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锦—— 久岚
时间:2022-09-08 06:48:31

  青枝?
  林云壑心头一喜,为这突然到来的相遇,可随后又是一阵惆怅,就算再见又能如何呢?他能做什么?
  母亲让他择妻,他每次都很敷衍,如果他再对青枝心存幻想,裴连瑛又去双亲面前告一状,他难以想象他会面临什么。
  恐怕母亲会去求天子赐婚。
  一旦天子给他赐婚,他更没有选择。
  林云壑板起脸,看着从门外而入的青枝:“裴少夫人,听闻你是严采石的师父?”
  兵马司衙门遇到林云壑,毫不意外,青枝道:“是,还有她也是我徒弟,”她指一指姚珍,“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见到师父,姚珍都要哭了。
  被抓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只要说出师父的名字,那些衙役或许会松动,可他们都不想说,怕连累师父的名声。
  结果师父还是来了。
  姚珍羞愧道:“都是徒儿的错,徒儿今儿不该出门……”他跟师兄起得早,想先去集市买些糕点给师妹们吃,大家伙儿都有劲,练织锦也更勤奋些,谁知道会给师兄招来牢狱之灾,她忍不住又哭了。
  青枝把手帕递给她,问道:“采石做了什么?”
  “师兄什么都没做。”姚珍瞪圆红彤彤的眼睛,“我娘拉着我不给我走,师兄只是将她手掰开,结果她自己忽然往柱子上撞……”兴许是说了太多遍,她猛地想到什么,“她是故意的,她跟她的儿子想要钱,要我们赔好多好多钱!”
  她目光如刀一样刺向姚禄。
  姚禄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比起姚珍,她那兄长胖得像木桶一样,脖颈处堆了三层肉,眼睛也大,可目光闪烁。青枝问姚禄:“你娶妻没有?之前你娘卖阿珍,说是要用银子给你当聘礼的。”
  冷不定被问娶妻的事,姚禄毫无准备,愣在那里。
  “聘礼钱都被你挥霍掉了?”青枝挑眉,“怎么不回答?”
  早听说姚珍拜得师父是官夫人,可没想到这样漂亮的美人儿一张口如此的尖刻,那一双美眸像盛了冰水似的,七月里,他双腿不由打寒颤。姚禄结巴道:“哪敢呢,我可没有……不,那不是聘礼钱,那钱是给娘,娘看病的。”语气越来越软,“裴少夫人,您莫误会,我不是欺负阿珍,我跟我娘许久不见阿珍,只是来看看她的……也是因为您不让我们进门,我们只能在别处等着,我娘都跪下来了啊,天底下哪里有女儿能受得起娘亲的跪拜的?”
  故意去集市演给百姓看,是要他们说阿珍不孝,用吐沫星子淹死她不成?
  孝不孝还不是得看双亲?
  青枝从来没有被父母苛待过,父亲当她心肝,母亲就算呵斥也从来不打她的,什么都紧着她用,她无法想象天底下有这样对待女儿的父母。
  青枝道:“她卖给我了,我不准她尽孝……你此番出门,大可以去告诉天下,我陈青枝不让徒弟尽孝,你尽可以去。”
  姚禄哪里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嘴巴像被缝住了一样。
  林云壑从这些话里已经弄明白了来龙去脉,看姚禄时,实在忍不住不屑。
  一个用光自己妹妹卖身钱换来聘礼钱的男人,算什么男人?他也是有姐姐的,林云壑道:“我们去看看令堂吧,看看她病情如何。”
  他是对姚禄说的。
  姚禄心惊胆战。
  他直觉这回弄错了,他习惯大手大脚花钱了,家里的银钱挥霍一空,他骗母亲自己要娶妻,要聘礼钱,母亲就把妹妹卖了,钱到他手里又被花光。他觉得钱没有一天够用的,就去赌,想凭手气,结果输了还不上,被人打断腿。母亲去找妹妹借钱,被赶出门,他走投无路啊,最后让母亲跟他一起来讹诈妹妹。
  他以为这事儿不难。
  现在面对着青枝跟林云壑,他却气都不敢喘。
  再撑一会,只要母亲不能走路,就算他们是官,银钱也得拿出来,再多撑一会,他暗暗鼓励自己。
  孙氏躺在床上痛苦的哼叫。
  林云壑问大夫:“哪儿受伤?”
  “背上撞了下,草民看并不严重,不知为何不能动弹……”大夫面色疑惑。
  孙氏看到青枝又恨又怕,可为了儿子,叫得更为大声:“我两条腿都不能动了,没有一点力气,以后下半生恐怕都要躺着了……裴少夫人,请恕奴家不能行礼,唉,好痛啊,可痛死我了,大夫,求求您再帮我看看。”
  越大声越像在掩饰心虚,青枝心想孙氏为了儿子肯卖女儿,又有什么做不出的?她为这儿子,真是肯奉献所有!
  不过,这也是她的软肋。
  甭管好人坏人,只要是人,都有他的弱点。
  青枝跟林云壑道:“她才受伤,看不出严不严重,如今也不好有定论吧?不如这样,先让大夫给她治,过几日还是治不好,我愿意赔偿。”
  路上,听林云壑的意思,并没有证人,姚珍跟姚禄各执一词,互相抵消,但孙氏是切实撞伤了,最终结果很有可能也是判他们赔偿。
  青枝左右衡量,心里已有办法。
  姚禄不肯,大着胆子道:“如今我娘遭受折磨,不该立刻判决吗?裴少夫人,我不是催您,实在是……我不忍心啊,我不是要您赔偿,是要您的徒弟,是他对我娘下手的!”
  青枝平静地道:“便是采石动手,也得看到底重不重,如果确实下不了床,我哪怕赔你上千两呢。”
  上千两,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姚禄心神摇曳,仿佛看到一座银山。
  林云壑道:“原本也不会即刻判决,得先等大夫定论……”他看一眼姚禄,“你便先住在京城吧,过阵子就有结果。”
  也只能这样了,姚禄点点头。
  姚珍不知师父的想法,低垂着头,仍在自责。
  出门后,林云壑也担心,轻声问:“你打算怎么办?”他还是忍不住,他怕青枝会出冤枉钱。
  除非他……
  青枝却很笃定:“我绝不会让他们称心如意。”
  轻轻的一扬眉,自信毕露,似府邸正盛开的牡丹,肆意张扬着,知道没有哪种花能艳过它。
  林云壑的心一阵急跳,控制不住想多看看。
  一匹雪白的马却突然出现,像冬日的雪花一样,凉了他的心。
  裴连瑛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女儿有没有去找女婿,周茹反正是要找女婿的,她派人去告诉裴连瑛。
  他是从兵马司衙门一路寻到这里。
  “劳烦林指挥。”裴连瑛向林云壑打了个招呼,而后拉住青枝的手,微微笑道,“你该跟我走了。”
  作者有话说:
  脸上笑嘻嘻,实则气,抖,冷!
 
 
第77章 
  他的想法还是一如当初吗?
  跟春风一样温和的笑容, 可底下藏着的怒气却快要压抑不住,化作手劲,紧紧握着她手指。
  青枝感觉到痛, 拧眉道:“你轻一点!”
  好似没听到一般, 裴连瑛一点儿都没松手,把她拉到对面一家茶馆,回头跟姚珍说, “你先回去。”
  姚珍感觉到一阵紧张的气氛, 她本来就很自责,此时更不敢说什么,忙点一点头离开。
  青枝几乎是被裴连瑛甩进雅间的。
  她瞪圆眼睛:“你干什么?”
  “你说呢?”裴连瑛迫近她,“你难道不知?”
  眸中满是不知名的情绪, 青枝有了之前的经验, 很快判断出,他又在生气了。
  为林云壑。
  他难得生气的几回, 都是为林云壑,青枝忽然有点想笑。
  见她嘴角扯了扯, 裴连瑛倾身吻上去。
  他此时若不吻她,他不知自己会做什么。
  他这样, 在亲吻的过程中反而能慢慢冷静下来。
  从激烈到温柔,唇舌的摩擦渐渐轻了,青枝喘了口气, 把他推开:“行了吧,也不怕伙计推门进来。”
  “我们是夫妻, 看到又有什么?”他轻轻挑眉, “见不得人不成?”
  脸颊薄红, 有种别样的风流俊逸, 青枝瞄了他一眼:“你以前真不知你会这样说话。”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彼此彼此。”他也不知青枝容易招蜂引蝶。
  青枝皱一皱眉,心想她表里如一,哪里有隐瞒的地方?如果说有,那就是裴连瑛用脸迷惑她,使得她不得不学了几年诗词。
  她可一点儿都不像什么书香闺秀。
  裴连瑛走去门口让伙计上茶。
  茶香瞬间在雅间弥漫。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裴连瑛打算认真跟青枝谈一次,“岳母都知道找我,你为什么要先去兵马司?”
  “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不应该管吗?”青枝不喜欢裴连瑛的语气,“娘怎么想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那你解决了吗?”裴连瑛眉梢一扬,林云壑帮她了吗?
  “暂时没有,但我有办法了。”青枝端起茶。
  茶盏很热,她又放下来。
  “我跟林指挥只说了几句话而已。”他不就是为这个生气吗,青枝主动解释,省得他等会又不要斯文。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可是青枝从来都没把他的话放心上,他沉声道:“不管你有没有办法,你第一时间就应该找我,我做官是为什么?不就是希望家人不受委屈吗,你如今是我妻子,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你真不明白?”
  他不止说了一次。
  她记不记得?
  他的目光沉得好似石头,突然压上来,青枝怔了怔,想到那日回门,他们在驴棚下说的话。
  他不想她被欺负。
  心微微跳快了下,青枝垂下眼帘:“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你不能永远帮我,你就能一直当官吗?别怪我说晦气话,如果哪日你丢了乌纱帽,而我习惯了你处处帮我,到时该如何?”
  竟是想那么远。
  如今能靠着不就行了?
  她小时候,不也常常粘着他吗,何时想过这些?怎么她长大了……念头一顿,在均州临别那日,青枝紧抿的唇,不再笑得开怀的脸,忽然浮现在脑海。
  其实她不是没有依靠过他的,就是在那几年。
  后来,他去了那么远的京城,他们之间连面也没有见过。
  不怪她,与他疏远了。
  也不怪她,想那么远。
  有种隐隐约约,模糊的东西在心头浮动,理不清是什么,只觉得有些许疼痛,像细细的木刺扎在皮肤上,却找不到那刺在何方。
  耳边听见青枝道:“我该走了,你也该回大理寺。”
  他忽然不知说什么,起身送她回去。
  一驴一马并排而行。
  好一会的沉默之后,他问:“真有办法了?”
  “嗯,我一会派人去理县,阿珍的母亲跟兄长想敲诈她,我得让他们知道厉害。”青枝狡黠地笑。
  理县是姚家住的地方,她是要找到那母子俩的致命之处,裴连瑛伸手揉一揉她发髻:“真聪明。”
  像夸孩子似的。
  等青枝到达娘家后,周茹急着过来询问:“怎么说?采石可放出来了?”
  “没有,得等两日。”
  “连瑛出手也没用吗?采石这孩子这么沉稳,怎么可能打伤人?”周茹跟采石相处久了,也生出了感情,“你看阿珍哭那么惨!”小姑娘跟采石两小无猜,一个被抓了,一个怎么能安心呢,怕是觉都睡不好。
  “没事的,就两日,再等等,采石在那边不会受委屈。”青枝安慰姚珍,“你别担心,相信为师。”
  这个时候不能再给师父添乱,姚珍用力点头:“师兄没伤人,老天也知道的,我相信师父。”
  几个师妹也安慰她。
  陈念揽着青枝肩头:“今儿别织锦了,你回去歇息下。”
  家里没有合适的人去理县,青枝也确实要回裴家。她让一个婆子去严家告诉严家父女俩,让他们别担心,她会救严采石。
  等到裴家后,她写了封信,让一名护卫送去给理县的刘守。
  护卫骑着快马立刻出发。
  拿到信时才午时,刘守不敢轻慢,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完了,他拿着信里夹着的银票,忍不住低头发笑。
  孙氏跟姚禄,诡计耍到陈青枝头上,真是自寻死路。就算她没有办法,裴连瑛会没有办法吗?
  两个蠢货!
  不过这两个蠢货就算不去要钱,早晚也会被他们自己给弄死,说起来也是自个儿把自个儿逼上绝路。
  他马上派小厮去理县各处询问。
  直到天黑,护卫才回京城。
  次日,孙氏一睁眼,看到青枝坐在床边。
  许是早饭没吃,她手里拿着一只油纸包裹好的饼,不知是什么饼,香气四溢,引得孙氏咽了下口水。
  “还有一只,喏,你吃吧。”青枝拿给孙氏。
  孙氏“唉哟”一声:“奴家疼得起不来,如何吃?少夫人您自己吃就行了。”
  青枝不客气,一口一口吃完。
  这少夫人绝不是省油的灯,孙氏悄悄打量她,揣测她的心思。
  应该是想说服自己不要告严采石伤人,如果是这样,也可以商量的,只要这少夫人拿银子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多少银子好呢?
  一百两,还是两百两?
  陈家锦缎铺生意太好了,她这几日跟儿子偷偷看过,人来人往,一日不知赚多少,还有裴家呢,两家真是有金山银山了。
  要么,五百两?孙氏的心怦怦直跳。
  青枝看她眼眸不停转动,笑了笑道:“你儿子之前被人打断腿了吧?”
  孙氏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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