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温暖人心,不由得让人开怀,裴晓葵忍不住抿起唇角笑比天清日晏。
“对了,方才听您和少爷说您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嗯,不假,明日得去学究那里,学究府上有住所,加课业繁重,往后就不能常回来了。”他一顿,“不过得了空我还是会回来看姨丈姨母的。”
裴晓葵听得这些,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对了晓葵,昨日你做的那味开胃小菜很好吃,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佐菜,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再多给我做些,我想带着。”他说的小菜是裴晓葵做的黄花菜,搁了特制的佐料腌制而成,咸淡适口,微酸微辣,在炎热的酷暑很是下饭。
“表少爷您爱吃啊,那我一会儿就多做一些给您带上。”裴晓葵一口应下。
“对了,是不是我走后,你就要回竹园了?”他问。
“是的,”裴晓葵点头,“周妈妈吩咐了,只有您在的时候,我们才来梅园。”
“像你这么有分寸又仔细的丫头不多见,在梁府里该受重用的。”这两日裴晓葵的言行举止他都在看在眼里,这么多年还真没有梁府中看到这样知轻重的人,他觉着很难得。
......
梁舟迟在榻上整整躺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将身上的酸痛缓和过来,桌上已经摆了饭食,吃了个干干净净。
卫元昨天也挨了打,这会儿正拖着刺痛的屁/股迈入房中,每行一步,都觉着疼的厉害。
“你这是怎么了?”他问。
“昨个儿老爷说我带坏了主子,便把小的拖下去打了几棍子,这会儿才下的了床,就来看少爷了。”卫元说着都快要哭了。
“也是难为你了,受我连累,一会儿去取些银子买药吧,大夏天的,伤口不爱好。”梁舟迟道。
卫元连连谢过。
梁舟迟目光朝他身后一扫,觉着哪里不对,忙让卫元躲开。
“哎,不是,我房里那张梨花木的宽角桌案哪里去了?”梁舟迟指着空荡的内阁,转头问向红玉。
红玉脸色一难,没想着他竟到现在才发现。于是硬着头皮道:“老爷昨日派人来说,这么好的桌子,您又用不上,摆着也是浪费,便让人搬去梅园给表少爷了,这会儿应当是摆在表少爷书房了。”
“这......”梁舟迟听了怒火中烧,立即从榻上跳了起来,“我爹欺人太甚,我房里的东西他凭什么说送人就送人了,还给了赵舒恒!”
“梁府哪里弄不来一张桌子,梨花木的紫檀木的随意他拿,为何偏偏拿我的!”
这于梁舟迟来说,便是挑衅无疑,“快快快,给我换衣裳穿鞋,我得去找他算帐去!本少爷的东西也敢收,肥了他赵舒恒的胆!”
“少爷,这不好吧,老爷才罚过您,不好再去表少爷那里闹,”这一顿打,将卫元打的服服贴贴,“反正明个儿表少爷就走了,到了那时候小的们再去梅园将那桌子给您搬回来!”
“不行!这事儿我忍不了!”他顾不上旁的,自己亲自穿了鞋下地,胡乱换上了一身身衫怒冲冲的出了门去,直奔梅园。
才出了门行到廊下,便听不知谁在那里小声说笑,言辞之间还挂了赵舒恒的名字,梁舟迟忍不住缓下脚步细细听着。
只见复廊后下两个小婢女倚在角落。
其中一个道:“表少爷那样的谦谦君子真是难得,眉眼生的那样好看,人又很温和。”
“就说的是啊,读书还好,能去陈学究的府里念书,很是难得,多少人使银子都进不去呢。”
“瞧的出老爷多看中表少爷啊,感觉比疼自己家儿子还多一些呢。”
“你说谁若是嫁得表少爷那样的人,该有多好啊。”
“原本我就以为像咱们少爷这样的有模样有家世的就很难得了,现在让表少爷一比,少爷都逊色了不少呢!”
这一番话听在梁舟迟的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不过他没心思和这两个小婢女计较,他满眼写着怒意都指向梅园那位。
于是大步匆匆朝梅园奔去。
梅园这头还不知那边的风风火火,仍是一片岁月静好。
裴晓葵没什么可忙,搬了把椅子坐在书房窗下,膝盖上还搁着一本书,这是赵舒恒给她的,怕她无聊。
她看的很入神。
此下两个人一个窗里一个窗外,赵舒恒身子稍朝后靠去,便能看到窗外裴晓葵的侧脸。
他读书读的累了,自书案上抬起头来,瞧了裴晓葵一眼,顺手自桌角的果盘中取了一只梨子伸出窗外去递到她的面前。
眼前忽然被梨子遮了视线,她一抬眼,随之朝手的主人看去,正迎上赵舒恒的笑脸,“吃吧,我自己一个人吃不完。”
他手上的梨子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裴晓葵双手接过时说了句:“谢谢表少爷。”
将梨子捧在手中,细细闻着,诱人的果香气传入鼻腔之中。
刚这一幕皆被梁舟迟看在眼里,那裴晓葵眼角眉梢的笑竟和方才复廊下那两个说悄悄话的小姑娘所出无二。
梁舟迟更气了,暗自骂着:“好你个赵舒恒,平日里在我爹面前卖乖也就罢了,现在连我园子里的丫头你也勾搭上了!”
他大步朝前,三步并作两步,立于院子正中,双脚叉开与肩同宽,高声道:“赵舒恒!你给我出来!”
第8章
这一声吼,险些没将裴晓葵手中的梨子吓掉地上,她和赵舒恒抬眼齐齐朝前望去,只见这会儿梁舟迟火气正盛,站于院中,一派要找架打的阵势。
看他现在,不再似之前那股子病鸡模样,裴晓葵在心里想着,这厮看来是吃饱了。
裴晓葵自椅子上站起,暂且将书和梨子放下,朝他微微福身道:“少爷。”
这会儿梁舟迟看谁都来气,也包括她。
从前这个裴晓葵他记不起,可现在印象却深的很,前两天在街上碰见了还躲着他走,这会儿在赵舒恒面前倒笑成了一朵花儿似的。
更让梁舟迟觉着,好像这世上,所有人对待他和赵舒恒都是不一样的!
赵舒恒自房里出来,问道:“怎么了?”
梁舟迟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进了房,一眼就见着他之前用的那张黄花梨木宽角桌案,此时正摆在那里。
“这怎么回事?”梁舟迟指着那桌案问道。
面对他的质问,赵舒恒不明所以,“你指的是什么?”
“这桌子是我的!”梁舟迟声调又抬高了一分,“是我爹让人从我的房里抬出来的!”
“你的?”这倒是给赵舒恒说了一愣,“原来是你的,抱歉舟迟,我不晓得,可能是他们弄错了,我命人将东西收拾了,再给你送回去就是。”
“我告诉你赵舒恒,往后我的东西你碰不得,再碰一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外人不知梁舟迟到底是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就连此时的裴晓葵也不能理解。
只是看着今日场面,即便戏说一场,也是无理取闹的少爷和温润如玉的表少爷。
一静一动对比之下尤其显眼。
梁舟迟一甩衣袖离开,在路过裴晓葵跟前时还重瞧了她一眼。
裴晓葵感到头顶有一道寒气逼人的目光投来,不禁又将头脸压低了一分。
白日里梁老爷的惩罚刚过,梁舟迟又惹了一肚子气,本来还想着消停两日,又觉着在家里待不得了,于是也再不顾旁的,骑了马朝闹市行去。
独自一人来了云鹤楼,才上了顶楼的雅间儿便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细听不难辨,是钱富的声音。
早知他在,他就不会来云鹤楼,本来就烦,听见他的声音,更烦。
才转身要下楼去,只听钱富的声音又自门里高声传来,还带着他的名字,让他忍不住又顿了足,“他梁舟迟算个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个靠爹的货色,他若不是梁肃的儿子,就凭他,我早就把他打死了!”
“整日的摆个臭脸给谁看!他梁舟迟有个什么鸟本事,读书读不得,做生意也不插手,不过就是个银子挂身整日走街窜巷的浪荡子罢了!”
“若说他们那家子人,能拿的出手的也就是那个表少爷罢了,旁人都不在我钱富的眼里!”
“等着!等哪日,我钱富得了手,非将他梁舟迟踩在脚底下不可!”
钱富酒量不错,可酒品不太好,不喝醉还好,一喝醉便口不择言什么都往外讲。
钱富接下来的一口酒还未送入口中,只听门声一阵巨响,随之被人自外踹开,一修长笔挺的身影正直立于门外,气势汹汹。
席上众人一惊,任凭哪个也没料到竟是梁舟迟会出现在这里。
钱富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两只眼珠子像是夜里的灯盏,瞪的光亮,连带着整个人都僵住。
正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想不到竟还有人往火口上撞。
不由连梁舟迟都眼前一亮。
屋里刹时安静,一股杀意自门口袭来,蔓延自房中,将人牢牢罩住。
“不用挑日子了,我梁舟迟今日就站在你面前,”他手指钱富,“你过来试试!”
席间正中,钱富整个人傻住了,闭了眼晃晃头,大惊失色,还不忘打马虎眼,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哟,这不是梁大少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今日你出门当真是没看黄历,我也不知是哪阵风把我吹来了,竟吹到你这,正巧在门外听了方才你说的那翻慷慨激昂之语,”他负手缓缓行至房内,所到之处众人皆拉开椅子,给他让出条径直的通道来,梁舟迟行至钱富跟前,伸手拍在他肥腻的脸上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却很是响亮,“钱富,你是吃了熊胆了,敢在背后这么编排我!”
“不不,梁少爷,这是误会,这是误会,我的确提了您,但不是说您不好,我......”
钱富方才说的话被人听了一清二楚,这会儿想说瞎话都寻不到适当的措词,只要语无伦次的苍白解释。
梁舟迟懒的听他废话,抬手举起桌上的酒壶便朝他砸去,众人包括钱富,尚未反应过来,钱富甚至还未来得及捂脸,便觉得腹上一记吃痛,被梁舟迟一脚踢翻在地。
这一脚用了十分力,将五大三粗的钱富直接踢倒,干净利落。
这会儿钱富顾不得脸亦顾不得腹,只觉着哪里都疼。
酒壶落地滚落了一圈儿,碎成若干。
从前只听闻梁舟迟学过些拳脚,可是当众施展,还是头一次,钱富想不到还是展在自己身上。
他狼狈的坐在地上捂着脸,不多时有腥热鲜红自脸上流出,流了钱富满满一手掌,他一见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舟迟随意扯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微仰下巴轻视道:“你不是要将我踩在脚下吗,今日给你机会,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眼下钱富眼前一片血色,瞧着屋里的众人投来的目光,今日可谓是丢尽了脸面,若是反抗,事情闹大了,只怕往后钱家生意没的做,梁府可是在墨州城大商贾中呼风唤雨的存在,可若是就这般忍气吞生,往后他还有何颜面在墨州城行走。
一是被梁舟迟压了许久,二是今日借了酒劲儿,闹到这个地步总得找回些场子!
思想落罢,钱富自地上将那酒壶碎片拾起,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举着碎瓷片朝梁舟迟冲过去,“梁舟迟,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见他猛的冲过来,梁舟迟也不急,头微微偏过,轻而易举的躲开了他扎过来的手,反腿又是一脚猛踢,正踢在他的腋下。钱富不吃劲,身子一晃,碎瓷片落地,整个人趴在了桌上,桌上的碗碟落了一地。
钱富咬着牙,目光一侧正看到手边的酒坛,用力举起朝身后砸去。梁舟迟又是一脚躲闪,只见酒坛砸在墙上,瓷片飞起,刚好不好有一片正划过梁舟迟的手臂,衣袖破了一条,随之有血色自衣袖中沁出。
梁舟迟垂眼看去,眉目一皱,这下他不再放水,上去扯过钱富便是一通乱拳。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钱富亦不是对手,更没有半分招架之力,三拳两脚的就被梁舟迟打倒在地。
随着梁舟迟一拳一拳砸落下来,钱富整个人眼冒金星,已经不分东南西北。
围观的众人怕出事,想上来拉却又不敢,只能在一旁小声劝。
“梁少爷,差不多了,再打就将人打死了!”
“您也知道,这钱富嘴上向来没个把门的,今日喝了点马尿便原形毕露了,您何必跟他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们谁也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只当个屁放了,您高抬贵手!”
“就是,别把您手给打疼了!”
“......”
众人一声声劝着,梁舟迟骑在钱富身上,将最后一拳甩在钱富脸上,而后终于停下,慢慢起身甩了还带血色的拳头,眼神中的厌恶情绪冰冷似刀,扎在钱富脸上。
他用脚尖儿勾了勾钱富的脸颊说道:“我烦你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算是给你个教训,若再有下次,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罢,梁舟迟悠闲离开。
众人这才敢将钱富扶起,急急去送医。
方才不觉,这会才觉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
好歹将火撒出去了,才走了个路口,正碰上出来寻他的卫元。
卫元一眼便瞅见他的伤口,忙问:“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刚把钱富那狗东西打了一顿,让他扔坛子蹦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您不在府里,除了这儿,您还能去哪啊!”卫元强忍着屁/股上的伤痛来到街上寻他,正是怕他又出些什么事儿,“对了,表少爷方才收拾东西离府了,说是学究那边明日再去怕来不及,今日提前过去安排一下。”
“走了算他识趣。”刚在钱富那里撒了通火,梁舟迟心情好了许多,“走,回府去!”
自街上一路走回来,他的皮肤还算合,伤口这会竟已经不流血了,可眼见着就是一条不短的口子。
卫元忙捧了药箱来打算给他清理伤口,谁知梁舟迟手臂一躲,止了卫元手上的动作,“等等,赵舒恒走了,梅园的那几个人也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