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眼见天色越来越晚,也觉得该传饭了,可里面毫无动静,她也不敢打搅,只在门外徘徊。
此时忽然传来少夫人不满的声音:“裴连瑛,你,你是不是想饿死我?你让我先吃饭……”
话没说完,声音倏地消失。
过得一会,少夫人负隅顽抗:“我要吃饭,裴连瑛……”
声音渐渐变小。
翠儿侧耳细听,隐约听见啧啧水声,还有些不太分明的,令人心跳的声音,忙满脸通红地离开。
晚饭后来也不知是何时吃的,青枝只记得裴连瑛喂她吃了几口饭,她累得很快就睡着了,不过模模糊糊中,感觉裴连瑛刚才的表现与平常有些不同,她也说不清是什么。
唯有裴连瑛知道,是那根刺。
那根刺还在心里时不时地扎着他,他跟青枝道歉,不过是信守承诺,对她好,包容她,不代表他真的不气了。
他怎么可能不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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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林云壑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后, 马上去禀告天子。
“臣也可以去均州一趟,如果皇上准许的话。”他已经知道赵廷俊负了青枝的姑姑陈念,下手自然毫不留情, “赵侍郎薄情负心便罢了, 竟还虐打妻子,以至于赵夫人早逝,故而赵姑娘才如此痛恨。”
杨景恒长叹口气。
“均州太遥远, 罢了, 有这些朕也足够明白。”他实在没想到赵廷俊的真面目会是这样。
那年赵廷俊的妻子去世,有目共睹,都以为他悲痛欲绝,这么多年不曾续弦也是出于深情。
可恨!
杨景恒道:“辛苦你了, 你先回去吧。”
林云壑告退。
杨景恒提起朱笔, 半响又放下了。
赵廷俊是他一手提拔的,而今没有实质证据, 赵廷俊也没有任何失职的情况下,他就将赵廷俊贬职, 那此前的倚重岂不是成了笑话?他打算一切照旧,等过一阵子事情平息后再做打算。
其实赵廷俊若识趣的话, 应该自己提出致仕。
不过这样卑劣的人,恐怕做不出来。
杨景恒冷笑一声。
…………
天气渐暖,知了爬上树梢, 召唤夏日。
这时的太阳升得很早,青枝骑着阿毛从裴家出来, 没有去娘家, 而是去了西街自己开的锦缎铺。
林云壑仍在远处跟着, 她当做不知, 再也不同他说话。
伙计看见她都拥上来,叫着掌柜。
青枝问了问最近的情况,而后说起严采石跟姚珍织得那幅山雀登梅纹锦缎:“有没有卖出去?”
“卖出去了。”伙计笑着道,“秋来巷的陶大婶想给她女儿做身新衣,别的太贵,我就给她指了这幅,她很喜欢,说正好够五两银子。”
青枝十分高兴,请伙计们吃了越梅。
走到香云桥下,她看到了苏起住得院子。
发旧的黑漆大门关得紧紧的,门口堆积了些灰尘还有落下的花瓣,算算时日,苏起跟苏蕊已经走了大半个月。
不知他们在何处了?
青枝驻足片刻后去娘家。
严采莲也在,正看她兄长跟姚珍织锦,奶声奶气道:“少夫人您来了……我给您带了茶叶,爹爹让我带的。”
青枝也不客气,收下了,同时把五两银子给严采莲:“猜猜这是谁挣得银子?”
严采莲眨眨眼睛:“这么多,肯定是您挣得呀。”
青枝一笑:“是你哥哥跟你姚姐姐挣的。”
严采莲还没说话,严采石跳起来:“锦缎卖出去了?”
姚珍也瞪圆了眼睛,一脸询问。
“是,所以银子归你们了。”青枝看向其他徒弟,“往后你们可多向师兄师姐请教,早日一起挣钱。”
女弟子们一声欢呼。
严采石却拒绝道:“银子我不能要,师父跟师姑呕心沥血教导我们,这些得拿来孝敬师父,师姑,若是拿了,我良心不安。”
“这点银子还不够我塞牙缝,”青枝打趣,“你不要,我给阿珍,阿珍都不像你扭扭捏捏。”她如今确实不缺银钱,但也远没到瞧不起银子的程度,只是看着自己一手教起来的徒弟,这种成就感远胜过金银。
那是难以描述的,非言语可以形容的满足。
姚珍果然把银子捧在手里:“多谢师父!我拿去给师妹们买吃的,”又问采莲,“你想吃什么?”
严采石:“……”
青枝敲一下他脑门:“你的孝心我早知道了,不必用这些表现。好好织锦,将它发扬光大就行。”
严采石微微脸红:“是,徒儿记下了。”拉着姚珍,“我跟你一起去买。”
二人笑着出门。
林云壑瞧见里面有人出来,忙打马离开。
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虽然不能为外人知,但他知道青枝是明白的,只要她明白自己的心,明白他心里一直装着她,那么如果她哪日后悔嫁给裴连瑛了,她随时可以投入他的怀抱。
晚上,林云壑回了长兴侯府。
林老夫人看他早出晚归,极为心疼,吩咐厨子熬了补汤。
见他一口气喝完,林老夫人拿手帕给他擦一擦额间的汗:“你现在这么辛苦,应该娶个妻子照顾你,我已经老了,不知还有多久的日子。”林云壑是她三十来岁才生下的孩子,她已经年过半百。
林云壑皱起眉头:“您别胡思乱想,您这身子一定是长命百岁的。”
林老夫人摇头:“哪里有人能百岁,能六七十就不错了。我是为你着想,趁着我还能替你把关,早些娶妻。”
“不急,我才是个指挥,怎么也得等再升两级。”
“我们家这条件,谁在意你几品的官?”林老夫人看他推三阻四,“你莫不是有心仪的姑娘?”
“没有,怎么可能。”
也是,那陈姑娘都嫁人了,他不至于想不开要去觊觎裴连瑛的妻子,林老夫人道:“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要开始挑选儿媳了……对了,明儿我得请裴少夫人来一趟。”
林云壑心头一跳:“您请她作甚?”
“有件事要她帮忙,我得了一些雀金线,怕别人织不好。宫里的织娘当然不错,但我是要佛像纹样,京城还真没有谁比得上她们姑侄俩的。”
明日不是休沐,就算她来也见不到,林云壑想一想:“要不后日请她来吧。”
“为何?”林老夫人奇怪。
“她的店铺生意忙,我怕您说服不了,那次她织完我的锦缎后说不再接生意,我是想帮帮您,跟您一起劝劝。”
若非林老夫人知道那件事,恐怕就被他糊弄过去,她点点头:“也行,那就定在后日。”她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还对这陈青枝念念不忘,那真是昏了头了!
李韭儿记挂姜夫人的事,等裴连瑛下衙后请他跟青枝一起来吃饭。
“姜夫人为阿怡的终身大事愁白了头,我说替她想办法……你看,我能不能跟纪夫人提几句?纪夫人交游广阔,应该可以帮着介绍几位合适的公子。”纪家是因为裴连瑛才跟他们家有来往的,她事先得问过儿子。
裴连瑛道:“纪夫人很喜欢做媒,您尽管说吧。”
裴辉却是奇怪:“阿怡条件不错,怎么会一直没有定亲呢?我之前听姜老爷提起,好似是有人选了。”
此事没有人比青枝更清楚,她默默喝茶不说话。
“还能是什么原因,当然是阿怡看不上。不怪她,我若有个这样的女儿,也得精挑细选。”
裴辉唔一声,他之前反对儿子娶青枝时,也考虑过姜怡。
姜家虽非名门望族,但也是世代官宦,姜家父子俩皆是官员,姜怡比起青枝,条件优越太多。
可惜啊……
他瞄了一眼儿子。
这一眼恰恰被青枝看到。
如果裴连瑛没有定亲的话,可能姜怡就是他的妻。那正好是他期盼的才女,裴辉也满意,皆大欢喜。
奈何裴连瑛为了名声,仕途,家人,不得不娶她,青枝心想,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
大概也是不后悔的,比起娶个合心意的妻子,名声仕途对他来说显然重要的多。
儿子说可以,李韭儿就准备请纪夫人来做客,提前与儿媳商量:“纪夫人是你出嫁时的全福夫人,你看看你哪日有空,我哪日派帖。”
“还是依您吧,我都可以,往后挪一挪就行。”
李韭儿笑道:“好。”
桌上已摆全饭菜,李韭儿把裴老太太请来,五人一起吃饭。
裴连瑛坐在青枝左侧,知道她喜欢吃甜的,夹了筷糖鲫鱼给她吃。
这鱼做起来麻烦,腹内要填洋糖,脂油丁,而后要炸,炸得两面都脆,再把大骨去掉,取鱼肉蘸酱油醋蒜吃。
平日青枝肯定喜欢,但这会儿莫名的没胃口,碍于长辈们在没有还给裴连瑛。
裴连瑛发现她中间偷偷扔给了桌底下的阿黄。
鱼肉没刺,阿黄一口就吞下了。
裴连瑛盯着青枝,差点质问,但他忍住了。
没什么可气的,一点小事就发作,以后还怎么过日子?他若无其事吃饭。
饭后,二人正要告辞,丫环拿着请帖禀告,说是卫国公府的林老夫人明儿邀请少夫人去做客。
李韭儿有些惊讶。
丫环又道:“还说请了陈姑娘。”是指陈念。
那就清楚了,李韭儿笑道:“许是要你织什么锦缎。”
若是平常的锦缎,恐怕林老夫人不会请她,上次那幅她都织了许久,林老夫人真等得了吗?青枝有自知之明,她跟姑姑的织艺是不错,但身为天子的岳母,林老夫人大可以请宫里的织娘代劳。
为何非得要请她跟姑姑?
青枝疑惑不解。
而裴连瑛却是马上想到了林云壑。
明日是休沐日,他觉得太巧,既然林老夫人只请青枝,不请他,那哪一日都可,却偏偏是休沐日。
林云壑在家,他多了一次见青枝的机会。
会不会这主意就是他出得?不过林老夫人还请了陈念,就算林云壑可以看到青枝,又能如何?
但几番思虑,他终是不快。
二人各怀心事回了厢房。
刚刚吃饱,青枝不想动,拿起苏起送得帆船坐在椅子上把玩。
不知他跟苏蕊有没有到江州?
姑姑从来不曾提过他,但她昨儿发现姑姑头上插了一只木簪。
那簪子做工精美,凑近了闻隐有香气,一定是苏起送给姑姑的。姑姑戴上,说明她心里在想念苏起。
看来母亲没有猜错,姑姑对苏起确实不同。
不过要说嫁不嫁,似乎还远。
青枝的眼睛仿佛定在那帆船上,完全没注意到裴连瑛的目光。
听捕快说,赵家千金大闹户部后,就同她二舅父苏起离开京城了,青枝现在看着帆船,难道是在想苏起不成?
一个林云壑还不够吗?
请看下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总有一日,她会离开你。”
裴连瑛坐到她身侧, 把帆船夺走。
“小心别弄坏,”青枝叫道,“那桅杆可细了。”
很珍惜呢。
“坏了我赔你就是。”
“你怎么赔?苏师傅不知何时回京城, 你光赔银子有何用?”
裴连瑛瞧一眼帆船的底部, 像是漫不经心的道:“之前我提过长兴侯府的公子,你有没有去问过这位苏师傅。”
“问过了,他就是, 他跟赵廷俊不共戴天。”
原来青枝已经知道苏起的身份, 还知道他跟赵廷俊的关系,看来二人十分熟悉,他放下帆船:“我听说他还未成亲,是吗?”
“是。”
“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你问了作甚?”
“他既跟赵廷俊有仇, 那便是我们的友人, 如果能帮他促成婚事,可以拉拢他一起对付赵廷俊。”
“……”不愧是他, 想得真多。
可事关姑姑,青枝不愿透露, 因为她并不清楚苏起跟姑姑的感情有多深,也不知他二人会如何处理。
青枝道:“我不知。”
裴连瑛扬眉:“真不知?”
“是……其实你何必管他, 苏师傅又不是官,他能做什么?如今又不在京城,指不定一两年后才回。”
一般这样回避的话, 便是在隐瞒,裴连瑛不想再问, 凑上去吻她唇。
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 幽幽光晕中, 她见他眸色暗沉, 里面欲望翻涌,她有些抗拒。才吃过饭,太早了吧?
“等会儿。”她道。
他不说话,只细细密密地吻她。
她睁着眼,他就亲她的眼皮,她伸手,他就亲她指尖,仿佛要用吻将她俘获。
她的脸颊渐渐通红了,酥麻一阵阵袭来,力气消失殆尽。
说来也怪,她曾以为这方面他们两个人会互相排斥,可从洞房那日起,她就没有感觉过裴连瑛的勉强。
在这种时候,他总是能表现地十分喜欢她,好似所有的心神都在她身上,那样依恋,那样温柔,那样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