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而知雅意,溯洄镜笑两声,冰冷戏谑的声调也显得活泼起来。
“是的呢,螣蛇对意中人的爱意越深,他的发情期来得就越强烈,越不可控。相应地,相方受其影响,反应也会越来越大。”
应拂云沉默。
虽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她仍然不能理解。
如果说,她会喜欢蛇妖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那蛇妖喜欢她就有返常理。
毕竟,没有一个溺水之人会厌恶岸上伸来的坚定手掌。救赎者爱上被救赎者,这很自然。
但蛇妖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她的虚情假意?喜欢她伪装出来的温顺和婉的皮囊?还是喜欢她镜心的身份?
应拂云不解。
连她认识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会替她说话、会给她买言辞板、会带她参加宴会,会一口一个“浮云妹妹”的陆玄闵,都会厌弃她,都会背叛她,都不爱她。
有白一个妖物,一个与她相识不久的妖物,怎么会喜欢她呢?
‘神镜奶奶,我有哪里好呢?’
应拂云没头没脑地问,她知道无所不知的神镜听得懂。
“爱,原本就是无需预设,没有理由的。”
溯洄镜回答,没有特意一条条陈述应拂云的优点,只是意味深长道。
“你无需完美,甚至,可以糟糕至极。”
应拂云失笑,道,‘那我确实是糟糕至极。’
溯洄镜强烈反驳:“谁说的?!云云宝贝就是最好的,处处都好,没一处不合我心意!”
应拂云不信,于是沉默许久。
玉简中,姜泠正在和官|府人员确认流珠死因,并从官|府卷宗中推测出:流珠信仰恶灵已久,除了她的嫡姐何锦绣,她还利用何家在南城区的势力,帮助恶灵杀害了许多贫民少女。
应拂云闻言,眉头紧锁,指着玉简中的画面,道,‘神镜奶奶,流珠是因为被发现了,所以被幕后的恶灵抛弃了吗?她拼了命也要争一口气,改变命运,甚至不惜以人命为祭,最后却也成了祭品,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
“这种人,到死也不会后悔,只会恨抓了她的人,比她过得好的人。”
溯洄镜嗤笑,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戏谑。
“什么反抗命运,不过窝囊废一个,甚至到死都不敢恨恶灵。”
应拂云来了精神,一时间不再纠结有白的问题,问道。
‘神镜奶奶,那依您之言,流珠应该恨的人,不是苛待她的主母家人,而应该是借给她力量的上古恶灵?’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溯洄镜反问,颇有耐心地解释说,“一个又毒又蠢又坏又懦弱的人类。”
“流珠恨罪魁祸首,想要报复没有错,但她苦,其它无辜横死,魂飞魄散,再无来生的贫民少女不苦吗?你莫要问她的事情了,我只要想到她害了你,就无法客观评价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只是因为我有可能是你们要寻找的镜心吗?
但我明明也只是一个肮脏丑陋的人类啊。
‘神镜奶奶,如果,如果我不是……’
作者有话说:
女鹅,在爱的包裹下,努力变得坦诚吧,勇敢吧
终于赶出来了,不好意思,手机扣字真的很慢很慢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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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别怕
应拂云眼睑微敛, 脑中思绪冲撞。
她甚至于,生出一种不知由来的底气,想要在冷静地情况下, 再赌一把。
她会将姜泠告诉她的一切和盘托出。
但在此之前,请允许她举起言辞板, 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
‘神镜奶奶, 如果我不是镜心,你和有白是不是就真的,不会再帮我了?也就再也没有人爱我了?就像您之前说过的那样。’
溯洄镜看完板面上的文字, 慢吞吞飘起来, 问, “你怎么会觉得无人爱你?”
溯洄镜原想好好开解应拂云, 但一想到端坐于云端的未知神灵正默默操控一切, 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忍不住阴阳怪气道。
“就算你不是镜心, 也有神逼着我们帮你,你担心个鬼。该担心的是我和蠢蛇,到现在了, 连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
“一个二个的, 都想把我这个破镜子当枪使,啧。”
应拂云没听明白,便放下言辞板,问溯洄镜, ‘神镜奶奶,你和有白遇到困难了吗?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不许多想!这和云云宝贝没有关系!”
溯洄镜说, 迟疑一会儿, 将玉简彻底关闭, 又开启神域屏蔽一切窥探。
应拂云忽觉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她仿佛进了水晶罩子里,外间的一切都还在,她看得见,却摸不着,听不到。
应拂云正欲开口询问,便听溯洄镜道。
“问题很大很麻烦,多方势力搅和在一起,但我一个也没猜出来,现在就是猫抓线团,一团乱麻。”
“镜心失窃好像不是偶然,我和有白遇到你背后也有神灵操控,我推测那位就是姜泠后来请下凡间的大罗金仙。息灵木、万寿龟龟骨,甚至连女娲石碎料,那神仙都帮你准备好了。”
“然后,姜泠好像出问题了,身为天道宠儿,听身上的规则气息却被未知物污染了。还有流珠背后的上古恶灵,也不知道是哪路邪魔余孽,竟然还能遮掩我的查探,明明人家能力与天道同源,有通晓古今生灵命运的能力啊!”
溯洄镜语速极快,说完后长舒一口气,总结道,“反正问题很多很麻烦,不好处理。”
应拂云竭力跟上溯洄镜的语速。
待溯洄镜说完,应拂云忽然明白过来:好像,困扰神镜的每一个问题,她,都知道答案诶。
应拂云精神恍惚。
她想开口,告诉溯洄镜她所知信息,但问题太多,她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溯洄镜见应拂云迷离恍惚的样子,就变回人形,跳到应拂云怀里,奶乎乎地安慰她。
“你莫要想啦,我本来不想和你说的。但是云云心里藏了好多事,不告诉你,你又该胡思乱想了。还有啊,就算你不是镜心,都到这一步了,我还能真把你踹火坑里不成?本镜子也没有那么冷心冷情吧?”
“忧思伤心,云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多思多虑,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我和蠢蛇就好了。”
手臂骤然一沉,应拂云抱住软乎乎的小娃娃,听他不甚熟练的安慰自己,只觉得自己眼窝子太浅,竟然又想哭了。
她想要帮助溯洄镜和有白,找到他们在寻找的、真正的镜心。
无论溯洄镜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她好,无论是否会再一次被欺骗,她都不忍心看溯洄镜日渐消亡。
间接杀死仅存的温暖,对她而言,亦是一种残忍。
应拂云抬手,试探性地揉了揉小娃娃的头发,见他不反感,才边理思路边说话。
‘神镜奶奶,姜泠昨日来找过我,或许能帮到你们的忙。’
溯洄镜嗤笑:“她大半夜的,找你干什么?让不让人睡觉啊。”
在半夜打扰他人休息的应拂云目光飘移,心虚地继续往下说。
‘她说我不是镜心,真正的镜心在京都作乱的恶妖手中。对了,姜泠好像不太正常,不知是走火入魔了,还是被怪物附身了。不过她大脑中,好像确实有东西在阻止她和我说话,她来找我应该是想要让你们帮助她解决那个东西。’
溯洄镜睡眼惺忪惊坐起,问,“她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她已经被神明附身了?那未知的上神真是为她而来?”
应拂云摇头,诚恳地将自己所知一一告诉溯洄镜。
‘我不知道,但说到神明,我在镜中看到过我的过去和未来,不知道您是否也能看到和我一样的。’
溯洄镜按下性子解释说命运是立体的、多方面的,不同的人通过神镜镜面,看到的内容都不一样。
像他和有白,一个是神镜镜灵,一个是神镜守护者,透过神镜,只能从旁观者的角度,粗略大观生灵命轨,而且医者不自医,他们也无法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命运。
这样说完,溯洄镜才从沟里走出来,发现自己之前的思路走偏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倘若应拂云真是镜心转世,那她应该无法使用溯洄镜,从中看到自己的命轨才是啊!
“姜泠说的可能有几分道理,云云你可能真不是镜心,这不会也是那位上神的手笔吧?”
溯洄镜对应拂云所言已然信了泰半,苦着脸骂道,“垃圾玩意儿,真就逮着一个镜子磨呗。”
应拂云一面思考,一面语不惊人死不休。
‘神镜奶奶,您说的这位上神,可能是我娘亲。’
溯洄镜:……
“你当我刚才没说话,你继续说。”
‘神镜中显示,我的生母柳娘,原是天上下凡历劫的大罗金仙,命中无子。’
应拂云细眉微蹙,看着窗外太阳东升,缓缓道。
‘但不知为何,我却成了娘亲的孩子,坏了娘亲历劫,害得娘亲不得不提前归天,而后,我的命轨就承接了娘亲部分的劫难,无亲无友无爱,死于恶妖手中。’
“这什么傻逼神仙?她拍拍屁股走了,就留你在人间受苦?”
溯洄镜骂到一半,忽地闭嘴,强行转换态度,说,“好像她其实也还可以啦,劫难未历就归天,不死也残,神位下跌。都这样还能帮你算好未来出路,怎么也算是个心软的神了。”
应拂云心中稍暖,回想起娘亲神秘又慈悲的模样。
柳娘永远冷静的、平淡无波的神态仿佛还历历在目,无论何时,都能给予她无穷无尽的勇气和温暖。
应拂云又想起西城区的何家何家小院,想起她深夜流泪的祈祷,想起房梁上跌落的红衣蛇妖。
她恍如梦寐,道,‘原来这世上最心软的神,就是娘亲呀。’
溯洄镜难得温柔地回抱住应拂云,将柔软的面颊轻贴她脖颈,无声地安抚她情绪。
忽而又听应拂云说了一件柳娘临终前做过的事情,而后开始思路清晰地分析问题,显得他像个愚蠢的窝瓜。
溯洄镜人小心思大,装模作样叹口气。
应拂云不解,分析说,‘我总觉得奇怪。若是娘亲真是天庭上神,都能算到你们会出现,为什么算不到姜泠的异常呢?’
‘还是说,这也是娘亲计划中的一环?但您又说姜泠身上的规则气息被污染了,难道说她身上附身的不是您和娘亲所知的东西?那这样的话,上古恶灵如何说呢?’
溯洄镜枕着应拂云的肩膀,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顿觉思路畅通。
“哦哦哦,我明白了,杀害你的恶妖和突然出现的恶灵应是同一个东西。”
溯洄镜豁然开朗,接着应拂云的话说,“那恶灵盗走我的镜心,定是想借镜心之力扭转命运,但镜心乃是神镜核心,是至刚至正、清灵无邪的宝物,他必不可能吸收镜心的神力,掌握其中艰深晦涩的阵法。”
“若要克化镜心的清灵,它少不得要使一些阴邪手段,比如以伤残之体克减镜心防护,吞食少女的精魂消耗镜心的神力等等,这样一来,京都发生的命案,还有流珠那里,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至于姜泠身上的东西,必定不正常,污染物超脱六界之外,我应当闻所未闻,但又总觉得熟悉。”
溯洄镜说着,将有白召唤回来,“我需回无尽海一趟,上神山,入神界,找那位上神说道说道,顺便查看天道究竟怎么了。”
“我此行离去,少则三五日,多则一旬光阴。有白虽然心思纯善,法力高强,但称不上聪敏。”
有白端着砂锅药罐,刚走进神域,就听见溯洄镜在说他坏话。
虽然说得是实话,他确实不怎么聪明,但怎么能在应拂云面前说他坏话呢?
有白双目圆睁,瘪着嘴走过去,一言不发地把药罐放到桌上。
他倒要看看,神镜奶奶还能说出什么气妖的话来!
溯洄镜没理有白,他从应拂云怀里跳下来,飘在半空中。
一把拉过有白的手,溯洄镜又牵起应拂云的手,将其虚飘着,放到有白掌中,苦口婆心地嘱咐应拂云。
“我不在的时候,云云你必须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跟在有白身边,让他保护你。千万不可闹别扭,真闹别扭,云云,你就骂有白,骂了他也不会还嘴,打他也行,他皮糙肉厚没反应的。”
刚到现场的有白一头雾水:“啊?”
溯洄镜一看有白蠢兮兮的样子就来气,拨开两人的手,自暴自弃道,“算了,光说肯定不行,蠢蛇倒是能黏着云云,但云云不好说。”
有白明白过来,溯洄镜这是要离开了,他呆愣愣道,“神镜奶奶,你去哪儿啊?”
一人一镜,没一个回他的。
应拂云还在思索当下局面。
溯洄镜则面色冷凝,在肚子上开出一片圆镜子,镜中波纹弥漫。
溯洄镜伸手,在镜子里扒拉,半晌,他掏出套在一起的两个银色镯子。
两个镯子都没有任何裂口,却套在一起,雕有缠莲花纹,泛着暖色银光。
溯洄镜稍稍用力,将两个镯子拉开,不由分说,便将其分别套在有白和应拂云手上。
“这是缠心镯,你俩带上,只能在对方方圆一丈以内的空间活动,要不然……”
溯洄镜眯眼微笑,软乎乎的声音莫名瘆人。
“就会被缠心镯强行拉回来,黏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哦。”
神镜奶奶终于做人了!