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事儿可急不得,您从前也不是没和少爷提过这件事,哪次他不是横眉毛竖眼睛的,说到底不还是没有钟意的,您若担心少爷身边无人照拂,不如先给他寻个通房侍妾,”说到这种话茬儿,周妈妈脸上挂上了一抹暧昧的笑意,亦将声线压低了些,“有些事他未经过便不知这里的好处,待他尝了其中滋味,也就明白自己该娶妻生子了。”
周妈妈的这一番话好似给梁夫人提了个醒。
梁夫人果真细想了一下,连连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这人,我得好好给他挑挑,若万一弄了个不安分的,往后有的是麻烦。”
周妈妈亦点头:“是得好好挑挑,像之前那红玉淑儿之流,万万不可。”
梁舟迟归府时尚未回竹园便被梁夫人身边的人请了去,说是老夫人有要事要同他商量,他亦没多想便随着去了。
入了梁夫人房中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梁夫人一见了他便眉开眼笑的,见着他脸颊两侧有微微红晕,不禁抿了嘴斜目瞪了他一眼,语气却仍旧舍不得加重,“整日的往外跑,又出去喝酒了吧,外面的酒就这么好喝?”
梁舟迟对着母亲自不会狡辩,只调皮似的笑笑,“母亲这么晚了不休息,唤我来是为了何事?”
“舒恒议亲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梁夫人开门见山也不拐弯,“我本想着,也给你寻门亲事,但是又怕你不乐意,方才我与周妈妈也商量了一下,想着先给你寻个温柔贤惠的通房照料你的起居,省的那卫元粗手粗脚的没个稳当气儿,有些细致活儿他一个大男人也做不来。”
“通房?”梁舟迟手指敲了桌案两下,随后竟痛快应下,“好啊,不过需得我自己选。”
他这般痛快倒是让梁夫人始料未及,还以为这种事儿也要同他多费两句唇舌。
梁夫人同周妈妈对视一眼,随后笑的更开了些,“自己选也成,不过要选个知进退的,待往后你成了亲,若她乖觉懂事,便将她提为姨娘。”
“知进退......”梁舟迟似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她还算是知进退吧。”
一听此言,梁夫人身子也不由朝前微探,“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可是有人选了?”
第20章 待他成婚后,便将她抬成姨娘
梁舟迟点头轻笑,“倒真的有一个,母亲若是真的想给我添个通房,那就选我房里的裴晓葵吧,她相比旁人倒还算是过的去。”
“裴晓葵......”梁夫人低低念了这个名字,而后和周妈妈对视一眼,只见周妈妈朝她轻点了头,梁夫人这才回过脸来对上梁舟迟的,“若是裴晓葵,也还算不错。”
“夫人,这便是了,裴晓葵这孩子,自打入了府,我便见她行,虽以往做的都是粗杂活,但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少言寡语。上次表少爷病了,那么多人都往后躲,唯她肯近前,品行也自不必说了。“
提到裴晓葵,周妈妈倒是对她印象不错,即便梁舟迟今日不提她,她也有意在梁夫人和梁舟迟面前美言几句,哪知竟先让梁舟迟开了口,她也正好顺水推舟。
对裴晓葵同样赞许的也不只是周妈妈,梁夫人亦对她另眼相看,难得与梁舟迟说起此事时他不反感,且几人对裴晓葵皆算是满意,这也可谓是一桩好事。
“既然如此,那恰是正好,”梁夫人还想说什么,只是念着梁舟迟在场,有些话他也听不得,于是催促道,“你先回去吧,过会儿我让人将裴晓葵给叫过来,正好也吩咐她几句话。”
通房不比明媒正娶,自是不用三媒六聘一应纳采,也就是挑个良辰吉日圆房也便罢了。
梁舟迟未多耽搁,今日这点酒喝的他有些头疼,也想着早些回去歇息。
待他回到竹园后正好见着裴晓葵在院中折花枝,身子背对着他,纤细的身段在月光下更显几分窈窕,折花枝的样子看起来倒很是认真。
梁舟迟有意放轻了脚步悄然行过去,才想趁她不备拍她后背吓吓她,哪知一到了近前她措不及防的转过身来,脸正撞在梁舟迟的身前。
两个人撞在一起,裴晓葵脚下不稳自他身上弹开后退了两步,她心下有些恼,可看清了来人之后也就不敢恼了,“少爷,您回来了。”
她惊魂未定,暗自嗔怪他为何像鬼一样不声不响站在人身后。
想吓人没吓成,反而让两个人方才贴到了一处,梁舟迟怔了一下,也不知是否因得今日的酒喝的有些上头,他竟觉着脸颊这会儿微烫了起来,夜来凉风一吹,这种感觉更加显然。
“嗯,回来了。”若是平常,他定要朝着裴晓葵嚷嚷两句,可今日,他偏偏不想嚷嚷了,反而有些想知道,一会儿若是母亲将她叫去,说让她当自己的通房,她应当是很高兴的吧,然后回到竹园里面带羞意的同自己道谢。
今日他语气竟平和了许多,若不是入了夜,当真让裴晓葵觉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晓葵!”园子门口有人低唤了她一声,裴晓葵侧目瞧看,原是周妈妈身边的珊瑚。方才梁舟迟背对着珊瑚,她未看清他是谁,这会儿梁舟迟转过头来,她方知是少爷,忙福身见礼,“少爷也在这。”
梁舟迟一见了珊瑚心头一喜,想着她是周妈妈身边的人,这会儿她过来定是要寻裴晓葵过去,他亦不耽搁,只点了点头,未说旁他,自裴晓葵身边路过,径直走进房间去。
“珊瑚姐姐,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何事?”裴晓葵温声问道。
珊瑚一见她便笑了,却也没有提前同她透漏半句,“夫人找你有事,让我过来寻你,你快些同我走吧。”
“夫人?”裴晓葵实不知夫人找她能有什么事,于是便多嘴问了句,“夫人找我何事啊?”
“自然是好事,你去了便知道了。”说着,珊瑚便扯着她的腕子离了竹园。
待两个人说话声渐渐远去,梁舟迟才自房门中探出半个身子来,脸上难得挂了几分期待的笑意。
这件事才起了个开头,他便已经给裴晓葵想了个结尾。
想着若是这死丫头懂事,不惹他生气,待他成婚后,便将她抬成姨娘。
......
跟着珊瑚来的一路上她都同裴晓葵说自己大喜,可到了老夫人这里,裴晓葵方知何为“大喜”。
老夫人的话尚在耳畔,萦萦绕绕,可裴晓葵却整个人愣住,这哪里是大喜,这分明是大悲。
她不想给梁舟迟做什么通房,更不想做那往后看不见摸不着的姨娘。
她只想早日赚够了钱离了梁府去外面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周妈妈见裴晓葵半晌愣在那处不说话,还以为她被高兴傻了,于是在一旁笑意提醒道:“晓葵,还不快谢过夫人!”
裴晓葵两片红润的珠唇一抿,饱满的辰珠微动,感谢的话却未讲出口,因她知道,一旦谢了,便没有退路可言了。
她迟疑了片刻,亦没有想全后果,整个人都是懵着的状态,她也不知此时面对着梁夫人哪里来的勇气,只轻摇了两下头道:“夫人,奴婢不想给少爷做通房。”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全愣了。
想着这裴晓葵怕是个傻子,亦或是心比天高,觉着一个通房配不得她?
梁夫人细瞧了她的神情,似乎又不大像,端在手里的茶盏又搁下,于是问道:“你不愿意?这是为何?”
从前常听闻府里的人说,梁夫人这一辈子都吃斋念佛,心肠良善,亦从不为难下人,见着可怜人还时常出手接济,于是裴晓葵下定决心打算赌一把,就赌梁夫人不会怪罪她。裴晓葵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目露诚肯同梁夫人道:“晓葵很是感激夫人的赏识,亦知道这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只是于此事上,晓葵不愿意。”
“晓葵只是个乡下来的农女,三年前带着病重的父亲独自来到墨州城寻条生路,后父亲不在了,为讨生计,我才将自己卖入梁府,只盼着有朝一日攒够了银钱出府回乡。”
不说旁人,仅从前竹园的那群丫头就整日巴巴的盼着沾上梁舟迟,哪知裴晓葵得了却不将这些看在眼里,倒让梁夫人很是意外。
再一听她的身世,竟不知这般可怜。
“你独自带着父亲来墨州?”梁夫人一顿,“那你现在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裴晓葵垂着眉子摇头,“只剩我自己了。”
这话听的梁夫人心口一窒,倒也不忍再往下接着问。
只听周妈妈在一旁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当初晓葵她自己只做了个简单的拖木拉着她爹一路来的墨州,入府时骨瘦如柴,已经饿了好几顿了。”
府里进的下人,周妈妈都会先行细问一番,而裴晓葵当初给她的印象很深,这也是为什么将她安排到梁舟迟的院子里。得了这样一个人不易。
梁夫人心软,听不得民间疾苦,只知道一个孤女带着一个重病之人究竟有多艰难,再往下细想,她便不忍心了。
“原是这样......”梁夫人心一紧,“你也是可怜。”
她从前吃过苦,却还能对着梁府的富贵不为所动,这倒是十分难得,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好似一下子明白这姑娘坚守的是为何物,方才的那些不解,到了这会儿也有些可以理解了。
“你当真不愿意给少爷做通房?”
“多谢夫人厚爱,晓葵真的不想。”她回答的很是决绝,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
“也罢......”梁夫人低叹一口气,反而问道,“你方才说,你想要出府?”
“是。”裴晓葵郑重点头。
梁夫人沉默片刻,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缓缓才道:“珊瑚,你去帐房带着裴晓葵取十两银子,再她的卖身契给她,放她出府吧。”
裴晓葵骤然抬眼,不敢置信的望着梁夫人,更以为自己方才耳朵出了毛病听岔了。
“夫人,您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不敢相信,眼眶温热,连声音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去吧,府里这么多人,不差你一个,你有几分孝心,全当我成全你。”梁夫人浅浅的笑意挂在脸上,满目的慈悲。
裴晓葵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整整盼了三年的心愿,竟被梁夫人轻而易举的推了一把,心里激荡无法言说,只觉着梁夫人应是菩萨在世,来渡她的,“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晓裴会记一辈子的,无论晓裴走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夫人的!”
话落,她重重的给梁夫人磕了头。
“去吧。”梁夫人轻轻摆了摆手。
待裴晓葵走后,周妈妈这才上前来,对夫人这样的决定仍觉着有点意外,“夫人就这么轻易的将人放走了?”
虽知梁夫人的性子,和软恩慈,却也做事不会这般草率。
“你也知道,我梁府向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她不乐意留在梁府,若强扭着她,好事也怕要成了坏事。再而她拒绝了,也算是折了舟迟的面子,日后留在府里,众口嘴杂,总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加之就如我方才说的,这孩子能从乡下将她爹拖来墨州,也是有些孝心的,我成全这样的人,就当是给舟迟积福了。”
“这丫头的性子倒不似寻常乡下没主没意的姑娘家,若有来日,许也能做出些什么,何必拘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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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让她死在外面算了
裴晓葵手里拿着自己三年前签下的卖身契,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盼了那么久的东西如今正掌握在她的手里,沉重的不真实。
她瞧了放在桌上的十两银子,忍不住抬手掐了自己的脸蛋一下,还挺疼,这才方知真的不是做梦。
将手里的卖身契一片一片撕的粉碎,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嘴角却是带着敛不住的笑意,她终于是自由身了!
梁夫人说夜里行走不安全,让她住到明日再离府。一时心头感慨万千,觉着自己的命一点也不苦,自打来到墨州,遇到的都是好人,从前的白衫公子,加上如今的梁夫人。
她还是更乐意在心里称表少爷为白衫公子,表少爷是大家的,唯有白衫公子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单单只藏在心里,不必与旁人说。
独自在房间里的这一夜,裴晓葵半分睡意也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着眼睛终等到了天空中的一抹鱼肚白,踏着将来的晨光悄然出了竹园。
此时尚早,府里几乎没什么人行走,她独自一人拎着小包袱从偏门出来,也不知怎的,这一路行来心狂跳不止。
绕到梁府正门,她驻足片刻望了梁府气派的大门,在这里住了三年,若真说起来,似乎也真有点舍不得。
至此一别,一想到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赵舒恒,裴晓葵垂下眸子,难掩目中的失色。有些人,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惊鸿一蘸,你仰视过他的风华,却注定不可触及。
她想,再过不久,表少爷就要成亲了,此后定会一生顺遂,这也算她有所安慰。
还有梁夫人,往后的日子定然多子多福,身康体健。
这亦是裴晓葵最深重的祝福。
她深深望了梁府大门上的匾额一眼,将手里的包袱挎在肩上,转身离去,未再看梁府一眼。
......
泔水巷。
这是墨州城角,出了城便是郊外,离城心偏远,住的也都是一些穷人,比如做力巴的、给人洗衣的、游街小商贩等等,当初来墨州城时,正打听到这里租金是墨州城最便宜的,裴晓葵带着父亲来短租过一段时日。
自梁府出来,她一时也无处可去,便寻牙行租了泔水巷的一处小院子住下,泔水巷里这样出租的屋舍院子不少,多供手头紧的外来人落脚之用,裴晓葵虽在梁府那样的大宅院里住了三年,却也适应的了这样破败的居所,不管怎么说,好歹暂时算个自己的家。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再多存些钱,便去前面的永安巷买个小宅院,那里位置照比这里稍好些,也不似这里鱼龙混杂。
她上街随意买了些平日用得上的,因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一切从简,回来时又将这房间里外都擦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