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心思管身后的纷乱,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扛着裴晓葵出了云鹤楼,而后像丢货物一样将她塞入马车里,最后自己再钻入马车中。
裴晓葵感觉到身底一阵动荡,随后听见马车辘轳轮转动的声音。
那张绸帘还盖在她的身上,将人裹的像个蚕蛹,梁舟迟侧目瞧她,见她一动不动,于是伸手将她脸上的绸帘扯开问了句,“死了?”
若是平常,裴晓葵听到他这样的话定要暗自同他翻个白眼,可是今日梁舟迟救了他,她还是对梁舟迟心存感激的,她轻咬了下唇,什么也没说。
眼下她觉着自己丢脸极了,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可她还是觉着丢人,一想到被那钱富险些占了便宜去,她心里就难过的要死。
“少爷,我不想回府......”裴晓葵闭上眼,声音有颤意。
“毛病倒是不少!”梁舟迟嘴上是这么说,可还是掀开马车帘子吩咐前面车夫调转了方向,“行向别处,先不回府。”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来到西街的桥下,老远就见到那棵立于桥头的百年古树。
梁舟迟见眼下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干脆让卫元租了一条乌篷船,带着裴晓葵上了船。
梁舟迟亲自摇桨,将船摇向了河心,而后停下,他背对着竹篷抬头望天,一条腿曲着一条腿随意的搭到了船下来回荡着,裴晓葵则躲在篷中整理衣衫和头发。
时间一点点流过,她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渐有星光自夜中显出来。
风吹荷叶阵阵声响,梁舟迟随手摘了一支离他最近的莲蓬剥了起来。
听见身后有响动,他回过头来,定定的瞧了她一眼,“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这句话一下子打在裴晓葵的心坎上,见自己的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穿,好似水坝一下子就开了闸,放声痛哭起来。
她忍了一路了,本不想这么丢人的,可就在梁舟迟让她哭时,她终于忍不住了。
河心除了满目的荷花荷叶再无其他,她的哭声在此处显的尤其空旷。
梁舟迟没去打扰她,任由她哭着,只一心剥着手中的莲蓬。
最后听到她声音渐渐弱下去,梁舟迟顺手朝河里丢了颗莲子,而后开口道:“好了,哭的差不多了,再哭下去,旁人听了还以为这河心闹水鬼呢。”
明明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却一下子把裴晓葵给逗笑了,她扯了衣袖胡乱擦了眼泪,方才那一通痛哭,当真发泄了她不少的委屈。
言归正传,她敛了情绪,哑着嗓子同梁舟迟道:“今日多亏了少爷,若不是少爷在,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梁舟迟轻笑一声,“平日我看着你就觉着你不太机灵,今日这一场,看来我想的没错。”
他说的这句话裴晓葵不知是何意,茫然的抬眼瞧他。
只听他接着又道:“在墨州城里碰上这种恶人,怎么不知报我梁舟迟的名号,你若觉着那些人承受不住,只报梁府的名号也成啊!”
他若不提这件事还好些,一提裴晓葵便觉着心一梗,只见她低下头幽幽道:“我就是正因为报了少爷的名号,那钱富才将我拖走的......”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顿时觉着连空气都安静了。
梁舟迟一阵哑然,随后将手里的莲子全都丢到水里,“钱富是畜生,他不算。”
“对了少爷,他被你打的那样惨,会不会出什么事,”裴晓葵倒不是担心那钱富,“我怕少爷惹上麻烦......”
此事因她而起,若梁舟迟真的为此惹了官司,她心里过意不去。
“管他呢,我还怕他不成,”梁舟迟十分不屑的冷笑一声,“他强抢民女在先,就算官府过问,他也不占理,今日没将他打死就算他便宜了。”
“不过,”他说着话,突然转过来对上裴晓葵的眼,“我想问你一件事。”
第15章 你良心让狗吃了
“不过,”他说着话,突然转过来对上裴晓葵的眼,“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裴晓葵问道。
“你......”梁舟迟看着裴晓葵清亮的眼珠子,方才想说的话不知怎的一下子都咽了回去,话峰一转,说了旁的,“你倒是厉害,我进门时,正看着那钱富脸上一道一道的血痕,都是你抓的?”
“是,”裴晓葵一想到钱富的那张脸,还有今日他在自己面前说的那些下流话便觉着恶心至极,“本来就是拼命的时候,若是我手边有把刀,说不定会将他杀了。”
“看不出来,还是挺有脾气的吗,”梁舟迟抬脸仰望星空,“时辰不早了,回府吧。”
“好。”裴晓葵应着,这会心绪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回府了,只是她心里隐隐透着不安,那钱富被梁舟迟打的不轻,只怕过后他会有麻烦。
果不其然,梁舟迟的马车才停在了梁府门前,里面老管家便奔出来,一脸难色道:“少爷,您去哪里了!”
裴晓葵跟在梁舟迟身后,一见老管家的脸色,便觉着不妙,目光投向梁舟迟。
只见梁舟迟反而不急不缓的问:“怎么了?”
“方才官府的人来过了,说是钱家少爷钱富在云鹤楼被您打了,这会儿还昏迷不醒呢,钱老爷报了官,官府的人才被老爷给打发走,”老管家一顿,“不过官府的人也说了,若是钱富还昏迷不醒,过两日还要过来拿人。”
“哦。”对此梁舟迟似毫不在意,可愁坏了裴晓葵,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由她而起,若真闹大了,她亦不知该如何自处。
“少爷,您现在去眼老爷认个错,将前因后果好好同老爷讲了,让老爷心里也好有个数,这样若是日后出了什么事,老爷也知该从哪里下手。”
“知道了,我去就是。”梁舟迟大步迈入府门中,裴晓葵连忙跟上。
可就在入了园中时,裴晓葵突然扯住梁舟迟的衣袖,“少爷......”
梁舟迟垂眸看着被她扯住的衣袖一眼,问道:“什么事?”
“我跟少爷一起去吧,这件事我最清楚,我同老爷说明。”
未等梁舟迟回话,只见梁老爷的房门自里面打开,一室光亮自门中投到院中,而后见梁老爷直直站于门正中,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气势逼人,瞧着和上次怒打梁舟迟时的气场是相近的。
“给我滚进来!”梁老爷这会儿似是已经是强压着心口的怒火,不禁又让裴晓葵想起上次,他将梁舟迟打的皮开肉绽的模样。
裴晓葵想上前去,却被梁舟迟暗自挡了一下,只听他小声同裴晓葵道:“你去找我娘,同她说明真相,让她来救我!”
随后他大步上前去,决绝的像是要去奔赴刑场。
裴晓葵听了他的吩咐,忙奔去寻夫人。
梁老爷管教时,根本不会让夫人插手,老爷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慈母多败儿”,加之这两年梁舟迟整日上蹿下跳的没个稳当,连夫人也觉着若不时常给他一些教训他便要反了天了。
今日他闯的祸事不小,连官府都惊动了,夫人心里不踏实,自打得了消息便一直待在佛堂里念经。一是图个心安,二是为梁舟迟赎罪,三是祈愿钱富平安无事。
裴晓葵同夫人讲了前因后果,夫人起先还犹豫要不要来管,后来经不住周妈妈在一旁劝,再一想上次梁舟迟便被打的那样惨,最后她终于坐不住了,匆匆行去。
虽然来了,却也迟了,才来到前院还未站定,便听老管家拍着大腿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少爷晕过去了,快去请郎中来!”
随后便见着几个小厮将梁舟迟自梁老爷房间中抬出来,梁舟迟仰面朝天,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不省人事。
梁老爷失神的立在门口,手里还握着一节鞭子,目光追随着闹哄哄的人群,隐隐透着懊恼。
夫人本就胆小,一见人是抬出来的,眼睛一翻,整个人朝后仰去,好在周妈妈扶的及时。
裴晓葵一时也乱了阵脚,不知该先顾哪头,最后还是周妈妈赶着她道:“晓葵,你先去少爷那边盯着!”
“哦,好!”这会儿她慌了神,听从了周妈妈的吩咐,忙转身跑回竹园。
回到竹园时,郎中正在房间里给梁舟迟把脉,房间外面围了一层人。
估摸半个时辰后,郎中从房间里出来,当着众人面说了一通,却也没说梁舟迟究竟为何原因晕死过去。
还是卫元站出来,指了裴晓葵道:“晓葵,你进去伺候,小心一些,少爷身上有伤!”
裴晓葵想也没想入了门去,脚步匆匆来到床榻前,此时的梁舟迟正趴在床上双目紧闭,露在外面的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红痕。这会儿甚至瞧不出他是否还在呼吸,瘫在那里如同一条死狗。
裴晓葵蹲在床榻下,脑子一热,竟伸出手指来伸到他的鼻下试探鼻息,手指才横在人中,床榻上的人就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珠子瞪得比牛大,随即抬手攥住她的手指,“干什么?试探死人呢?”
裴晓葵被他这一出吓了个激灵,听他声音倒毫无虚弱之感,她一边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手心中抽出来,一边低声道:“少爷您醒了!”
“什么醒了,我压根就没晕!”
“那你方才……”
他随即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不这么骗我爹的话,他非把我打死不可。”
一扯起笑脸,他脸上的那道长长的鞭痕就火辣辣的疼。
他用胳膊撑起上半身,这会儿身上的伤口牵扯起来疼的要命,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你去将我裤子退了,给我上些药!”
“啊?”裴晓葵惊住。
梁舟迟白了她一眼,“啊什么啊,少爷吩咐你敢不听!”
“可……”这种事,裴晓葵的确做不来,她起身道,“我还是找卫元过来吧!”
“站住!”他低声将人喝住,咬牙切齿的恨骂,“裴晓葵,你良心让狗吃了?我今天这顿打同你脱不开干系,让你干点活还推三阻四的,你想干什么!”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放肆的丫头,敢违拗主子的话!你等我好的,我也拿鞭子抽你,让你尝尝这滋味!”
“早知道今天就不该管你!”
“本少爷肤如凝脂的玉-臀还没想好见不见你,你倒嫌弃上了!”
梁舟迟气的就像是一股脑的往外倒豆子,一番喷洒字字句句敲打在裴晓葵的头上,反而真让她的内疚又加重了几分。
她想着,不该这个时候还想着男女有别……
经他这么一骂,裴晓葵觉着自己当真是个狼心狗肺的恶人。
“我错了少爷……”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这般坦诚的同梁舟迟道歉还真是头一次。
梁舟迟又赏了她个白眼儿,用鼻子用力哼了一声,而后又趴下去。
“还杵着做什么,想疼死我啊!”他见裴晓葵不动,又低吼了一句。
裴晓葵如梦初醒,忙坐回床榻上,小心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万分小心的将他的裤子退了,目光偏过去不曾看过一眼。
裴晓葵起身取了药箱过来,这里都快成了百宝箱,什么药粉都有,梁舟迟时常挨老爷的打,夫人找人四处去寻了专治外伤的灵药,这里的每一种,他几乎都用了个遍。
方才退裤子的时候,不看也就罢了,可这会儿上药若是再不看,那药便上不成。
裴晓葵一时心中又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想到方才他的那一通谩骂,一下子裴晓葵心里便释然了。
不就是上药嘛!
她鼓足了勇气将目光投在梁舟迟的所谓“玉-臀”上。
这一打眼,裴晓葵还以为他尚有一层亵裤未脱掉,仔细一瞧方知,这哪里是什么亵裤,更称不上是什么玉-臀,像极了蒸锅里肿起来的黑面馒头,黑里还透着紫。
看来梁老爷不仅拿鞭子抽了他,还命人用板子打了他!
裴晓葵心一凉,鼻子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这两滴泪水咸湿,不偏不倚的滴在梁舟迟的屁-股上,然后顺着弧线便滑落下来,正所谓伤口上撒盐差不多就是如此,梁舟迟顿觉一阵钻心的疼袭来,嘴咧的更大了,痛的他直锤床。
“裴晓葵,你干什么呢!”他将脸埋在软枕下,疼的快要抽了。
裴晓葵惊了一瞬,手忙脚乱的擦了眼泪,又小心用帕子将那泪痕擦干净,他身上是新伤,再怎么小心也疼的他难以忍受,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
最后裴晓葵终于将止疼的药粉撒上,涂抹均匀,过了良久,梁舟迟才缓和过来。
尽管梁老爷那边听见郎中的说辞是梁舟疼晕过去,可他仍旧放心不下,在房里踌躇了许久,又被才醒过来的夫人骂了一顿,这才提了步子来到竹园看望。
卫元机灵,一见是梁老爷来了,便大声在门口摆了哭腔唤了一句:“老爷,您总算来了!”
这无疑是在给屋里的梁舟迟报信,梁舟迟听了忙趴倒,还不忘警告裴晓葵,“你若在我爹面前说露半个字,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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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个真正的男人
裴晓葵惴惴不安面向进门的梁老爷,朝他福身下去,“老爷。”
梁老爷的目光直直投向内室,随意朝她抬了抬手,明明眼角眉梢都挂着担忧嘴上仍没好气问道:“他人怎么样了?”
这故作冷漠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别扭,裴晓葵低着头,想到方才梁舟迟的警告,想说的话在脑海里编排了一番才脱口道:“少爷一直没醒,身上的伤比上次的还严重,奴婢怕夏日里少爷的伤口溃烂,于是才给他上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