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整个人吓的傻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间,只见裴晓葵蹲在架后朝她使了个眼色,卫元看懂了她的口型,木讷的点了点头,而后悄悄跑出门去。
“我说错了吗?”梁舟迟眼睛更红了,脸上挂着难看又别扭的笑意,步步逼近梁老爷,“我知道,自小你就不喜欢我,你嫌我调皮,你嫌我不读书,你嫌我不是赵舒恒,你们所有人都嫌我不是赵舒恒!”
“爹,你告诉我,我明明是梁舟迟,为何处处您都要逼着我向赵舒恒看齐?难道我的身上就没有半分可取之处吗?难道唯有像他那样知书懂礼会读书才能入了您的心意吗?”
这一番话他几乎是低声嘶吼出来的,额头青筋鼓起,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猛兽,终于发出那一声怒吼,响于群山之巅。
父子两个正僵持间,梁夫人匆匆赶来,见着这般场面吓坏了。
见着身上一道又一道血痕的梁舟迟,再一见不知何时被丢在地上的鞭子,梁夫的人心寸寸冷了下去,知道这会儿再劝什么都没有用处,只失望道:“两父子非要闹到这种田地才肯罢休吗?”
梁老爷这会儿已经气的头昏脑胀,捂着心口慢慢朝后退去。
“老爷......”梁夫人忙将他扶住,见他脸色不好,忙朝外招呼人进来,“快来,将老爷扶回园子里去!”
屋子里一通手忙脚乱之后,梁老爷几乎被人抬了出去。
梁舟迟的目光原本随着梁老爷,有几分担忧懊恼之色,却在梁夫人转过头来看他的一瞬间迅速收敛回来。
他再次垂下眼睑不说话。
瞧着他身上的血色,梁夫人心疼的说不出话,强忍了眼泪上前,轻抚了他的脸颊道:“别怪你爹,他只是......他只是觉着你不该如此......”
“我去找郎中来。”梁夫人强咽了眼泪转身离开。
这会儿房内只剩下梁舟迟和裴晓葵两个,只不过梁舟迟早就将裴晓葵的存在忘了个干净。
他的目光扫在地上的鞭子上,一时愤意升腾,抬起拳头来一拳击在身侧木架上。
木架正中的环扣吃了力自中间裂开,两扇各散落开来,裴晓葵身前再没了遮挡物,她抱着膝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暴露在梁舟迟眼底。
她目光缓缓上移,此时正对上梁舟迟布满红丝的双眼。
梁舟迟恶名在外,方才目睹了那么一场,眼下她心有些凉。
裴晓葵这般出现在梁舟迟的眼底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他很快便将这股意外压了下去,转而上去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几乎毫不费力。
裴晓葵不吃力,被他忽然拎起脚下有些不稳,在他身前转了半个圈儿,若不是被他死死抓着,只怕这会儿人已经歪在了榻上。
梁舟迟这会儿似脑子不清醒,双手捏住裴晓葵的双肩,将人抵到了墙上,而后脸朝前凑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我为什么不是赵舒恒?”
裴晓葵眼前罩下的是梁舟迟给的一片阴影,两个人距离从未这般近过,裴晓葵亦从未这般仔细的瞧过他。
梁舟迟远比她之前想的要俊秀的多,宽长的眼尾透着微红,乌黑的瞳孔时有光亮在里,此时他眼里正倒映着她惶恐的神色,她亦看清了他眼底泛出的一抹伤怀之绪——那是曾被他掩的极好的,鲜于人察觉的东西。
裴晓葵脑子一阵空白,几乎没过脑子,下意识的同他讲,“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你为什么要是赵舒恒?”
这句话一遍一遍在近乎狂暴的梁舟迟耳边浮荡,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一下一下抚平了他心里此时的斑驳。
“是啊,我为什么要是他呢?”他眼底的暴躁一点一点的冷却下来,最后他惊觉,似是从前,从来没有人同他讲过这样的话......
他们人人只说他表哥好,只说他梁舟迟不如他,实际在心底,梁舟迟也是羡慕表哥的.......他也恨为何不能同表哥那般,却从未有一人提及过,为何要成为表哥。
他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松懈下来,而后垂了肩膀朝后退开,随后又重新回到榻上坐下,不禁失笑出声,“竟是从一个小丫头嘴里能听到这样的话......”
“你出去吧。”他的尾音夹带着一一抹轻叹,还有些许释然。
裴晓葵终于松了口气,低着头自榻边行过,还未走过两步,只听他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站住!”
他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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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裴晓葵终于松了口气,低着头自榻边行过,还未走过两步,只听他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站住!”
裴晓葵尚未踏出房门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少爷还有事?”
她微侧了侧身问道。
“给我拿药箱来上药。”人非草木,皮肉如何能不疼,方才的冲动过后,他方才觉出身上火辣辣的疼,像皮肉在一点点的往外翻着。
眼见着裴晓葵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乱转,他怕她又在乱动什么心眼儿,临了还不忘加了一句,“别想着寻旁人来,就得你过来给本少爷上药。”
裴晓葵的心梗了一瞬间,见被他识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是。”
人才一出了房间,便被红玉一把拉了过去,直直走到角落才停下,“刚才房里怎么回事?”
红玉是个好事儿的,哪里有动静都落不下她。
“老爷生少爷的气,给少爷打了一顿,还捎带着卫元。”裴晓葵长话短说。
红玉上下打量站于她面前的裴晓葵,只见着进去什么样,出来还什么样,不像是挨了打了样子,便歪了眼问,“老爷没打你?”
“没打。”她摇摇头,并未同人讲方才她躲起来的事,只怕是若是方才让老爷看到了,连她也要一起抽上两下。
红玉咂咂嘴,看似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又酸了起来,“你还真有本事,老爷连卫元都打了,却还不打你。”
“唉,这会儿你要做什么去?”红玉仍斜着眼瞧她问。
“少爷受伤了,让我去取药箱给他上药。”
“受伤了,”红玉眉毛一提,怎肯放过这难得的好机会,“这种活儿你做不来,去接着扫你的地吧,我去取药箱。”
“可是......”
“可是什么?”未等裴晓葵说话,红玉便一口打断,尖牙利齿的瞪着眼,恨不得将裴晓葵生吃了,“别以为少爷点了你名字,你就能近身伺候了,你可给我安分些,不该想的你可别想。”
这话说的,让裴晓葵打心眼儿里想笑,却也不当面反驳她,只乖巧的应了一句,“是,红玉姐姐说的话,我记下了,晓葵不敢。”
“这还差不多。”红玉瞧她像个识相的,冷哼一声,转身去寻药箱去了。
裴晓葵瞧着她的背影无奈笑笑,转身去了旁处,心想着:你当谁都将这位少爷放在眼里呢。毕竟这世上,除了表少爷赵舒恒,她从未觉着谁更好些。
“出去,叫那个裴晓葵来!”待红玉拎着药箱入了房间之后,只听梁舟迟的声音响的隔着门板都听的一清二楚。
红玉委屈的缩了脖子,向来梁舟迟近身都是她来伺候的,怎的最近就像是犯了邪,非要她来不可。
今日就算是拼了命,红玉也要硬着头皮问个清楚,于是她大胆前进了一步,小声道:“少爷是嫌红玉伺候的不好?怎的非要那裴晓葵来呢?”
料是梁舟迟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出来,眼皮一跳,略有震色的瞥了她一眼,“怎么着?本少爷用谁不用谁还得经过你同意?”
“不是,我只是......”
“滚出去,少在这里碍本少爷的眼!”他拉长了声调,满嘴满眼的厌烦之意。
到底红玉没绷住,红着眼自他房中跑了出去,这般没脸面,却也堵了一口气,有意没去叫裴晓葵。
最后人还是淑儿叫进去的。
梁舟迟一见了裴晓葵,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火气就散了一半。
进了门,裴晓葵二话不说,自桌上抄起药箱,又净了手,朝榻上行去。
这会儿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安静的有些吓人。
“少爷,不是说上药吗?”她停在他面前,将药箱搁下。
“哦。”梁舟迟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随后便抬手去解衣衫。
裴晓葵忙将脸别过去。
一条系带才解开,他忽然察觉出不对,明明他才是少爷,怎的还需自己来解。
于是他身子朝后微仰,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前道:“别在那杵着,给本少爷宽衣。”
“啊?”裴晓葵下意识的来了一句。
“啊什么啊,耳朵不好用是怎的?”梁舟迟低嚷了一句。
“是。”裴晓葵艰难应下,随之掌衣在衣侧蹭了两下,这才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他们两个从来都没离的这样近过。
裴晓葵更从未想过会给这位少爷解衣带。
一时打心眼儿里不情愿。
之前这种活都是卫元来做的,今日也是头一回由姑娘家给他解衣带,即便平日厚脸皮若梁舟迟,此时此刻心里也是不自在的,两个人都默契的屏住了呼吸。
紧绷着头皮好不容易将他那快烂掉的衣衫退了,他白花花的身形和红通通的鞭痕皆入了裴晓葵的眼,她有意不去看,将目光别到一侧去,盯着别处。
梁舟迟抬起胳膊,瞧着自己身上的一道一道细长的红痕,心口有些泛酸,随后他趴到了床榻上催促道:“快上药!”
裴晓葵也不啰嗦,将一旁药箱打开,随后取了药粉和药酒出来,一点一点的为他擦拭。
只是背上的红痕便有七八条,再别提手臂上的,平日瞧着梁老爷倒是温吞,谁知动起手来亦是这样不留情面。
裴晓葵轻点伤口,时而力道重些梁舟迟便会疼的吸一口凉气,可除此之外,他并未再说过什么,不过这一场下来,裴晓葵亦是胆战心惊的。
......
在屋里人瞧不见的角落,红玉正坐在园子里的假山后面掉眼泪,自打入了梁府,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若是旁人这般骂她也就算了,偏偏是她最钟意的少爷,一时间她有些受不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淑儿在一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哄着,时不时的举着帕子给她擦泪,“好了好了别哭了,眼都肿了,明日可怎么见人啊?”
“少爷从未这样骂过我。”红玉说着,更委屈了。
“我知道,这次也是他心情不好,才挨了老爷的打,所以才骂你的,”淑儿内里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她要比这红玉精明一些,关于裴晓葵忽然在少爷面前得脸的事,她也不服,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说,只在红玉这里暗搓搓的拱火,“只是不知道这裴晓葵这两日怎么这么受少爷的重视,当真是奇了怪了。”
“平日瞧着她不言不语的,谁知道原来是个厉害角色,听说表少爷那头也颇看重她呢,她只不过才在表少爷那边待了两日。”淑儿摇头叹气一声,“真是好本事。”
这番话淑儿不说还好,一说起来,红玉满心满肺的恨都即时算到了裴晓葵的头上,原本满目的委屈这会儿变成了对她的恨意,也不哭了,咬牙切齿地道:“早就听说咬人的狗不叫,她就是那不叫的狗!哄了少爷来骂我,她却在里面卖乖!”
淑儿眼见着她将手上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心里不禁暗喜,随后又接着说道:“若是时日长了,怕是再没咱们两个的容身之地了,现在她那屋一个人住着,可一直都没进新人,依照现在她在少爷面前的势头来看,指不定过阵子她便睡到少爷的榻上去了。”
“只怕是改日你我见了她也得唤一声‘葵姑娘’。”
红玉经不得这种刺激,她更气了。
“不成!”红玉怒喝一句,“她裴晓葵不过是个粗使的丫头,她凭什么!”她直挺挺的站起身来,将眼泪擦干。
淑儿也随之站起身来,扯了她的手臂,“你干什么去?”
“干什么,”红玉咬了牙,“干什么,我能干什么,我得给这个死丫头一点教训,省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
梁舟迟上过药后,便渐渐睡了过去,裴晓葵将药箱收拾好,悄然退了出去。
这一觉梁舟迟睡到了傍晚,怎么叫都叫不醒。
直到卫元看出不对来,摸了他的头,烫的吓人。
待梁夫人许慧匆匆赶过来时,郎中刚刚给梁舟迟把过脉。
“郎中,他如何了?这大夏天的,怎么就忽然病倒了?”梁夫人这一日焦头烂额,早起梁老爷闹的一场,现在还未缓和过来,这边梁舟迟又添新病。
“夫人莫急,少爷心火旺盛,加之受了些皮肉之伤,里外一拱,便病倒了,待我开些药,少爷喝上两日,热便能退了。”
听了郎中的话,梁夫人便觉稍许安慰,“那就好,那就好,劳您快些开方子吧。”
趁着郎中开方子的工夫,梁夫人行至榻前看望,只见此时的梁舟迟面色苍白异常,脸颊却烧的火红,梦中微微拧着眉头。
被打的这一场,只怕是伤心又伤身。
她亦是心疼的。
“夫人别担心,少爷向来身子不错,待喝两天药下去人便好了。”周妈妈瞧出梁夫人的心疼,于是在一侧宽慰起来。
“但愿如此吧。”梁夫人不多话,眼圈儿却忍不住的红了。
“对了,少爷房里伺候的都是哪些人?”梁夫人微侧了身子,故意扬声问道。
“回夫人的话,是奴婢红玉。”红玉上前福身道。
随之淑儿跟上,“奴婢淑儿。”
梁夫人只微微抬眼瞧了这两个人,于是又道:“只有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