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孝。”燕天行再拜叩首, “请师尊成全。”
“呵……倒是我看走了眼,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情种。”帝正初看着燕天行的眸光暗沉下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 “如果, 我不准呢?”
燕天行再拜, 额头触在面前的玉石台阶上, 台阶的冰凉之感并未退去他的一腔热诚,“弟子恳求师尊成全。”
“放肆!”落在他耳中的,是帝正初的呵斥。
再次醒来,他忘了曾经对云裳的满腔爱意,忘记了他疯狂修炼的初衷,心中有声音告诉他,他对云裳不屑一顾,他要去退婚。
他在一日日修炼中,不经意间疯涨的思念中,摩挲着那块玉佩已经养成了习惯,可被封存了记忆的他,却忘了‘爱她’的初衷。
后来,前往洛水之时,被封印了一部分的记忆的他,确实是怀着‘退婚’的心情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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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再次在偶然间被云裳所救,那时连观看记忆的他都人不知不觉间心潮澎湃,期待着轮回万年的执念,那份‘恩’,那份‘情’,终将找到归处;期待着卑微的杂草终于能揽那抹清风明月入怀。
命运却再次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错把‘楚莲’认作了救命恩人,并且为了楚莲,为了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做出了很多追悔莫及的事情……后来事情的发展开始想着他未曾设想的方向发展,他仿佛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控制,做出了一系列不可饶恕之事。
在他将楚莲错认为救命恩人的时后,在他因为楚莲的‘伤’,不得不放慢赶往神宵宗的行程的时候,神宵宗因为所谓‘封神之秘’的传言,被其余宗门逼上了山门。
再次见到云裳,就是她带着湛宏远,夏星文等奔逃的时候。
“师门有难,还请燕公子相助。”楚莲如是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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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与楚莲二人加入了云裳一行人之中。初始之时,有了他的加入,云裳等人确实压力小了一些。
后来,随着追杀之人如跗骨之蛆,他们渐渐失去了耐心。
偶然间,楚莲发现云裳以血入药,可提升丹药品阶……没多久之后,楚莲就中了毒,必须要以云裳的血解毒。
那时的他,鬼迷心窍般,满心满眼都是楚莲,哪里还能注意其中的巧合之处。
在云裳被强行取心头血的时候,他做了冷眼旁观的那一个,也做了帮凶。
云裳要离开时,是他率先出手阻断了她最后的一线生机。
还记得云裳被取心头血那日,她略过他的眸光,那一瞬间的熟悉之感,脑海里仿佛被骤然扯动了某根神经……一阵剧痛之感,他以为那时是恻隐之心,微微偏过了头,错过了最后挽救她的机会。
后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楚莲因毒损了根骨……他们又再次想起了队伍中的云裳。
是他,在面对那样羸弱的她之时,毫不犹豫地抽取了她的仙骨,为了他心目中以为的那份‘张冠李戴’了的‘救命之恩’,如今看来,一切是何等的可笑和荒诞。
他忍不住去想,当时被生生挖去‘仙骨’的她有多痛,有多恨……
那时,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抓破了身下单薄的床单,却未曾留下一滴眼泪,未曾发出一声求饶。
仙骨取出之时,浑身浸透在血液与汗水之中的她,就睁大着眼眸,漠然地看着他,那是他未曾见过的眸光,是仿若雪山般冰冷,仿若深渊般的恨意。
他不知道,在那一世的时候,在他们订婚之时,云裳是否对他产生过一丝丝的幻想和情意。却知道,那一世的最后,她的恨意必然足够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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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的他,理所当然地说出了那样的话,“莲儿救了我的命,我必须要还……况且,况且你本就是一株仙莲生了灵智,这本来就是你的宿命……”
如今恢复了记忆的他,深深的明白,那一世的她是仙莲,可灵魂却是他曾经爱慕的神祇。祂怜悯苍生,炼石补天,神力耗竭,魂魄散落,最后机缘巧合下再得新生……那时的祂失了以往的神力和记忆,但亘古不变的是她的温柔和善良。
她以‘善’待世人,却被他们回报了最为惨烈的‘恶’意。
在一寸寸地抽出她的仙骨之时,看到她因为忍着痛苦而轻颤的身体,看着她宁愿咬碎牙齿也不愿求饶的神情,那是她最后的骄傲,也是她最最决然和残忍的告别。
那时,他的心脏明明感受到了疼痛,可那时的他却自以为是的以为那种痛是为了莲儿,可笑啊……明明那是他曾经刻入骨髓的爱意,是那转世轮回深藏于灵魂中的执念的警告,是身体本能的抗拒……可他却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亲手将宿世祈求来的缘分葬送。
那一世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楚莲,甚至未曾分出一丝目光去看一看那时的她,那时发生的事情一切却在他一遍遍的回忆中愈发清晰。
他不敢想象,已然形容枯槁的她,失去了仙骨的她是如何熬过那最后的时光。因为他在取了她的仙骨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为了那爆发的仙魔大战。
没了云裳的身影,记忆却依然在延续……缓缓流逝的时间,变得没有了意义。
那一世的最后,无知无觉的他,与楚莲一起结束了那场仙魔大战,却死在了在最后所谓的‘封神’雷劫中。
从天而降的的雷霆,劈开了他记忆中的枷锁,猝然间知道真相的他,第一反应不是去抵挡漫天的雷霆,而是不顾一切地,在楚莲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持剑亲手挖出了藏在楚莲身体内的‘仙骨’,虽然最后楚莲形神俱灭,他也死在了天劫之下,他们获得了应有的报应,可一切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重来,已然于事无补。
与其说是恨楚莲,不如说是恨他自己,恨被蒙蔽,恨他自己还不够强。
临死之际,也许是看他的一生过于可笑,天道出现给与了他答案。
原来,他们不过是被天道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棋子,他们只是用来去磨灭掉祂的‘神性’中的善的工具。
天道不允许世间再有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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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复相见!”是她对他最后的惩罚。
比爱更浓烈的是恨,比恨更浓烈的是悔。他爱她,恨自己曾经对她做下的错事,却又悔恨自己曾经的遗忘。
也许这就他的报应,在失去她之后,才意识到他爱她,是比爱他自己更爱的情谊。
轮回万年,方才有的一份缘分,却被他自己亲手生生葬送。好在,此世的她与上一世不同,做出了不同的抉择,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虽然,她的命运里不再有他参与。
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刻,他总是一边悔恨,一边自虐般的去回忆,想要无论如何,把这一段过往印刻在灵魂上。
有时,他又忍不住去想,既然他所谓‘救命之恩’的执念能在轮回之后刻入灵魂,那么她被‘辜负’的那份痛也被写入了灵魂之中吧。
如果爱已然不可挽回,那么有没有可能去寻求一丝原谅。
可如今的她,已经转身离开,她的身边有长辈师尊,有朋友,有弟子……有崭新的爱情。
如今的她,已然什么都不缺了,除了把自己如今这一身修为和仙骨都献祭,他甚至想不到任何别的办法去补偿和挽救,去勉强消弭一丝那刻入灵魂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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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命运再次开了玩笑,再次回到了上古他,身为凡人的他甚至连献祭‘仙骨’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的他,只能夜以继日的劳作,去做一切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在暗中默默地关注她,却不敢再走向她的面前。
他甚至不敢暴露他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怕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怕在她那双清澈的双眸中看到卑劣的自己。
可他又忍不住去追随她的身影,仿若只有这样,他才能欺骗自己,只要她还在,就什么都不重要。
一开始听闻玄冥说,需要她献祭自己去拯救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就要冲出去,怕悲剧重演。
好在,如今的她做出了更好的选择。
每日的劳作,充实的日子里,他偶尔会觉着,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他帮着她,默默地守护着她。
第86章 诸神战六
当灾难来临, 真正消磨掉信仰的是,在一日日的失望中,累积起来的绝望。
在这种情况下,云裳提出的方案, 在灾难中给与了希望, 很快就聚集起来了越来越多的人。
三个月之后, 在众人的帮助下, 五彩石炼制成功, 终于再次封印了绝灵渊。阻隔了妖魔的巢穴, 再去剿灭残存在大陆上的妖魔, 就显得容易了许多。
沐浴了硝烟和灾难的人们, 终于也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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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 在漫天的霞光中, 倦鸟归巢, 云裳抱膝坐在桲椤树下,看着远方的天空。
朱红色的凤鸟也在这美丽的霞光中归来, 他落地之后依然是化作一位红衣少年,只是几个月的战斗, 让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之色,见到云裳的模样,江月白抬步走向云裳, 递给了云裳一颗有着五色光华的珠子。
云裳接过珠子对着阳光,在绚丽的光华中眯了眯眼,“这是什么?”
江月白也走了过来, 坐在云裳身旁, 背靠这桲椤树的树干, 轻声到, “当地族群称之为‘玥’,意味着新生和希望。我帮他们灭了侵扰的魔族,他们将这颗珠子赠送给了我。”
云裳挑了挑眉,轻笑,“那你这是,送给我了?”
“嗯”,江月白眸光幽远,看向远方,“我给他们带去了希望,而你才是给整个大陆带来了希望的人。”
云裳轻轻侧首,靠在了少年的肩膀上,“那……我能许愿它给桲椤也带来新生么?”
在云裳靠过来的一瞬间,江月白的身体微微一僵,最终还是没有让开,反而悄悄地放松身体,让云裳靠的更舒服一些,“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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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徐徐吹来,霞光中相依偎的两人,身后巨大的树木,树上悄然绽开的花朵,仿佛是造物者精心绘制的画卷。
阵眼中却有人却无心欣赏这幅画卷。
玄冥站起身来,瞪着投影中的画面,“这!这不可能!”
依然端坐在棋盘前的江月白,见状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有把握赢过玄冥,却无论如何不愿她再经历一遍曾经的牺牲。
江月白落下最后一子,抬眸看向玄冥,眸中有锋锐的杀气,“你,是不是也该兑现赌注了?”
玄冥神色一变,看向棋盘,白色棋子已经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时候,形成了围拢之势,这一局是他输了……玄冥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猛然间感受到了眉心处的灼热之感,看向江月白,“你疯了,竟然以神格为契么?”
江月白讥讽一笑,“不然,我怕某些人,啊……不是,某些自封为天道的人反悔啊。”
确实,玄冥他如今还算不得真正的天道,以神格为契,确实能够限制他,玄冥磨了磨牙,“凤神,你很好!”
“谬赞。”江月白微微颔首,接下了他的夸奖。
“祂的神格就在如今她身上。告辞!”话音未落,玄冥的面前就缓缓形成了一处幽暗的洞口,如今云裳那边已经完成了阵法设置的结果,阵法马上就要破了,而这边的棋局,也是他棋差一着……虽然他很想如今就不管不顾地杀了眼前的人,但是分神前来的他显然并没有这个实力,以他多年来与江月白交锋的经验来看,此时走才是上策。
“慢着”。江月白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那看来缺的是机缘了,接着他又看向眼前的黑衣青年,如今是先向他收取一点利息的时候了。
“呵……你能奈我何?”
玄冥话语刚落,就见方才还在棋盘上的白子,就飞快的移动起来,每一枚棋子的移动,都对应着一支火焰箭矢的出现……最后,在整个空间内,密密麻麻的是大小不一的箭矢构筑的阵法。
“弑神阵?”玄冥凝神一看,心中一惊,惊呼出口。这阵法在上古时期非常有名,当时有不少先天神祇都是死于这个阵法。甚至他自己最后能够代掌天道,也有这个阵法的功劳,他自然对这个阵法并不陌生。
江月白掏出一方素色帕子擦了擦手,“嗯,还算有几分眼力。”
“你知道的,我本体不在此处……以你的性格不会做出这种毫无意义之事才对……”玄冥稍一沉吟,再次看向阵法,“不对,阵中印……是凤神印?”
“你……如今的你,不该有如此多的神力,支撑凤神印才是!你到底做了什么?”玄冥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在上古诸神时代,眼前的人,之所以能居于战神之位,最有盛名的就是绝技‘凤神印’。‘一击既出,不死不休’,是集追踪、杀伐于一体的顶级战技,再结合凤族本身精通的空间之力,以及做为妖神的磅礴神力,这位几乎在上古时代未逢敌手。
那时玄冥他能够得掌天道,完全是机缘巧合。
开始时,是眼前这位并无争夺之心,又在后续的战争中损耗的太多神力,后来是江月白因为想要复活‘娲’神,以自身的神格和神力为养分,最后让他捡了个便宜。
想到此处,玄冥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凤神印,起。”江月白并不回答玄冥的问题,双手捏诀。在法诀完成的一瞬间,满室的火焰就化作了一个囚笼,将玄冥困在其中,本来身形渐渐模糊,仿若要消散在这个空间的玄冥,身形又渐渐凝实起来。
感受到本体也受到了牵引,玄冥咬破舌尖,凝出一滴精血,紧接着手中法诀不停,精血化作一团血雾,笼罩着他的身体化作一缕血烟,逃向远方。
江月白见状,并不着急,微微一笑,手中法诀再变,就见方才的火焰囚笼化作了箭矢追向了那缕青烟。
‘轰隆’一声巨响,在火焰箭矢触到这处空间的墙壁之时,阵眼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