林云壑要她等,她也没等他,不知裴连瑛怪她什么?平日里,林云壑也只打个招呼,她该说的都说了,能怎么办?
  他的仕途,他的事儿,难道要她负责不成?
  青枝问起张家:“是现在就去吗?”
  “过半个时辰再去。”李韭儿见眼下无事,拿来账本给青枝翻阅,“以后你总要接手的……你瞧瞧,这是五家店铺,还有两个田庄,去年才买的。未雨绸缪,若生意不好做,自个儿有田,填饱肚子不难。”
  这是把家底给她看,青枝道:“您身子康健,用上我还早着呢。”
  李韭儿笑:“谁知早不早,先了解下总没错。”顿一顿,因想到青枝的锦缎铺,“万一你以后也开几家,可不得了,管钱都累死了。”
  青枝笑:“有管家啊。”
  “总是外人,还得自己再审一遍。”
  “照您这么说,那家大业大也不是好事。”
  李韭儿揽着她肩头:“人少就不好,还得子孙兴旺,不然挣这些金银给谁呢?你说是不是?”
  青枝不知如何答。
  婆母这样说,莫非在暗示她多生孩子?
  她没想那么远,但最近长辈总提到,确实也该想一想。
  就是不知,在生孩子之前她跟裴连瑛会不会和离?如果和离了,便不用考虑,可若是和离之前有了,那到时孩子归谁?
  李韭儿哪里知道她想歪了,只当青枝害羞,不好意思接话。
  过得会,婆媳俩坐车去张家。
  及笄礼不便邀请男子,一色都是女眷,院中衣香鬓影,珠围翠绕。
  青枝是第一次用裴少夫人的身份陪婆母做客,对这种场合极为生疏,李韭儿道:“说些客套话就行,你在外面做生意不比这简单。”
  刚来京城时李韭儿也不习惯,后来儿子官途顺畅,众家邀请,她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作为女眷,不给丈夫,儿子添麻烦就行,别的也用不着在意。
  青枝明白,点一点头。
  对于这位裴少夫人,夫人小姐们早就听闻了,有好些甚至都在她那里买过锦缎,只不过都是派的管事丫环,面不曾见过。她们一个个说起锦缎,时不时看向青枝,充满了好奇。当然也有不屑的,只是明面儿都藏着。
  姜怡今儿也来了,这方面她比青枝熟练得多,拉着她小声说话:“不管怎样,你得笑,你越表现得高兴,那些盼你不好的人就越难受。”
  青枝就把明媚的笑挂脸上:“如何?”
  “极好。”姜怡一时迷了眼,心想青枝精心装扮后真是艳丽极了,就跟她织得锦缎一样,也难怪裴连瑛喜欢,什么都纵着她。
  姜夫人则是在跟李韭儿诉苦,说女儿的亲事还没定,把她愁得睡不好,李韭儿就说替她想想办法。
  张家位于玉林巷,请得客人多,轿子车马把这一带路都堵住了。有些马车就停在玉林巷旁边的报慈街上。
  裴连瑛骑着马从报慈街路过。
  他知道青枝今儿要去张家观及笄礼,原本晚上还想提一嘴,但没有说。
  那日的事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其实本来林云壑不算什么,错就错在他上回提醒青枝时,青枝说林云壑不会不分是非,向着他说话。后来又跟他去户部,裴连瑛就过不去这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也没自己想象得那么宽容。
  早前还以为自己快成圣人了。
  身后的捕快道:“张家八个兄弟,光是自个儿家人都有几十,再加上亲家,堂亲,表亲,难怪能把路堵实。”
  是大场面,不知青枝能不能应付。
  不过只是及笄,请这么多人,也太隆重了,裴连瑛念头一动,忽然想到了青枝十五岁的及笄礼。
  他们都不在均州,不知是怎么办的。
  身侧有一辆马车此时停了下来,有个女子嬉笑道:“听说裴少夫人也被张家请来了,正好我们找她定几幅锦缎。”
  “这样不好吧,想买不如去她的店铺买。”
  “有什么,她本来就是织娘,我们做她生意是给她银子赚。”
  听着也没什么不对,除了语气。
  那语气里夹杂着不屑,裴连瑛忽然停下。
  他没出声,两个捕快却感觉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裴连瑛想驱马回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并没有。
  是青枝自己选择做织娘的,甚至在织锦与做裴少夫人之间,她一定会选择前者,那么别人这么说又有什么错呢?她确实是为了挣钱。
  裴连瑛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
  骑了一段路,心里仍闷得厉害。
  他对青枝有不满,这不满不止一点,但不知为何,别人用轻慢的语气提起她,他竟是这样不快。
  难道说……
  他不太确定。
  当时娶青枝原因复杂,为此他费尽了心思,可心里清楚他对青枝是什么感情,总是谈不上太多男女之情的。
  二人成亲后,他完全可以把精力都用在仕途上,可现在,他却总被青枝影响,情绪都不容易控制。
  他真的,有那么喜欢她了吗?
  裴连瑛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瞬间的茫然,很快他摇一摇头,成亲后他对青枝肯定是有喜欢的地方,不然也不可能时常想亲吻她,但她的性子,她骨子里的某些东西,他真的很难去欣赏。
  比如她的过于倔强。
  她就不能听他一回吗?
  他早提醒她不要跟林云壑有牵扯,但她就是不听,他为此都不想再说了,他不知青枝会如何辩解。不过他答应过青枝,再如何都得守信,他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等张家二姑娘的及笄礼办完后,已是午时,宽敞的院中摆了几十张席面,女眷们都留下用膳。
  其间有几位姑娘向青枝定锦缎,说她生意太好,想买她织得都买不着,等的话要等到明年,问她能否通融,可以早些。
  生意上的事青枝很熟练,给她们推荐了其他织娘,都是用的陈式织锦法,姑娘们很满意。
  后来又在张家赏花,张二夫人喜欢热闹,喜欢打叶子牌,居然还请她们一起玩牌,弄到傍晚才回。
  青枝瘫坐在美人榻上,动也不想动一下。
  “可比织锦累多了。”
  翠儿笑着给她揉肩:“少夫人得习惯才好,现在是才开始呢,往后少爷官越做越大,那应酬也会多的。”
  “你怎知是越做越大,万一越做越小呢。”
  翠儿忙道:“……少夫人千万别这样说,晦气的。”
  这也谈不上晦气吧?做生意都有成败,何况是做官,沉沉浮浮属于常事,不过裴连瑛跟翠儿一样,就怕自己的仕途不顺,把官位看得十分紧要。
  青枝闭上眼睛:“我歇一会。”
  一睡就睡到天黑。
  裴连瑛进来时瞧见她跟猫儿似的蜷缩在美人榻上。
  白净的脸颊浮着一抹桃色,嘴唇抿着,淡淡的浅红。他低头欣赏了会儿,将她抱起,亲了亲她的唇。
  青枝睁开眼,瞧见窗外的夜色:“这么晚了吗?”
  “不是很晚,酉时……你在张家累着了?”
  呼吸交缠在一起,青枝不解他怎么突然又来亲近,明明前几个晚上碰都不碰一下:“是有点累。”她打算起来。
  裴连瑛却抱着不放,吻落到脖颈上。
  青枝抗拒:“该吃饭了。”
  “还在生气?”裴连瑛轻抚她的头发,“上回是我不对,应该跟你说清楚赵廷俊的事。”
  竟然跟她道歉,青枝怔了怔,她以为裴连瑛在怪她呢。当然,他不理她,她自然也是生气的。
  他将她抱在腿上,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认真道:“你之前想问什么,现在问吧。”
  这样的态度,实在很难让人硬起心肠,青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眼见他亲近她,自然就不计较了,说起正事:“赵廷俊还没有被贬职吧,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私德有亏,天子不至于降罪,但往后定不会重用。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找到他的过错,但这并不容易。”
  听起来是要花费很多时间的,青枝道:“你忙大理寺的事儿都忙不完,不如告诉我,我来……”
  “不行,我会担心你的安危。”他温柔地拒绝,而后将青枝放平,“……等会再吃饭。”
  意图明显,但看他表现良好,再者二人也确实有几日没亲热,青枝便依从了。
  后来才发现他说得等会是等好一会,好一会。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