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卫元,再就是她们两个了。”周妈妈目光朝那两个头顶一扫,随之说道。
“竟让少爷病成这样,我瞧着你们两个也不是仔细的,这园子里可还有旁的人?”梁夫人又问。
“还有两个仔细的,不过被调到表少爷那里去了。”
“表少爷不在时,就让她们过来照顾吧,”梁夫人眼皮一垂,“这园子里也该换上一批人了,你来安排。”
梁夫人目光投向周妈妈,周妈妈心领神会。
此下红玉和淑儿借着这个机会,被人彻底赶出了梁舟迟的卧房中伺候,转而换了裴晓葵一干人等,不过其中最为重视的,还是裴晓葵。
一时间天地反反转,裴晓葵成了梁舟迟屋里的大丫头。
可谓是无人欢喜有人愁。
红玉淑儿愁,裴晓葵更愁。
......
夜裴晓葵在房里守前半夜,这前半夜她时不时的给梁舟迟探头,可是他额上不见凉,一直烫着。
两碗汤药下去,连汗也不见出。
终于熬到后半夜换了人,裴晓葵拖了疲惫的身子回了房。
洗了把脸,又洗了脚,好不容易躺在了床上,才刚躺下,便觉身子底下一凉,她忙坐起身来,朝方才躺过的地方探手摸去,手底下一片湿凉。
将灯燃了凑进床铺一瞧,只见身底的褥子几乎从头湿到尾,没一处能躺人的地方。
她心里一凉,随之抬眸想了片刻,这种事儿,除了红玉和淑儿那两位,怕是没人能做。
思来想去,她在这园子这么久,从未得罪过谁,就连那刻薄的红玉,当初也不曾理会过她,可是却偏偏在今日她受了这等。
还不是为了她去了梁舟迟房里。
这种下作的小伎俩,红玉淑儿两个最为拿手,左右逃不开这俩。
裴晓葵将灯盏重重往桌上一放,一时不知今天这觉该怎么睡。
好不容易对付到了天亮,裴晓葵一早便将被褥拿出去晒,想着现在天热,若是晒上一天,到了晚上也就干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红玉和淑儿的眼皮子底下。
裴晓葵也全当没瞧见,装傻充愣了去了梁舟迟的房里。
今日的梁舟迟,仍旧病的像一只死狗,一碗汤药灌下去,也全然不见起色,只是偶尔能睁睁眼,多半时辰都在睡着。
“呀,晓葵,你眼底怎么发青?昨夜没睡好?”珠儿是同裴晓葵一起入梁舟迟房里的,一早便见着裴晓葵顶着两个黑眼圈儿,不禁低呼一声。
裴晓葵揉了揉眼,“是没睡好。”
“既然你来了,那少爷就交给你了,一会儿少爷醒了,你便给他喂些粥和菜,昨天郎中交待了,少爷这两日怕是吃不了油腻。”
说着,珠儿将手里的软帕搁到了裴晓葵的手上。
她抬手接过。
才用温帕子给梁舟迟擦了脸,他似梦中有觉,缓缓的睁开眼,正好和裴晓葵的目光对上。
他咂咂嘴,哑着嗓子道:“给本少爷倒些水来。”
裴晓葵放下帕子,起身去倒了清水过来,随后扶起他,一大碗水一饮而尽。
“少爷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她小声问。
只见梁舟迟二话不说,只摇了摇头,接着躺倒下去,又闭了眼。
裴晓葵给他头上换了冰帕子,见他又沉沉睡去,一夜未怎么好睡的她这会儿也没了精神,趁着这会儿没人,悄悄倚在床榻边上闭着眼眯了一会儿。
这一眯不打紧,竟睡熟了,整个人朝梁舟迟歪去。
梁舟迟病的迷迷糊糊的,只觉着脑顶压了个人,软软的,还带着点香气。
许是他真的病的脑子不清醒了,他竟觉着这样还挺踏实的。
两个人便以这样怪异的姿势贴在一处,沉沉睡去。
睡了也不知有多久,裴晓葵觉着身上松快不少,还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她便觉着不对,将眼睁开一条缝隙,一时竟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她眼皮上抬,正瞧见梁舟迟正坐在她面前,一条膝盖曲起,胳膊随意搭在上头,眼中似有笑意又掺杂怒意的歪头瞧着她。
不知盯了她有多久。
见她终于睁眼了,他才哑着嗓子轻笑一声,带着阴阳怪气,“哟,您醒了,睡的可好!”
仅这一下,裴晓葵马上精神了,立即坐直身子,几乎是从榻上滑下来,忙站直身子垂首道:“少爷.....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睡着了......”
裴晓葵脸如火烧,从未如此尴尬过,恨不得立即寻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哎哎!”他低叫两声,在裴晓葵抬眼瞧他时,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睡的真香啊,口水都流出来了。”
裴晓葵立即伸手擦了嘴角的口水,脸更红了。
“本少爷的床好睡吗?”梁舟迟仍是歪着头脸,裴晓葵根本不敢再抬眼瞧他的脸色。
却从他口气中听出无穷无底的厌烦之意。
“奴婢知错。”千言万语只化成这一句苍白的言语。
“裴晓葵,你可真本事,”梁舟迟没忍住咳了两声接着道,“本少爷的床榻还从未被旁人睡过,你是头一个。”
“周妈妈说你是个仔细人,你就是这么仔细的?”
“今天早晨你吃的什么啊?我梁府伙食都这么好了?熊心豹子胆都成了你的盘中餐了?”
一通讥讽下来,羞的裴晓葵几乎不敢抬脸。
这梁舟迟向来嘴毒,不过今日的事的确也是自己不争气,才讨得他这样一番骂。
“奴婢知错了,求少爷责罚。”她将头压的更低一分,身子也微微弯下。
梁舟迟朝她翻了个白眼,随后翻下床去,穿了鞋来到她身边,“你是不是又是故意在我面前作戏?”
“少爷言重了,晓葵不敢。”
“呵,”梁舟迟冷笑一声,“你好本事。”
“你让本少爷罚你,我偏偏不罚,就将你留在我房里。”说着,他慢慢踱到桌边坐下,“伺候本少爷用饭。”
近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他饿坏了,这会儿烧才退,谁知睁眼便见着裴晓葵躺在他身侧比自己睡的还香。
堵气般的坐了起来,偏偏要见她到底要睡多久,谁知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
裴晓葵忙来到桌前,将粥碗端起,捧在他的脸前。
这粥中间有人来换过一次,所以还温着。
梁舟迟没有抬手去接,而是抄起筷子想要夹菜,可是拿起筷子又看了这些便又立即没了食欲,干脆将筷子重重搁下,“这哪是给人吃的!”
“少爷这两天病了,不能吃油腻,只能吃这些。”裴晓葵立即解释道。
他一见这些没滋没味儿东西便觉着心烦,干脆起身,手一甩,转而回到床榻边坐下,“不吃了。”
裴晓葵将粥碗放下,好像得了个空档似的,忙道:“既然公子不想吃,那奴婢就先将这些撤下去吧。”
见她这是脚底抹油,打算溜,梁舟迟自然不干,于是又阻道:“慢着!”
“少爷有什么吩咐?”她乖乖将粥碗放下,不敢轻易妄动。
“你过来!”他坐于榻上,朝裴晓葵勾了勾手指。
第11章
“你过来!”他坐于榻上,朝裴晓葵勾了勾手指。
裴晓葵心里有些无奈,可是还是慢慢走了过去,眼皮垂下,极力掩饰自己的不情愿。
“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行至近前,梁舟迟仔细打量了她的脸色,只见眼下的乌黑有些明显,整个人也不似平常有精神,再想到方才她躺在自己床榻上睡的那般香,便没忍住问:“你怎么回事儿?是没睡好?”
他难得这般语气同人讲话,裴晓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恍惚的以为他有那么几分关切之意在里的。
有些诧异的抬了眼眸,随后轻声道:“是没睡好。”
整个床铺都湿的透透的,能睡好才怪,就算是炎炎夏日,到了后半夜也是微凉,加上心里窝着一股火,到了天快亮时才闭上眼。
“我就说,若是睡的好,怎么敢在本少爷的榻上睡成个死猪相!”
梁舟迟似笑非笑,仅这一句,便让裴晓葵一下子打消了方才他是关切的念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关切旁人呢。
她于心里轻笑一声,并示再言旁的。
梁舟迟的肚子这会饿的咕咕作响,在仅有两个人的房间声响显得十分清晰,一时惹的裴晓葵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将头再压低一分,不让他瞧出来。
“真烦。”他捂着肚子念了一句,既饿着,口中又没味,见了那没滋没味的白粥和小菜便又想吐。
裴晓葵抬眼,眨巴了两下眼珠子迟疑了片刻,而后缓缓道:“少爷,您既然不爱吃这些,又不能吃太油的,不如奴婢给您拿些开胃小菜去吧。”
“什么开胃小菜,你当我没吃过府里的厨子做的那些?”从小吃到大,他烦了。
“是奴婢自己做的,您没尝过的口味。”
“你自己做的?”梁舟迟抬眼,随后有些不屑的轻笑一声,“你做的又如何?手艺还能好过府里的厨子?”
“自然和府里的比不了,我只是想着少爷病中不爱吃饭,或许弄些下下饭,总比什么都吃不下要好些。”裴晓葵觉着的确是自己多嘴了,若不是周妈妈嘱咐要好好照顾少爷,她才懒的管。
那些小菜可是特意为了表少爷做的,他喜欢吃,想着下次他再来时再多给他带些。
“那你去拿吧,我尝尝。”
谁料他扬脖一道。
于是裴晓葵退出门去。
回到小偏院,这会太阳正烈,阳光正晒在院中被褥上,她行上去摸了一把,想着若是到了傍晚就能干了。
回到房中,自阴凉处取了一只小瓦罐子出来,将盖子小心的掀了,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种小菜可是她的拿手绝活儿,当年娘亲就是凭这腌制小菜的手艺闻名乡里,一到了年节,哪个不拿些东西来向娘亲换上一些,凡是吃过的人就没说一句不好的。
如今裴晓葵将娘亲传下来的手艺多加练习,再加了一些自己的改良,使得风味再上一层。
取了干净竹筷小心的夹了些许出来,足足一小碗,她垂下眼睫略一思忖,因为夏天太热,怕这小菜放不住,所以做的少了些,若是都给他吃了,那表少爷就要少吃些.....
于梁舟迟身上,她还是舍不得,于是又用筷子自小碗中夹回瓦罐两筷子。
再归来时,裴晓葵顺路去厨房取了新熬的白粥来一同端入房中。
梁舟迟瞧了桌上一小蝶其貌不扬红呼呼的小菜拧了眉,“这就是你做的?”
“是。”裴晓葵递上筷子,“少爷尝尝。”
“这颜色怎么是红的,你搁了辣椒?你不知道本少爷病中不能吃辣椒?”
“放了些辣椒油,为了提香,但并不辣。”她解释着,想着今日当真是多此一举,他哪里能懂这小吃的好处。
梁舟迟也是饿的急了,一时又没旁的可吃,随手接过筷子,挑挑捡捡的只夹了一小块放入品中。
小菜才一入口,他的眼珠子就亮了起来,那不起眼的一小条放在口中,有酸有甜,咸淡适口,嚼起来脆生生的,爽口又香,却吃不出辣味儿来。
他忙上去又夹了一筷子放在口中,“还真的不错,这当真是你做的?”
“是。”
梁舟迟连连点头,随之喝了一大口粥,这白粥这会儿就了这道小菜是正好,他觉着仅就着这一小碟便能喝上两大碗。
“你做这小菜味道倒是特别,府里的厨子一个个的当真没这等手艺!”言辞一向刻薄的梁舟迟难得说出这种话来。
裴晓葵抿嘴轻笑,看着他这吃相,便又想起表少爷来,赵舒恒第一次吃时,也是这般夸她来着。
不多时,一碗粥下肚,他仍觉着意犹未尽,抬眼指了只剩下微红香油的空碟子问:“可还有?”
裴晓葵摇头,“没了,一共做了没多少,天热不敢多做。”
“这是什么菜做的?”梁舟迟又问。
“青菜头。”她老老实实回答。
“青菜头......”任凭梁舟迟翻遍整个脑花儿也想不出何为青菜头,他素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五谷不分六菜不认,问了也是白问。
管它是什么,好吃就成。
“那你闲着没事儿再给我多做些。”他将筷子放下,随后加了一句,“少爷若是高兴了,赏你银子!”
一听银子,裴晓葵心眼一提,眼前随之一亮,银子可是好东西,她做梦都想攒够了银子离了梁府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她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我需要上街去多买一些青菜头回来。”
“去吧,需要多少银子?十两够不够?”梁舟迟随口一道。
“十两?”裴晓葵一惊,她本意只是想出门上街而已,并非是同他要钱,谁知他张口就是给钱,还是十两。
“怎么,不够?”梁舟迟双眼懵懂望着她,于银钱上,还当真是单纯,不知市井为何物。
“不是,太多了......”她忙摆手道,青菜头那种东西,买上一筐也不过几个铜板。
“剩下的你自己拿着,就当赏你了,去卫元那取银子吧。”懒的听她啰嗦,梁舟迟起身,转而回到榻上坐下,“我还要睡会儿,你出去吧。”
“那我现在就上街去买!”
她这样说,见他也没什么反应,就当是默许了,脚步轻快的退出了房间。
一出门,行到石阶下,一抬眼便是刺目的阳光,十两银子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碰撞出声,怪不得红玉和淑儿眼珠子都沤红了也要在梁舟迟身边伺候,这种败家子可当真不常见。
如今她真是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